北風其涼_分節閱讀_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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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情緒崩潰得太快,像是被揠苗助長的孩子一朝回望,替自己覺得不值,委屈聚集在一起,摻雜憤恨,立時演變成了一場災難。 唐青崖感覺這人哭得站不住腳,用力摟著他的腰,最終徒勞,只得和上氣不接下氣的蘇錦一道坐在地上。他被蹭了一肩膀的鼻涕眼淚,還不知道到底說的哪個字招惹來這么驚天動地的一陣梨花帶雨。 蘇錦哭得十分難看,整個人原地化成一只雙眼通紅的兔子,在泥里滾過一圈,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唐青崖看清了他悲戚的表情,心頭堅冰立時稀里嘩啦地融成了一江春水,手足無措,一如當年不知道如何去哄。 可他無論如何不能再讓蘇錦放任自流了,連忙生疏地捧住他的臉,一雙星眸此時盛滿了擔憂。唐青崖將嘴唇印上蘇錦的,片刻后放開,朝他笑了:“別怕?!?/br> 這兩個字的安撫來得無比迅捷,蘇錦當真慢慢止住了抽噎,正要開口說話,一張嘴,脆生生地打了個哭嗝兒。 蘇錦:“……” 唐青崖不給面子地大笑。 蘇錦只得惱羞成怒地看向他,心底那點怨念平復下去,開始覺得眼前這人有點煩——不合時宜的好,不合時宜的怒,卻總能安撫他。 唐青崖笑夠了,從懷里摸出個物件來,塞進了蘇錦手里,唇角微揚道:“我后來去擂臺附近找,最終在朱雀幫一個弟子那兒搶回了這個玉佩……可惜上面有了裂痕,今天無心觀戰,拿了一支梅花鏢慢慢刻——這么多年不活動,所幸功夫未曾落下,你拿好?!?/br> 入手仍是熟悉的溫潤,仿佛隨時都捧著一抔暖意。 蘇錦愣愣地低頭,掌心攤開,還是那塊玉佩。只是原來的鹿飲溪水被磨掉了,裂痕尚在,巧奪天工地順著那殘缺刻出個字來。 是個“錦”。 最上頭一點仿若青白玉石中裹了紅,蘇錦認得,那是他胸口一點心頭血。 ☆、第五十九章 暮色四合,洛陽城還殘留著昔年貴為東都的繁榮,如今卻也日薄西山了。 鳴泉山莊潛伏于這舊日東都的城西,連接幾日群英會的動靜都無法驚起里頭一只鳥雀,這一夜卻先有了不尋常的氣氛。 一扇角門“嘎吱”地在夜色中劃出痕跡,旋即自里頭拐出一隊黑衣人來。他們聚集在門口,竟然有數十人之眾?;ハ帱c了個頭,這隊黑衣人立刻兵分兩路,其中一隊原地待命,另一隊則目的性極強地朝向那些武林人士聚集的客棧而去。 領頭的黑衣人是個瘦高條,仿佛一陣風就能刮倒似的。他蒙面,只露一雙眼睛出來,此時冒著精光,指揮一隊人在樓下等著。 那客棧修得極其討巧,背后是山,中間留著一條小道,卻是沒有后院??蜅7块g中床都靠著最里,此時從后往前,隨隨便便就能摸到房內人的脊梁骨。 黑衣人抬起頭,望了片刻其中一扇窗戶,打了個手勢。那隊人中即刻躥出幾個,這些人訓練有素,片刻便以血rou之軀搭起了一座“人梯”,而最為靈巧的兩個人順著那梯子爬了上去,眼看就能破窗而入。 窗戶本就半開,那黑衣人跳了進去,落地無聲。 床上隆起一團小山包似的影子,狀似兩個人疊在一處。那人嗤笑一聲,心道,“誠不欺我,這兩人居然在一起,那更好一網打盡了?!?/br> 他暗自過去,手中匕首雪亮地反射了一道月光。屋內呼吸聲清淺平穩,并未察覺似的。黑衣人心下一喜,連忙伸手就要掀開被子—— 露出張慘白大臉,雙目圓睜,唇角詭異地上翹,涂得鮮紅。 黑衣人顯然是個心理素質不怎么過關的,嚇得肝膽俱裂,險些往后一栽,尊臀和地板親密接觸。只是他嗷的一嗓子沒收到效果,那人一骨碌爬起,終于發現床上把他唬住的鬼臉并不是個活人……一動不動。 這是什么玩意兒?那兩個人呢? 黑衣人掐著自己掌心,握住匕首走近,對上那慘白的笑臉,硬是一點也笑不出來。他揪住一個被角,將被子擲在地上。 床上只剩下墊底的木板,從頭到腳硬邦邦的一個木傀儡安然平躺,腳下一點紅光閃過,一條引線越燃越短。 那黑衣人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連滾帶爬地沖到窗戶,幾乎是在哀鳴:“撤!快撤!他跑了,有埋——” 他的半個“伏”字最終卡在了自己的喉嚨里,剎那間客棧的廂房炸開一道炫目的光,接著轟然如春雷,從里面爆開,把外面的“人梯”晃了個七倒八歪。房頂的石頭瓦片倏忽落下,把這些躊躇滿志的黑衣刺客砸了個萬紫千紅總是春! 領頭人見狀想溜,剛跑出去兩步,小腿突然被勾住,整個人被一股蠻力拖在地上朝后退了十幾丈,磨得面目全非,滿身是血。 