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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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茉藏身樹后,聽得暗號聲傳出,暗叫不妙。 而容非則四處張望,沒多久,視線投向她荼白裙角,朝身后的東楊西桐擺了擺袍袖,緩步走向她。 兩名護衛互望一眼,躬身退開,匿在昏暗中。 秦茉無比感激這半樹枝葉替她遮擋清朗月光,以便夜色模糊了她頰畔起落的紅云。 她讓他以后別出現在自己面前,可他拼命救她,她服藥后忘乎所以,與他于眾目睽睽之下親昵異?!^而又不搭理他,現在巴巴跑到他門外,算什么意思??? 真尷尬。 容非定定站在她跟前,矜秀面容在夜月下更顯清貴高雅。他眼眸深深,有似水柔情,亦有如火炙熱,使得她有種錯覺——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抵她在樹干上,熱烈親吻她,就如當初在東苑那片藤蘿花瀑之內,極盡纏綿。 然而,他沒有。 他只是毫無遺漏地捕捉她臉上所有的情緒。 羞怯、赧然、搖擺不定,依稀融合了幾分期許。 二人傻傻對視,誰也沒開口說話。 她不好問他跟孟涵鈺怎么回事,但從方才情形來看,容非神情淡漠,沒半點親近之情,而孟四小姐也無喜意……這兩人,大概沒什么吧? 容非乍然見到她,滿心歡喜無以言表。 他確信她心里有他。 他想告知她,有可靠消息稱,與他們父親相熟的那位龍指揮使,早在數年前被青脊逮住了,因不肯供出昔年的伙伴,一直遭到拘禁。 而秦茉服藥后提到鑰匙在未婚夫龍公子手上,因此杜棲遲將那人調至長寧鎮。如此一來,與秦茉定下娃娃親的那個人,說不準也要露面了。 可容非不敢說這些,怕她執意選擇守諾,嫁給那素未謀面的男子。 一對璧人各懷心事,顧慮中微微摻了蜜味。 秦茉徐徐挪步,容非不覺她有逃跑意向,緩緩跟在她身側。 墨色穹頂有月華流瀉,灑落在這兩道并行的身影上。 夜風時緩時疾,河岸敗柳沙沙作聲,伴著河水潺潺,于情懷激蕩的心上,幻化為動聽樂韻。 他們沿河散步,路遇零星鎮民,頷首示意,獨獨二人之間未有言語交流,偶有一個眼神,或一絲淺笑,皆倉促飄離,淡若無痕。 他以無聲陪伴,宣告了他的態度——他會默默陪著她,不強迫,不焦躁,不氣餒。 直至夜色深濃,他們從華云橋上繞回北岸,踏月而歸,他將她送回秦家主院,含笑而別。 連片衣角也沒沾上。 ………… 接連幾日,秦茉閉門不出,容非沒再相擾。 他們都知道,為平定人心,青脊決定當眾開啟匣子。 青脊似乎認定容非那鑰匙的真實性,就連杜棲遲也不曾懷疑過。 無法想象,若在千百人前,打不開那匣子,青脊中人的臉色有多難看。 屆時,他們二人將要受到相應懲罰。 八月十二日,容非生辰剛過,離秦茉十八歲生辰僅余四天。 這日容容流云,天色碧青且溫潤,西風交織紛飛落花與泛黃葉片。 長寧鎮上居民、聞風而來的江湖客、盜門所剩為數不多的傳人,連同孟將軍率領的兵將、青脊眾指揮使,齊聚在鎮集所在,靜候密匣開啟儀式。 靜候一炷香時分,圍觀的無數雙眼睛中,有茶商劉家三口、賀三爺攜同趙姨娘、宋安寅等商家候立一角;又有魏紫帶領著小豌豆、宣婆婆、翎兒及一眾仆役;而容非與八衛則守在秦家人周邊。 眾人表情各異,紛紛注視著那一群玄青色衣袍的青脊指揮使,護送越王和一位身穿錦袍的壯年男子入場。 此人約莫四十上下,氣勢非凡,容貌俊朗,沉毅清雋,與越王談論著什么,瞧陣仗,應是傳聞中身居高位的青脊總指揮使。 他恭請越王落座,而后對杜棲遲略一點頭。 不多時,顧起與數名指揮使押來一名中年壯漢。 這人并未受繩索、鐵鏈等物束縛,臉容飽經風霜,雙目炯然,在人群中搜尋一番后,似對秦家人多看了幾眼,望向秦茉的眼光,無形中流露出慈愛。 余人并不曉得這壯漢是何人,輕聲議論。 唯有宣婆婆打量那人半晌,低呼:“這不就是老爺當年的好友……龍爺嗎?” 第九十一章 宣婆婆之言, 嗓音不大,夾在議論聲中,除秦茉、魏紫等, 余人聽不真切, 不知此人為誰。 可容非事前已得此消息, 外加那人投向秦茉的目光含帶暖意和欣慰, 他已然猜出——這人,姓龍名平, 為當年青脊紅玉一脈的“黃”字銅牌指揮使。 紅玉的總指揮使,卻是十八年前謀逆的重要成員,不光以卑劣手段謀害三位“天”字玉牌指揮使,還通敵叛國,引兵入關, 險些釀成大禍。 自其敗露后,手下指揮使, 不論有否參與謀逆,皆被抓捕,審問過后,殺的殺、囚的囚, 紅玉一脈從此不復存在。 