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連連點頭，轉身去了，過不多時返回，向那蓉姑姑恭恭敬敬地請道：“大公子讓姑姑等人進去?！?/br>
    蓉姑姑應了一聲，回頭看了眼孫掌事，交代道：“兩個繡娘進去便可，你就留在此處?！?/br>
    孫掌事聞言連連點頭相應，退到了一旁候著。

    顧思思羨慕極了此時的她，好想不用進去的是自己。她硬著頭皮跟進了屋，雖沒特意看，也盡量避免著看，可還是不經意間瞥到了那個在桌前看書的身影……

    是他，卓慕青。

    他一身墨綠色綢緞，玉帶束發，黑發筆直瀉下，一雙深邃而冷漠的眸子，讓她看了便覺得遙遠而寒冷。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顧思思還是一個激靈。來路上她已不斷安慰了自己，想前世初見的時候自己衣衫不整，定是如此樣子才勾起了卓慕青對她的那種心思，而現在她衣服穿的好好的，哪也沒露，他一定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自然也就不會再有那種心思，而后續的種種也就不會再發生……

    原本如此想了后她心中安穩了不少，可此時走進他房中，看到了他，那種惶恐，壓抑的感覺再次籠罩在心里。她腦中嗡嗡直響，難以平靜，前世別院的那個黑夜，自己被殺時的記憶重現，那股撕心裂肺的疼，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任人宰割時的無助感和恐懼感瞬間全部襲來，讓她不由自主地又哆嗦起來……

    而正在這時，只聽一絲細微的聲響，顧思思下意識抬眸，見卓慕青放下手中的書，卻是起身走了過來！

    顧思思倒吸一口冷氣，胸口又是猛地一擊。

    “給大公子請安?！?/br>
    蓉姑姑上前微微一禮，極是恭敬。

    卓慕青負手在后，沉聲相應，停了腳步。

    “這兩位便是來為大公子量身的小繡娘，隨時聽待大公子吩咐?！?/br>
    卓慕青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只冷冷地道：“現下便可?！?/br>
    “是?！?/br>
    蓉姑姑聞言立馬招呼顧思思兩人過來。

    顧思思聽得召喚，心中又是一顫，硬著頭皮跟著婉兒上了前去。

    來時在馬車上，孫掌事曾吩咐讓婉兒記尺寸，顧思思為那“公子”量身，當時，顧思思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來卓家，更沒想到那“公子”就是卓慕青。量身對她而言再簡單不過，是以她當時自然毫無顧慮地答應了。

    可到了之后卻發現……

    她心中害怕，亦有萬般的不愿意。

    適才在來凌波居的路上，她曾想過和婉兒交換，可孫掌事就在一旁，一副生怕出什么差池的樣子，根本不許她說任何話。

    現在，孫掌事倒是不在身邊了，可此時此刻顧思思還能說些什么。

    她放棄了……再次別無選擇，她咬緊牙關，一身冷汗，低著頭，只盼著快點結束這一切。

    她極力壓下心中的那股懼怕和抵觸，一步步朝著卓慕青走去，停在了他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禮。

    “卓……公子……”

    近在咫尺，不寒而栗，顧思思感到空氣瞬間凝結，身上一陣冷汗，一陣熱汗，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更是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這……這就為卓公子量身……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卓公子海涵……”

    扯尺量身難免會與對方的身體有些接觸，顧思思所言乃是繡娘為人量身之前的一番恭敬之詞。

    豈料卓慕青卻略有不耐，冷冷地道：“不必廢話?！闭f著卻是閉上雙眸，張開手臂，示意她快些量。

    顧思思渾身又是一個激靈。她垂著頭還不到他肩膀，看不到他的臉，然感覺得到他的不悅。她本來就怕，沒成想對方又是如此態度，卻是不知怎么讓他不高興了，莫非他今日心情不好？

    前世的后遺癥，顧思思習慣了看他臉色，很怕他不高興。不過瞬間她又釋懷了，管他高興不高興，她剛剛進來，就算他不高興，總歸不會與她有關便是，反正自己量完就走。

    “是……”

    她急忙點頭相應，又是一禮，這才拿出尺子，小心地靠近，謹慎地為他量了起來。

    屋中突然變得十分安靜，似乎只有顧思思時而向婉兒報尺寸的聲音。

    為卓慕青量身，顧思思簡直再熟悉不過。前世，在卓府的那三年里，卓慕青每次做衣服，即便請來了專門的繡娘，他也要顧思思為他量。

    只是雖說是簡單之事，但此時顧思思內心中有著一股極其強烈的懼怕之感。

    更何況直覺告訴她，卓慕青今日不大高興。是以顧思思更是格外小心，生怕出錯，事到如今她只想安安穩穩，快點量完，然后快點離開，越快越好……

    所幸一切順利，可眼見著就要完成任務，突然……

    一股不可扭轉的強勁力量……男人溫熱的手一把抬起了她的下巴??！

    ……毫無防備，顧思思大驚，胸口頓時狂跳，差一點沒叫出聲來……

    一旁的婉兒，蓉姑姑，金菊，翠竹驀然一見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無一不目瞪口呆。

    “思思！”

    “這小繡娘是手腳不老實了？”

