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_分節閱讀_17
“看我,”段千奎也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忙懊惱地拍了下頭,笑呵呵道:“公子做的這個罐子手法不像是我東莞所用,不知公子是從何處學來的,還是真的如那位公子所說,只是巧合而已?” “依段老板之見呢?”云衍不答反問。 “……”段千奎怔了下,忽而明白過來此人不是尋常的公子哥兒,而是雙結樓的樓主,便笑道:“公子見多識廣,自然不是巧合?!?/br> 云衍低頭笑了一下,施施然轉身離去。未走多遠,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輕佻含笑的聲音—— “小衍!”花無醉遠遠看到云衍的背影就立馬叫住他。 云衍聞聲回身便看到一個艷紅如血的人影朝自己飛奔過來?;o醉身著大紅色錦衣,外面又披了一件以雪狐尾作領子的披風,加之他手里四季不落的紅色桃花扇,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紅紅火火的。云衍忍住不暗自抽了下唇角,這個人怎么總是一副風.sao的模樣,怎么自己小時候沒發現呢? 花無醉跑到云衍面前,才注意到他手里正捧著一只陶罐,摟在外面的雙手被風吹得通紅,急忙道:“你這是做什么去了,捧著個破罐子干什么,瞧這手凍得,冷不冷?” 聽對方說自己辛苦做的罐子是個“破”罐子,云衍立馬不樂意了,狠瞪花無醉一眼轉身就走。下一刻卻肩頭一重,有毛茸茸的狐貍尾巴蹭上了臉頰,是花無醉解下了披風披到他肩上了。 “小衍你跑這么快干什么,當心摔著。正巧我也要去晏王府找阿玨,咱們順路,我送你一程吧?!被o醉腆著臉笑,邊與云衍并肩走著邊伸長胳膊給他系披風上的帶子。 云衍怔了下,腳步頓住,轉過頭來微微瞇眼望著身側正笑容無害的花無醉。 “看我做什么?我這不是怕你凍壞了阿玨心疼嘛!”花無醉笑著嘀咕一聲,打好一個蝴蝶結后便轉過頭去避開了云衍打量的視線,輕聲道:“聽阿玨說你們一起做了個陶罐,這就是罷。我剛才逗你呢,其實你做的很好看?!?/br> 望著對方同樣被凍得紅紅的鼻頭,云衍抿起了薄唇,他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不過腳步已經慢了下來,點點頭算作回答。又想到花無醉現在沒有看自己,點頭他自然也不知道,于是發出一個輕微的鼻音:“嗯?!?/br> 花無醉彎起唇角不怕冷得搖了下手里的扇子,垂在肩頭的墨色長發飄了下,與他瑩白的臉和如血的衣形成鮮明的色差,莫名顯得有些寂寥。 一路上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走著?;o醉時不時搖一下手里的折扇,可他明明已經凍得嘴唇有些發紫了。好幾次云衍都想將披風解下來還給他,每次都被花無醉強按住動作制止。 終于到了晏王府,看門口停著的馬車云衍便知道蕭玄玨已經從宮里回來了。張德勝正在門口守著,見他走過來忙迎上去,道:“云公子您可回來了,王爺剛回來,正要換了便服去接你呢?!比缓蟛趴吹皆蒲苌砗蟮幕o醉,行禮道:“見過將軍?;▽④娔袢赵趺从锌諄砹??” 花無醉挑了下眉毛,笑道:“本將軍路上遇到了小衍自然要相送一程,怎么,張總管不歡迎么?” “呵呵…呵呵呵…”習慣了花無醉愛開玩笑的樣子,張德勝干笑幾聲,道:“將軍說笑了,您先去正堂等著,王爺還等著云公子呢,現在可沒空陪您?!?/br> “得得得,你家王爺就是見色忘義!告訴他最好永遠別來見我,就讓本將軍自己樂呵罷!”花無醉佯怒道,又轉身解下云衍身上的披風,笑了笑:“小衍你快去吧,披風先還給我,阿玨他那多疑的毛病,如果見你穿了我的衣服不定怎么想呢?!辈唤浺庵讣庥|到云衍的下頜,花無醉僵了下又若無其事地將披風掛在臂彎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我家王爺才不會這么小氣呢!”張德勝對著花無醉的背影孩子氣地做了個鬼臉,才對云衍道:“云公子,我們也快走吧,這罐子沉不沉?我幫你拿著吧?!?/br> 云衍笑著搖搖頭表示拒絕,視線卻下意識朝花無醉離去的方向望了又望。 ☆、啞文 “你就這樣一路將罐子抱回來的?”接過云衍手里的罐子放到古董架上,蕭玄玨忙拉起云衍凍得通紅的手捂在掌心揉搓著,心疼道:“怎么凍成這樣,不是對你說了讓張德勝陪你一起去嗎?” 抽回手,云衍到桌邊倒了杯熱茶捧著取暖,笑著無聲道:“沒關系,我不是好好回來了么。宮里怎么說?” 聽對方問及宮里的事,蕭玄玨的眼神有些閃躲,不過被他極好的隱藏下去。蕭玄玨點了一個手爐交個云衍讓他拿著取暖,在他對面坐下,聲音有些低沉道:“還能怎么樣,無非是父皇派去賑災的錢糧被各級官員層層克扣,到了百姓手中時銀錠就變作了碎石,米糧就變作了泥沙?!?/br> “咔咔……”云衍掩唇咳嗽了聲,望著蕭玄玨顰起的眉峰,他張張嘴:“我…咔咔…去……” 頭一次聽到云衍費力說話而沒有阻止,蕭玄玨只緊緊盯著云衍的眼睛等他繼續說下去。他不明白為何對方明明已經好了卻還要裝作一副失聲的樣子,他要看云衍到底要裝到什么時候,又懷有怎樣的目的。 見蕭玄玨沒有如以往一樣阻止自己發聲,云衍心底也有些錯愕,只不過他只當什么也不知道,繼續一字一個音節道:“其實…咔咔…我…呃…沒告…訴你…咔咔…我是…是…雙…雙千…咔咔…呃…” “什么?你是雙結樓樓主?!”蕭玄玨震驚道。 “嗯…”云衍垂眸,輕點了下頭,勉勵笑道:“呵…瞞…咔…你…這么…呃…久,別…呃…怪…怪我…” 雖然早就知道云衍就是雙千結,但他此刻的震驚卻不全是裝得,畢竟親耳聽到對方說出來又是另一種心情,云衍這么做,無疑是將自己的底牌全盤托出。想到此處,蕭玄玨心中一軟,只將人摟進懷中輕聲道:“好了,快別說了,嗓子不是還沒好么就著急說話。我說過,朝中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是本王的王妃,又不是用來隨便差事的工具?!?/br> “嗯…咔咔,咔咔咔……”似乎剛才說那幾句話廢了很多力氣,云衍靠在蕭玄玨懷里低低咳嗽著,狹長的眸子里泛起苦澀的笑意。日日同睡一榻共食一餐,對方這幾日的懷疑和探究他又何嘗感受不到? “衍哥兒…”下巴抵在對方發頂,蕭玄玨嘆息道:“當日傷你這么重,本王已然后悔了??赡愕纳ぷ邮裁磿r候才能好?我怕自己終有一天會連等下去的耐心都沒了……” *** 直到云衍暖過身子,蕭玄玨二人才去正堂見花無醉,已經是晚膳時間了,于是蕭玄玨索性讓張德勝直接將飯送到正堂。 “阿玨你還真不把我當外人,只叫我坐在這里等這么久?!被o醉見蕭玄玨走來忙迎上去抱怨,手里還搖著他那把小扇子。 “你很熱?”蕭玄玨一撩衣擺在桌前坐下,掀起個茶杯倒了半杯清茶。 云衍捧著手爐笑而不語,徑自走過去坐到蕭玄玨身邊,盛了碗冰糖雪雁蓮子粥喝著,邊看他二人拌嘴。 “見阿玨肯留我在府里吃晚飯,就算天再冷,心里可是熱乎的緊?!被o醉腆著臉笑,一屁股坐在蕭玄玨的另一邊,用手抓起個雞爪子大啃特啃,又將粥喝得“呼呼”響,邊道:“你府里的廚子手藝越來越好了,熬出的粥口感細得很?!?/br> “嗯,新換得廚子,專門做來與云衍喝的?!笔捫k點了下頭淡淡道,握住云衍放在桌邊的手,對他溫柔笑笑才又道:“他的嗓子還沒好,要多吃些養護嗓子的食物?!?/br> 目光落在二人相牽的手上,花無醉的笑容僵了一下,咂咂嘴似在回味方才喝下去的粥,才笑望著云衍道:“看來今日我還是沾了小衍的光,”頓了頓,皺眉道:“小衍你的傷不是已經好幾個月了么,難道一點兒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云衍笑著搖搖頭,將手自蕭玄玨掌心抽回端起碗又去小口喝粥了。 花無醉盯著對方白到透明幾乎連皮膚下的血管都能看清的手有一會兒,才將視線稍移,不經意卻看到蕭玄玨正定定望著云衍低下去的發頂,一雙冷寒的眸子中墨色愈濃,不知想些什么。轉了轉手中的杯盞,花無醉心頭涌上一抹疑慮。 “咣!”一聲響,花無醉手中的湯碗砸在地上,足有大半碗的蓮子粥盡數灑在蕭玄玨身上。 “你干什么?!”蕭玄玨猛地從座位上跳開,一邊抖著身上的湯漬一邊瞪著花無醉,滿臉的黑氣。 “呃啊…”云衍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轉身來查看蕭玄玨燙傷了沒有,不過因為冬天衣服厚而且粥盛出來有一會兒了,所以并無大礙。 “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手軟,手軟!呵呵…呵呵呵……”花無醉急忙道歉,又掏出隨身的帕子遞給蕭玄玨道:“你擦擦,擦擦?!笨伤麧M臉的邪笑哪里有半點兒要道歉的誠意,分明就是故意將湯灑在蕭玄玨身上的。 “你!”蕭玄玨氣得想打人,但是看到旁邊的云衍只好將怒火壓下去。自從二人和好以來,他再沒有當著對方的面發過脾氣,現在他不想親手打破二人之間的這種平和的氛圍,只得咬牙道:“你們先吃,我去換件衣服?!迸呐脑蒲艿氖直?,緩聲道:“你先等著,我稍后就來?!?/br> “嗯……”見蕭玄玨沒事,云衍輕輕點頭目送他離開。等人走遠了,他才抬起狹長的眸子掃向對面滿臉含笑的花無醉。 “看我做什么,你不會懷疑我是故意的吧?”花無醉笑著與云衍對視。 云衍抿著唇沒說話,只是施施然起身向屋外走去。 “呵……”花無醉低頭笑了一聲,撿起椅背上的火紅披風亦大步跟了上去。 云衍走到一處沒人的假山后便停住了,花無醉隨之將披風罩在他身上又拉了拉雪狐尾作成的領子將披風系緊,用破曖昧地低沉聲音湊在云衍耳側,笑道:“小衍叫我出來,是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云衍向后退了一步,轉身背對著人,淡淡道:“你方才故意將他支走,難道不應該是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突然聽到一聲沙啞但并不難聽的聲音,花無醉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哈哈,我果然沒猜錯,你已經能開口說話了?!?/br> “不,你錯了?!痹蒲苻D回身來,一雙狹長的眸子里盛滿清冷的月光,襯的他整個人都清冷起來,“不是已經,而是我從未失過聲?!?/br> “什么?”花無醉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沉下臉來低聲道:“你竟然一直在騙阿玨,你不怕他知道真相后會對你……” “會對我怎樣?再打一通或者直接掐死嗎?”云衍笑著打斷他的話,輕輕搖頭,緩緩道:“他不會,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只是沒拆穿而已?!?/br> “他……”花無醉望著云衍在月光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的臉,突然感覺自己內心某處似被刺戳了一下,酸溜溜地疼。他向一側踱了幾步抬頭望月,嘆道:“他近日是變了許多,變得沉穩,持重,懂得照顧人,而且也漸漸學會隱藏情緒,有時連我也開始猜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是啊——”云衍啞聲道,走到花無醉身邊與他并肩立著抬頭望月,唇角慢慢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這一切都是好的變化不是么?若成帝王,需要的不正是這些么?” “……”花無醉默然,突然轉過頭緊緊盯著云衍帶著病態蒼白的側臉,他眼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疼惜,“我突然明白你為何會回來了?!?/br> “今晚的月色很好?!痹蒲鼙荛_話題,望著頭頂皎潔的清輝淡笑。突然自黑漆的夜幕中落下一抹潔白,之后是紛紛揚揚更多的雪花落下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就這樣來了?!痹蒲車@了一聲,偏過頭來對花無醉綻開一個如雪般純凈的笑容,“你信我嗎,花哥哥?” 視線突然與對方相撞,花無醉目光縮了一下,他不可思議道:“你竟然…” “你不是早就開始懷疑我便是云行之了么,不然以你的性子白日里也不會將披風給我?!痹蒲苷UQ劬?,彎眸笑道,這時一陣涼風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哆嗦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