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_分節閱讀_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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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手裹了繃帶,穿著暗紅色的短打,乍一看很像男裝,袖口扎得緊實,腰上佩了一把短刀,往船頭一站,在風中竟然分毫不顯得單薄柔弱。船夫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民間沒有官宦人家那般禮法冗雜,那少女感覺到他的視線,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船夫登時被迷了心竅一般,櫓在水中帶起一片水花。 少女笑得更開懷了:“這位大哥,船上不好玩,才坐了半日我便無聊了。勞駕多問一句,咱們這一路去到江陵,還要走多久呀?” 她聲音也宛如黃鶯婉轉,船夫心猿意馬了片刻,才回道:“還遠著呢,起碼再行上一整天!小姑娘耐不得寂寞,可惜現在初春,景色不好看,若是夏天江面寬了,能行大船,走著或許還要平穩點?!?/br> 那少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彎腰掀起簾子又回到了艙內。 里頭坐著兩個青年男子,其一灰色衣裳,背后負長劍,氣度不凡,坐在艙內半點不覺得逼仄,另一個則一身青衣,眉目生得十分英俊,青色本來樸素,穿在他身上卻獨有一番風流氣度,生生地多出了幾分明快來。 青衣人見了那少女,仿佛讀出她心中所想般,笑道:“我說吧,還差一天?!?/br> 卻正是自南方而來的唐青崖一行人。 紅竹xiele氣,往他身邊一坐:“怎么要那么久,小師兄,我們騎馬還快些呢!” 蘇錦插話道:“唐姑娘有所不知,現下咱們已經被想要《人間世》的人盯上了。從南嶺來的人少,稍不注意泄露了行蹤,那位定不會讓我們安安生生地走一路……行船雖然慢,可一路上的船夫卻是丐幫燕幫主安排的人手,不知我們身份,也能躲去一些無謂的紛爭。只是不太舒服,苦了唐姑娘?!?/br> 紅竹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小錦哥哥,卻不知你還和丐幫的幫主有交情?” 唐青崖嗤笑,立刻把蘇錦出賣了:“燕隨云非要認他當弟弟!” 船艙中氣氛松和,唐青崖和紅竹又說了幾句話,突然道:“不知道顧霜遲現在怎么樣……他獨自一人在南嶺這么些年,可真的半點沒有回到中原的心思么?” 蘇錦本是坐著安靜調息,聞言解釋道:“師兄畢生所求與我不盡相同,他或許覺得偏安一隅便好——其實在凌霄九式上的造詣,他比我高得多了?!?/br> 唐青崖笑道:“怎么能所有好事都讓他占全了?你不是曾說,有人想梅妻鶴子,有人想懲jian除惡嗎?” 蘇錦點點頭,思來想去,終道:“……我此前回了一趟會稽山陽明峰,把師父的骨灰帶給他了,所以……他也未必是一個人?!?/br> 求仁得仁,心中有了念想,踽踽獨行亦不孤單。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從紅竹嘴里得知了不少避世這些日子中原的變故。 烽煙渡被招安之后東南暫時恢復了平靜,但仍有山匪流竄江湖中;丐幫趁著桃花塢衰落的時機逐漸成事,隱約有二度輝煌的前兆;青城派素來鮮少摻和俗世,最近也多了行走江湖的弟子,仿佛意圖所指。 而沉寂了三十年的滁州齊家,便是在這時候廣發群英帖。 紅竹抱怨道:“不知道這姓齊的想做什么,他們演算陣法不就好了,此前那次群英會鬧出多大的后患也不知收斂,說好了的再也不做了呢?” 蘇錦不解,問道:“唐姑娘,什么后患?” 紅竹對他到底了解不深,口無遮攔道:“就是‘凌霄劍’么!一朝成名之后少不得許多波折,后來聽說謝前輩得罪了鳴泉山莊,咱們門主和他交好,有次出手相助,還惹得大師兄……唐玄翊和鳴泉山莊的人大打一架,門主受了傷?!?/br> 唐青崖沉吟道:“是有這事,后來大師兄氣得不行,聲稱要把鳴泉山莊夷為平地?!?/br> 唐玄翊隨時一副死人臉的樣子太過深刻,實在無法想象他“氣到不行”的畫面,蘇錦發自內心地感嘆道:“……那可真是好大的過節?!?/br> 紅竹喋喋不休道:“所以么,群英會說白了就是搶個天下武功高低的排名??涩F在魔教早就化成灰了,各門各派功夫根基都不同,爭這個高下又有什么意思?” 她說得隨意,蘇錦卻為之一震。 當初凌霄九式之所以出名,靠的是它壓制不同路數的功夫。而謝凌仗著《步步生蓮》,有恃無恐……那《人間世》最開始不也存的是這個心思么,想要將天下武學平分為陰陽兩面,由此匯聚于一人。 只是這不可能在那位曠世奇才的琢磨下,居然真被他撕破了一條口子—— 如今《人間世》重現江湖,這過去沒人知曉的寶藏突然打開,多少虎視眈眈的人想要得到它? 齊家隱忍沉默許久,這個節骨眼突然重開群英會,齊宣到底想做什么? 群英會的用意并不是非要將各門派的高手排個次序,那么今次如此突然又意欲何為? 蘇錦突然靈光一閃,問道:“唐姑娘,說起來,方才你道咱們要往洛陽去,可齊家不是一直都居于滁州么?” 