    “莫不是這賤丫頭在勾引大公子？??！”

    各種猜想……

    婉兒緊張又擔憂；蓉姑姑心中甚氣；到了金菊與翠竹兩個丫鬟便是鄙夷和幸災樂禍了。

    氣氛瞬時凝結，死一般的靜……

    卓慕青不開口，怕是沒人敢說話。

    最最驚懼的自然要數顧思思本人。

    ……瞬時四目相對，她毫無防備，渾身哆嗦，對方那張棱角分明，俊美絕倫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

    熟悉又陌生……

    男人面色深沉，看不出喜怒，然，那冰冷的眸光在搭在小繡娘秀氣可人的小臉上的時候，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顧思思整個人都嚇得呆掉了，渾身不住哆嗦，一動也不敢動。

    她拼命的想，適才到底發生了什么？??！可腦中一片混亂，卻是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第6章 手帕

    “這丫頭毛手毛腳的，請大公子狠狠地責罰！”

    蓉姑姑霍然跪了下去，人是她請來的，這小繡娘要是不知天高地厚，仗著有幾分姿色，妄想高攀，有了別的心思，可是夠打她的臉的??！

    金菊翠竹緊跟其后，也跪了下去。那小繡娘長得干干凈凈，膚白貌美，一臉呆萌，從她為大公子量身時，她二人心中便開始生厭，這會兒卻都暗暗地笑了，只道可是有好戲看了！

    思思……

    婉兒驚慌不已，心都要跳了出來，然當下卻也只有跪下的份兒。

    砰砰，砰砰，砰砰……

    顧思思膽戰心驚，難以自制，想不到自己做錯了什么。她十分小心和謹慎，幾乎沒碰到過卓慕青……著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他……

    四目相對，屋中靜的瘆人，對方霸道無禮的舉動之中，那股輕薄顯而易見，顧思思害怕，驚慌，更覺委屈，眼中瞬間涌起一股清泉……

    卓慕青凜冽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顧思思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額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流下，滴落下去，一滴接著一滴，但覺煎熬至極。

    良久良久，對方終于開了口。

    “你流汗了?！?/br>
    男人眸光依舊冷漠，面無表情，就連聲音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說話的同時卻是從容地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手，淡然地從懷中拿出手帕，拭去了手上的汗珠。

    “對……對不起?！?/br>
    顧思思驚覺，立時后退一步，慌張地從袖中抽出帕子，不斷地擦拭著額上的汗……

    是自己剛才不小心將汗水滴到了他的手上的緣故嗎？

    顧思思心中亂作一團，無暇思索太多，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待慌忙地擦完汗后抬頭，卻又對上了對方的目光。

    她下意識地垂頭避開，只聽卓慕青冷冷聲音再度響起，“要我等多久？”

    顧思思渾身又是一個激靈，“是……是……”

    她努力平復心境，雙手哆嗦，慌忙地收起了手帕……

    婉兒一旁跪著，始終提心吊膽。但蓉姑姑都不敢再說話，她又怎么敢開口，這會兒看似乎事情沒那么糟糕，也略微安了心，但見顧思思如此慌亂，又替她捏了一把汗，急忙提醒道：“手腕……手腕四寸二……”

    顧思思一經她提醒，這才記了起來。她立馬上前，又是躬身一禮，這才繼續了下去。

    蓉姑姑也算是松了口氣，原來這小繡娘是過于緊張，流了汗，所幸不是什么大事。

    金菊與翠竹彼此相視，好戲沒看成，心中倒是挺失望。

    顧思思打起十二分精神，本就驚惶無比的內心經這一折騰更是難安了，但所幸再無事端，她也終于熬了過去。

    待量身結束，蓉姑姑等人與金菊翠竹兩個丫鬟相繼離開。

    卓慕青負手在后，望向顧思思離去的背影，向身后的隨從長松冷冷地問道“你認得她？”

    長松聞言一愣，隨即笑道：“長松怎么可能認識什么小繡娘嘛？”

    不過他轉即又覺蹊蹺，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大公子，怎么了？那小姑娘有什么問題么？”

    卓慕青的目光仍望向屋外，淡淡地道：“沒什么?！?/br>
    大公子雖如此說了，然長松心下仍覺不對，而正在這時，椅下的一個什么東西吸去了他的目光。

    “大公子……”

    他上前一步拾起，只見那是一張雪白的繡有一叢淡粉色木槿花的手帕……

    ***

    顧思思從凌波居出來，一路緊跟掌事之后，恨不得跑上幾步?？裳垡娭鸵隽烁T，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帕，摸向腰間，卻見空空如也。

    “糟了?！?/br>
    她一攥手掌，暗道自己大意。

    適才在卓慕青房中，她很慌張，用過后便將那手帕隨意地掖在了腰間，定是什么時候掉落了！

    婉兒看出了她的異常，跟上兩步，小聲問道：“思思，你怎么了？”

    “婉兒！你一直在我后面，有沒有看見我掉了手帕？”

    “恩？手帕么？”婉兒聽她一提，第一反應也是望向了她的腰間，但見什么也沒有。她秀眉一蹙，恍然記起，“呀！思思，你怕是落在那公子那了！我記得你從凌波居出來的時候，腰間便什么都沒有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