他吊著一口氣抬起頭,那本該在房間中安睡的青衣人此時含著點笑,蹲下身往他嘴里塞了個冰涼的烏金丸子,一聲“替我問大師兄好”還未說完,人已在二十步開外—— 那黑衣領頭人從里到外炸得五臟六腑流了一地,只剩下一堆血rou模糊的殘塊。 客棧石破天驚的一盞火樹銀花,撼動了另一隊黑衣人。那領隊摘下面罩,竟是個須發灰白的中年人——宋如晦。 只見宋如晦十分嫌棄地抽了抽鼻子:“唐玄翊這個成事不足的東西!” 他評價完唐門前任勞苦功高的大師兄,朝后面努了努嘴,立刻有人出列道:“宋先生,齊宗主……不,齊宣那邊已經安排好了,等您一句話?!?/br> 宋如晦笑了笑,成竹在胸道:“老夫等了這許多年……齊家人目光太過短淺,可陣法著實精湛。這‘天雷無妄’陣山水為骨,要想破陣,只能……哼,就算找到陣眼所在,齊家小子也不足為懼!如今《人間世》四卷已經到齊,只待那邊捉了蘇錦,莊主韜光養晦十余年,眼看便可大成——跟我走!” 黑衣人整肅應答,超前而去,包圍了客棧旁邊的一處門廊。 宋如晦精打細算地想好,齊宣本就是個病秧子,那點傍身武藝還比不上普通門生,如今這么大一群人,錦繡叢中長大的少爺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還不被嚇得屁滾尿流? 他越想越激動,只覺當年齊家家主看不上眼,只讓自己做個教書夫子實在大材小用,今日能夠全部報回去—— 宋如晦舉起的手輕輕放下,口中正要發出最后的命令。忽然四周異動,他如夢初醒地回頭,卻見那楊樹搖曳,狀似鬼魅。 宋如晦額角一跳。 他恍然四顧,卻見四周哪里還有什么客棧,竟是一片荒土,得見不遠處洛陽城郊的楊柳依依,空中一輪孤月。 楊柳之下一位白衣公子蕭然而立,手中拿著一柄白玉|洞簫——比尋常的短上一截。他眼見宋如晦發現自己,卻并不動,甚至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舉起洞簫湊在唇邊,吹出幾個干癟又悠遠的音節,聽在蒼涼夜色中格外駭人詭異。 宋如晦大驚失色:“齊宣?!” 他出現在這里,難道計劃已經全部告破了?可齊家人不在,他方才這一招以假亂真的變陣,又是誰促成的?出了叛徒? 宋如晦慌忙望向背后的黑衣人,他們一臉恐懼與茫然,并不知怎么突然就走錯了路。 四周驀然出現人聲,齊宣本在遠處,應和著這人聲,仿佛踩著云間月一般,他自是翩翩佳公子,面上沒有一點波瀾。 黑衣人這時才驚恐萬狀地發現,他們不知何時陷入了一個包圍圈中! 這包圍圈以林木為基,霎時涌出無數布衣,卻個個精悍壯實,手執兵刃——不似齊家的門生,反倒如同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齊宣身后施施然走出一個青年,夜色里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隱約瞥見個七八分。宋如晦只覺得天靈蓋炸開般,他在洞庭見過這人,彼時手執長劍浴血而立,仿佛閻羅現世。 他雙唇顫抖著想要吐出一個名字:“蘇蘇蘇……” 可惜“蘇”了半晌,也沒“蘇”出個名堂。 那青年似笑非笑,眉宇間戾氣濃重。他聲音很有些清越,此時說出來,卻聽得人毛骨悚然:“齊宗主,他認錯人了吧?這些人你打算如何?” “都是齊家舊部?!饼R宣淡然開口,在一群人眼中看到“生機”之后,毫不留情地親手連根拔起,“不過我家不留廢物,殺了吧?!?/br> 他留下這句輕飄飄的話,隱約體會到一種報復的快意,側頭望向那青年道:“多謝你借人手給我,否則如今沒落世家門可羅雀,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解決?!?/br>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原本也只趁此次輪換偷偷地過來,明日一早便走了?!?/br> 齊宣聽了這話,青燈古佛般肅靜的臉上顯出片刻的忐忑,他突然道:“其實你上次托我查的事已經有些眉目了,只是……” 只是人家不明就里,未必會認你。 那青年卸甲之后,身形還有些沒長開的單薄,他輕輕一笑,那深重的殺伐戾氣即刻無影無蹤:“那便好,靜候佳音?!?/br> 齊宣目送他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不由得嘆了口氣,懶得去看身后血腥。 夜色正濃,唐青崖拂去肩上灰塵,往城墻上一翻,身輕如燕地落到一個角落。本該在客棧的蘇錦從地上起來,低聲道:“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