紅竹頷首道:“是啊,聽說鳴泉山莊出了不少錢,非得挪到洛陽去辦呢,那位莊主說什么‘舊日東都,比之滁州山水逼仄要寬廣得多,更適合天下論武’——明眼人都看得出,今次哪里還是齊家在做主?!?/br> 秦無端、唐白羽對他說過的話不合時宜地冒出來。 “我在鳴泉山莊除了高若谷,還看到了齊家那位老夫子宋如晦?!?/br> “后來那些火器輾轉到宣城的地下黑市,商鋪開在鳴泉山莊的人名下的?!?/br> “宋如晦和齊宣不和已久,他未必不會為自己的前途謀出路?!?/br> 兩個聲音交織在一起,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蘇錦覺得有些頭疼,心下頓悟宋如晦在其中扮演的不過是煽風點火的跑腿角色,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位鳴泉山莊的莊主,本是個生意人,為何又摻和江湖中事呢? 他若是得到了《人間世》,應當不會大張旗鼓才對……除非,也是殘卷,故而合天下之力,想要一探究竟,引蛇出洞。 又是江陵,行船靠岸后,唐青崖與蘇錦上了岸,不遠處走過來一男一女。蘇錦眼睛亮了,搶先道:“燕大哥,燕jiejie?” 燕行風哈哈大笑,一把摟過他肩膀,放肆地揉蘇錦的頭:“許久不見,竟又長了點個子,看樣子內傷也大好了?果然是年輕人!” 而燕隨云與送他們到了此間的船夫說了些話,這才扭頭含笑道:“阿錦,當真好久不見了,如今看你沒有受那……那心法的影響,我也放下心來?!?/br> 蘇錦見了他們二人,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歡喜,道:“此間說來話長,信中寫不分明,現在見了面,有的是機會向你們解釋。燕大哥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燕行風道:“好得很!你那次大鬧桃花塢,咱們丐幫算是坐收漁翁之利,再沒有風浪了。后來隨云聽了其他幾個長老的話,伺機將勢力北移,現在咱們常年在江陵了,順利的話,再過個三年五載,說不定就能回到太原去!” 蘇錦道:“那真是再好不過。這一路多虧燕大哥和jiejie找的人手照顧——” “別跟我客氣了!”燕隨云揪了一把蘇錦的臉,道:“胖了點,看來你也過得不錯。走吧,別在這傻站著,本姑娘今日可是破費了,在江陵的瓊玉樓設宴給你們接風——喂,那位錦衣玉食的公子哥要不要一起去???” 驀然被她點到名,唐青崖故作訝異道:“哎,原來燕幫主認得在下啊,在下還以為自己是塊石頭呢!” 燕隨云一掌拍去:“你可閉嘴吧——” 唐青崖笑嘻嘻地躲過,身形靈活,全然看不出曾中過七夜奈何險些沒命的痕跡來。紅竹在一旁看著,一顆心總算歸了位。 瓊玉樓臨長江,登高而上可見渡口繁華。 燕隨云訂了個雅間,此處清凈好談事。菜自是當地特色,又有美酒相伴,燕家兄妹是好酒之人,隨云同唐青崖糾結了片刻那欠下的竹葉青,這才慢悠悠地拿出江陵當地的白云邊來,甫一開蓋,醇香立刻透出。 唐青崖嗅了嗅味道,饞得很。他在南嶺那些日子忌口忌得苦不堪言,喝的酒也寡淡無味,此時一朝得解放,恨不能大醉一場。 只是他剛要接過燕隨云遞來的杯子,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中途截走了。 無視掉唐青崖的怨念目光,蘇錦面不改色地和燕行風碰了一下杯,道:“他酒量不好,身體也不好,我替他喝了?!毖粤T一飲而盡。 燕行風絲毫沒看出異常,大笑道:“好??!以前還沒見過你喝酒,總覺得年紀太小了,逼你喝酒自身也愧疚……阿錦,來,大哥敬你!” 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們相聚的時間太短,鮮有能安靜坐下,心無旁騖地談談天的時候,故而顯得格外難得。被迫禁酒的唐青崖咬著筷子聽他們聊,竟然破天荒的沒聒噪,偶爾撩撥蘇錦一下,一頓飯下來,只有心寬如燕行風才沒看出異常。 紅竹早早地在唐家的產業里定下客棧,飯后三人一行安頓下來。唐青崖剛要送燕隨云離開,被那女子一抓手臂。 他警惕道:“隨云jiejie,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男女授受不親!” 燕隨云翻了個白眼,指了指前面和燕行風談天的蘇錦,疑惑道:“你當初說他只是路上遇到的小友,如今這是……怎么回事兒?你們倆好上了?” 這句話千回百轉,帶著某種探尋和調侃,唐青崖微微一哂,坦然道:“是啊。拐了你義弟,千萬別打我?!?/br> 燕隨云柳眉輕蹙,一雙丹鳳眼斜斜飛起,她想了片刻后道:“江湖相守不易。我雖和阿錦接觸不多,但還是知道的。他……他人太死心眼,你千萬莫要負了他——縱是日后你們二人不合意了,你話不要說太絕,我怕……他如今最忌諱心緒不寧?!?/br> 唐青崖道:“多謝,我自理會得?!?/br> 如此便算揭過不提了。許多事情當局者迷,可身在局外,也未必真能一覽無余。 稍晚的時候,蘇錦收到了程九歌的信。 他自蘇錦半路逃走后學會了用唐青崖的木鴿子傳信,如今十分熟稔,再加上往來江湖,驛館不便,這靈動的小鴿子便顯出了幾分快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