龍平是昔年為數不多的逃脫者之一。 這些年, 青脊從未放棄過追捕他和他的同伴。 并非有確切證據證明他心存反意,而是他和同伴在逃亡時,帶走了青脊的密匣。 其同伴有三四人,當中包括神偷“風影手”和負責繪肖像的容業, 也就是容非父親。 十多年來, 容非斷斷續續從母親口中獲得的信息,并不完整。 他只知父親生前為密探組織服務, 莫名其妙被當作逆黨余孽,死得不明不白;也只聽說父親常去長寧鎮,為鎮上設計過不少建筑,與秦姓好友走得很近,除此以外,幾乎一無所知。 直到這樁舊案重新掀起,他才從各處搜集、拼湊了信息,得悉部分隱情。 但父親死于何人之手?被誰出賣了?為何要帶走青脊的密匣?他們這一組人,是否真的參與謀逆?他茫無頭緒。 此番,重見父親曾經的上司,容非與秦茉皆有類似的疑惑和激動。 龍平自知戴罪之身,沒敢和宣婆婆、秦茉打招呼,只悄然掃視而過,木然立在臺上方桌邊。 杜棲遲踏前數步,捧出一個由黑布包裹著的方型物體,掀開黑布后,露出尺余長的黃花梨木老妝奩。 妝奩頂部嵌鏡子,四周漆金百鳥朝鳳雕刻栩栩如生,正是秦茉慣用的那個。 現場大多數人交頭接耳,被為首的林指揮使眼尾一掃,霎時不敢作聲。 偌大集會場地鴉雀無聲,林指揮使發問:“龍平,是這匣子?” “是?!饼埰綉?。 杜棲遲拿出容非那黃銅片,畢恭畢敬,雙手遞給林指揮使。 當眾人以為林指揮使要用黃銅片開啟匣子時,他并未伸手去接,從懷內取了一小木匣,掀掉油紙,拿起另一把鑰匙,再將容非那黃銅片與鑰匙并在一起。 大抵上面的紋理相嵌,兩把鑰匙合二為一。 秦茉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和容非打不開那妝奩中的暗鎖!怪不得……杜棲遲獲取鑰匙后,未曾懷疑真偽!原來,那僅僅是一半! 妝奩內部的飾物和暗格早已清理掉,林指揮使捋起袖子,正要把手往里伸,見龍平神態有些奇特,說不出是喜或是悲,他劍眉一凜,冷言道:“你來開?!?/br> 龍平錯愕過后,嘴角浮出一絲嘲諷,接轉鑰匙,等周邊青脊指揮使退開兩步,他毫不猶豫,手執鑰匙,探進內里。 只聽得“咔嚓”一聲,密匣并未噴射出想象中的毒煙或利箭。 在場之人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眼見龍平將匣子的金屬部分提出,抽調最上面的鋼板,小心翼翼捧出一疊紙狀物。 一本冊子,和一紅一白兩個信封。 盜門那幾人面露喜容,不由自主上前數步;三名江湖幫派代表也伸長脖子探頭探腦。 林指揮使確認無害,挪步拿起最上面的紅色信封,抽取內物,見狀皺了皺眉頭,眸底滑過狐疑,后重新裝好;覷見中間夾著的白色信封標有青脊印記時,喜出望外,緊攥在手;再觀那泛黃的冊子,隨手翻了幾頁,表情愈發古怪。 他目視龍平:“這些……是你親自放進去的?” “是?!?/br> “信是何人所寫?” “是紅玉一脈的銀牌指揮使所書,我只負責上鎖和傳送,不知內容?!?/br> “其余這兩樣,與‘風影手’有關?” 龍平點頭。 圍觀者萬分好奇,盜門與江湖客更是虎視眈眈,若非對方是朝廷命官,他們估計已一擁而上,爭搶不休。 林指揮使自然注意到他們眼中的焦灼,拿起那本冊子,“你們自己判斷,這是否為盜門秘笈或江湖尋找的藏寶圖?!?/br> 日光照射下,依稀可辨那冊子封皮寫有二字——至寶。 字跡遒勁有骨,只是年月已久,略顯斑駁。 盜門的灰袍男子微露失望之色,而幫派代表見了“至寶”二字,喜上眉梢。 他們同時翻閱,均流露詭異神色,更是引發旁人的無限猜疑。 “到底是不是盜門秘笈?” “不像……估計是藏寶圖?” “可若是藏寶圖……那謝幫主怎么沒半點興奮?” “據說藏寶圖都是用藏頭詩或特殊材料寫的!哪能一眼看穿?” 那盜門數人從頭到尾將冊子翻看完畢,而兩個信封很薄,鐵定不是己方所尋之物,他們面如灰土,低聲商議了幾句。 灰衣人似不經意望向秦茉,瞥見容非與八衛,當即收斂眉宇間的戾氣,轉而對林指揮使和杜棲遲作揖。 “謝過二位正公嚴明,此物并非盜門秘笈。他日若有差遣,定當效犬馬之勞?!蹦腔乙氯吮M可能以恭敬口吻,道出了客套之言。 這不過是讓大家好下臺的委婉說法,青脊人才濟濟,未必需要盜門支持,但貿然讓他們丟盡顏面也無必要。林指揮使淡然一笑:“好說?!?/br> 盜門數人小聲交談,向臺上眾人道別,融入人潮,沒了影蹤。 林指揮使又問:“這可是與你們傳家寶相關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