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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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棲遲在燕鳴遠的勸說下,放他們一馬,隨青脊眾人回京復命。 燕鳴遠聽筑昀說,杜棲遲毒性盡除,已無大礙。他的愧疚之情慢慢淡去。 他們相伴數載,既熟悉,又陌生。走到今時今日,進退兩難。 臨別前,杜棲遲問他:“小師叔,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燕鳴遠愕然,久久無言。 是繼承母親開創的鑰華閣?還是像父親那樣自由自在、成為一名行俠仗義的俠客? 他記得,有人對他說——不論走那條路,你終將有所作為。 是時候,作選擇。 【十六】 秋末初冬,容秦兩家締結十八載的婚約,終于迎來了實現那一日。 最讓人不解的是,皇帝嫡幼子越王和江湖名門的燕鳴遠少俠,平白無故冒充了秦茉的娘家人,一路隨迎親隊伍送她到杭州。 面子可大了。 不單賀家人,怕是連江南一帶的望族貴女,也不敢再小覷賀家家主的夫人。 爆竹聲、喜樂聲、歡呼聲接連不斷,人們笑容滿臉,爭相道出慶賀之詞。 笑成了花的俊美新郎官,挽著一身華美嫁衣的新娘子,三拜成禮,場面動人。 回想二人兜兜轉轉了十八年,燕鳴遠深刻領悟一事——幸福來之不易,全靠努力爭取、用心維系。 喜氣洋溢的宴席上,有位來去匆匆的神秘人送來賀禮,上有寥寥數字的祝賀詞,“蘭芝千載,琴瑟百年”,筆跡秀麗,并未署名。 賀禮為一方型大錦盒,燕鳴遠協助容非打開,內里裝的是秦茉那黃花梨老妝奩。 此物早在開啟匣子當日歸還青脊,此際重現,帶著十余年歲月痕跡,承載父輩厚重的祝福,抵至這富麗堂皇的宅院,令人唏噓。 不善喝酒的新郎官,只飲了三杯酒,一敬父母與岳父母的在天之靈,二敬主婚人龍平,三敬在場賓客,而后急急忙忙抱了妝奩,火速奔入洞房,留下一大幫人面面相覷。 客人觥籌交錯,喧鬧至亥時,不醉無歸。 燕鳴遠心事縈繞,隨意喝了幾杯,于偌大的賀家宅院尋了處僻靜角落,對月獨酌。 恍惚間,他宛若回到長寧鎮,正高高坐在秦家主院書齋屋頂上,被如潮夜色包圍。 那晚,秦茉聽他絮絮叨叨說完他和杜棲遲的點點滴滴后,感慨道:“我羨慕你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不過……你得想想,她對你的情誼是哪一種?你若真動了心,豈能一天到晚欺負她?她雖比你小,可心智成熟,說不定更偏愛志氣高遠、謹慎沉穩的疏闊男兒?!?/br> 秦茉說得對,他從第一步就走錯了。 真心愛惜一個人,絕不會舍得她受半點委屈,會為她樂而更樂、憂而更憂。 這么多年一錯再錯,他還能挽救嗎? 燕鳴遠遙望北方,只恨雙目無法直視千里之外,看不到此時此刻的杜棲遲。 他欠她一句發自內心的道歉。 笙歌散盡,他留宿賀家,躺臥在溫軟床榻上,借著酒意,做了個美妙的夢。 夢回鑰華閣,和杜棲遲一同玩耍,他收回了所有冷嘲熱諷,耐心指導她武功,帶她攀山涉水,還她純真童年。 沒有捉弄,沒有忿然,沒有矜貴,沒有傲氣。 他們結伴成長,心有靈犀,從此雙劍合璧,攜手闖蕩江湖,留下人人稱贊的美名。 夢中的她,在望向他時,眼中流淌不同凡響的柔光,有欽佩,有艷羨,有思慕。 燕鳴遠乍然驚醒,心跳欲裂。 那目光,于他而言,似曾相識。 早在兩三年前,她的眼神已柔軟至斯。 可惜,他太幼稚。 等他真真切切讀懂了,她眸子里的光芒,已消失殆盡。 【十七】 京城,杜府,夜深人靜。 北風肆虐,忙碌了一整日的杜棲遲踏月而歸,示意讓廊下抱著手爐、瞌睡連連的丫鬟退下歇息。 她在鑰華閣習慣了事事靠自己,回到京城,即便位居從四品青脊指揮使,也不喜下人跟隨伺候。 褪去玄青色外袍,摘除銀絲面罩,她以冷水洗了把臉,忽聞院落中有微不可察的細響,她眼底劃過冷冽的警惕,來不及披衣,悄然從發髻的銀簪中抽出鋼刺。 “麻雀……” 燕鳴遠的嗓音自窗外響起。 杜棲遲心頭一緊,稍稍緩了口氣。 “小師叔有何吩咐?”她收回鋼刺,挪步至門邊,剛把門打開,猛然記起面罩已除,慌忙轉身,卻被燕鳴遠一把拉住。 朦朧夜月與室內燈火交融,她素凈玉容如冷雪,細眉輕揚,明眸光華流轉,瓊鼻小巧,櫻唇欲滴……久違的麗色,教燕鳴遠有剎那失神。 杜棲遲被他盯得心中發毛。 眼前這高大的身影、無可挑剔的俊顏,她最為熟識。 昔年同在鑰華閣時,他也時常半夜尋她,但那會兒年幼無知,更無半分風月旖旎,不可與此刻相提并論。 燕鳴遠鳳眸摻雜柔情與欣慰,怔忪片晌后,方道:“我……剛從杭州過來?!?/br> 杜棲遲想知新人對新婚賀禮是否滿意,卻又開不了口,脫口道了句:“你獨自前來?” 他錯愕:“不然?” “……”她原是想問,筑昀為何沒和他同行。 早在他對她說南下到海島潛泳時,便已提及筑家姐妹,可見他們認識好些年了。此番筑昀隨勞神醫到饒州給她診治,她意外發覺,自己或多或少會在意他們的無話不談。 他跟誰都能湊到一塊開心玩耍,莫名其妙,只欺負她一人。 杜棲遲暗罵自己沒出息。 她真的該放下了。 外頭風大,她本想邀他入內小坐,又覺夜靜更深,孤男寡女,諸多不便。 他們已非孩童。 燕鳴遠掃了她身上的素色長袍一眼,退開半步,躊躇道:“你上回問我,究竟想要什么,我近日弄明白了,特地來告訴你?!?/br> 對上他的朗目,有那么一息間,她兩頰發燙。 大半夜的,直闖她家,月下相對,她險些以為,他想要的是……和她在一起。 只聽得燕鳴遠沉嗓透出了期許:“我不打算長留鑰華閣輔佐我姐,也不想像我爹那樣獨來獨往,我希望,把流落各地的天箭門弟兄重新凝聚起來?!?/br> 杜棲遲先是一怔,隨即了然。 天箭門由多個小門派組成,成立于二十年前外憂內患的危難時刻,一度為抗擊外敵、清剿武林敗類作出巨大貢獻。 自創始人于八年前離世,群龍無首,各門各派慢慢分散,“天箭門”的聯盟,有名無實。 杜棲遲聽說過,各派早在當年已推舉包括她爹和四姨夫在內的幾位首領,但他們無心干預。以燕鳴遠的家世和武功,不失為最佳人選。 想到此處,她唇角勾起一抹淺笑:“燕雀亦有鴻鵠之志?!?/br> 得到她的贊許,燕鳴遠忐忑面容展露笑意:“麻雀,好好干!說不定,咱們會成為新一代的小‘南燕’和小‘北杜’?!?/br> 他眼中如有鵬程萬里,杜棲遲心頭暖流涌起,微微一笑:“我很期待?!?/br> “時候不早,你睡吧!”他如擱下心頭大石,長舒了口氣,補了句:“我的名字定要排在你前面,屆時,你得仰慕我!” 幼稚!杜棲遲秀眉輕蹙,又忍俊不禁。 燕鳴遠咧嘴而笑,朝她揮了揮手,以此作別。 四目相對片刻,愛恨恩怨釋然,盡在不言中。 他遲疑須臾,飄飛白衣滿載如水月光,御風般掠向院墻。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墻頭,她不由自主揚起唇角,杏眸無端漫起薄霧。 她仰慕過他的,在他毫不知情之時。 掩上門,杜棲遲笑著搖頭,心底不辨悲喜。 房內寂靜無聲,唯有閃爍燈影,見證了她那不曾流露于人前的明麗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開放式的結局,請大家自行腦補吧~畢竟他們還年輕,有無限可能?!?/br> 第一個番外,信息量有點大,主要填正文的坑(提及的郡主,就是上個文的女主啦啦啦~) 接下來的番外都是輕松撒糖了~( ̄▽ ̄) 特別鳴謝: 讀者“糖心雷”,灌溉營養液 +2 讀者“許乘月”,灌溉營養液 +2 愛你們哈~╮ ( ̄ 3 ̄) ╭ 第95章 番外二 天佑二十三年秋, 杭州。 距離婚宴還有四五日,秦茉在容非的迎親隊伍、混有越王和燕鳴遠的送親隊伍的護送下,從長寧鎮出發, 抵達杭州后入住容非的一所私宅。 此地離賀家大院有四五里路, 雖為臨時住所, 賀家管事已把一切安排妥當。 宅院內張燈結彩, 紅綾彩帶懸掛于金碧輝煌的樓閣,映襯著燦爛金秋, 華麗與喜慶兼之。 香徑的柳煙飄黃,假山嶙峋,桂枝風里搖晃。 容非久未回家,一連兩日忙里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