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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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非想親自下廚,煮幾個拿手菜哄一哄意中人。然而前往廚房路上,經過秦茉所住院子,秦茉忽然說要更衣。 他不便入內,在花草繁盛的小院內轉了轉,磨磨蹭蹭想看一眼她的閨房,硬是沒敢當著一眾下人的面進去。 傍晚時分,容非端來玄酒白片雞、酥油煎松蕈、筍干燜冬瓜、韭菜rou餡餅等,與秦茉、南柳一同在小花園的石桌邊用膳。 秦茉頗覺意外,她萬沒想到,容非那握筆的手,竟也能下廚,且食物的搭配、形狀也把握得不錯,火候與味道也恰到好處。 實際上,容非不善廚藝,但賀家的廚子是全杭州最好的,攬月樓也是百年老字號名店,他吃多了,出門在外偶爾下廚,便會想方設法往他品嘗過的美味靠攏。 和風清暢,淡菊桂子味若隱若現,小花園放置著各式盆景,樹樁盆景與山水盆景兼備,如詩如畫,均為秦茉平日閑來無事所養。 三人邊賞景,邊吃邊喝了點小酒,直至半月當空,容非才醺醺然返回客院。 當宣婆婆親自帶領下人來小花園收拾碗筷時,秦茉記起歸來十日有余,遲遲未向她證實,遂拉了她到水榭小坐。 月華鋪灑在微瀾蕩漾的蓮池上,銀影綽綽,秋風輕拂,粉荷已敗,猶剩未剪除的成熟蓮蓬于風里搖曳。 宣婆婆早對秦茉公然留一男租客入住秦園大為驚訝,考慮到她與龍家公子的婚事越來越沒盼頭,細查容非品貌俱佳,可來歷不明,二人又沒對外宣布,她不好多說。 眼下有了閑談好時機,宣婆婆率先開口:“大姑娘,您和那位容公子,算是定下來了?” 秦茉還沒想好如何問她當年細節,竟被她反問了,赧然笑道:“嗯,目前和龍家婚約還沒徹底終止,但時日一到,我便想……” 宣婆婆如半個長輩,早已四處打聽容非身世,只知他是異鄉人,以作畫為業,有關他的家世、背景、家中有何人,一概探聽不到。 秦家雖非大富大貴之家,但在鎮上有一定地位,恒產算得上可觀;秦茉性子溫和,容姿獨絕,更是眾人眼中的香餑餑。 宣婆婆生怕容非是個借英俊相貌騙吃騙喝、騙錢騙婚的小白臉,不得不防。 她委婉地告知秦茉心中疑慮,秦茉笑道:“宣婆婆放心好了,他沒你想象的窮。倒是有些陳年舊事……我想再問一問你?!?/br> 宣婆婆愕然:“大姑娘請說?!?/br> “當年,我爹因何與龍家定親?你可清楚?” 宣婆婆沉吟道:“那時我為嬤嬤,并不知曉個中緣由。印象中,老爺有幾位來往密切的好友,其中龍爺地位崇高,身手不凡,生得十分魁梧,一雙眼炯炯有神,令人心生畏懼?!?/br> 秦茉又問:“我爹的友人當中,可有姓容的?” “您的意思是……?”宣婆婆一怔,對應她與容非的親密,脫口道,“容公子他、他……是老爺故人之子?可是不對??!” 秦茉聽得一頭霧水,“此話何意?” “經您這么一說,我的確想起來了,當初有一位容爺,但具體是容顏的‘容’,還是榮華的‘榮’,我不得而知。那位爺參與秦園和東苑的設計建造,只是……他極少來鎮上,長得……長得不怎么起眼,按理說,跟您這位容公子,應該無多大關系?!?/br> 宣婆婆回顧那位姓容的先生,瘦骨嶙峋,弱不禁風,眉目倒不難看,可說話起奇奇怪怪的……跟高大挺拔、俊美無儔的容非湊到一起,說是血親,斷然無人敢信。 秦茉的關注點在于,父親確實有一位容姓友人! 如此一來,容非執意搬進東苑、甘愿為她保守秘密、身上藏有奇怪鑰匙等,似乎更說得通了。 可他為何不據實以告?他手上的鑰匙,與龍家公子的信物是否相關? 又會不會是……母親聽錯、理解了,把“容”記成了“龍”? 畢竟父親去世后,她精神恍惚,有時前言不對后語,會否因悲痛過度,轉達有誤? 秦茉眺望園中散布各處的疏落燈火,無從辨別內心洶涌澎湃的是喜是悲。 喜的是,容非極可能與她有更深淵源。 悲的是,他瞞她、騙她。 當務之急,她得把他的鑰匙拿到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一章 碧色長空下, 山巒如翠色寶石閃爍光華。 秦園兩里外,零星點綴幾戶農家。裊裊青煙騰升而起,散于初秋涼風中。 果林深處回蕩著馬蹄聲, 惹來柴扉內雞鳴犬吠, 也引出院落里的七名青壯年男子。 他們約莫三十歲上下, 高矮胖瘦不一, 均著墨色行衣,神色嚴峻。當中兩人相對纖細, 五官明秀,實為女扮男裝。 這七人,正是容非的護衛,分別為東楊、西桐、北松、前柏、后楓、左榆、右杉。 漸行漸近的雪色灰鬃馬停步,容非利落下馬, 長身玉立,對眾人一笑。 身后不遠處的南柳迅速跟來, 與門前七人一同行禮。 容非淡淡一笑:“不必多禮,咱們進去說話?!?/br> 這八人雖為護衛,但極少同時出現,其中“前后左右”四人原為容非母親賀依瀾的近衛, 最近這三年才跟隨容非。 自容非重返長寧鎮, 余人亦分批趕至,或聚集他居所附近,隨時待命,或前往別處探聽情況。 因秦園不宜有太多人進出, 今日, 容非借遛馬之機,帶了南柳出行, 前來安排任務。 屋內簡樸,無多余雜物,置有九把椅子。容非居上首位,大伙兒不再拘禮,依次而坐,除南柳外,逐一匯報近來見聞。 當東楊說起那名“形跡可疑四十歲上下個頭不高的小眼睛男人”時,容非暗暗心驚,打斷他道:“那人已到秦園附近?” “是,昨夜那人鬼鬼祟祟,試圖翻墻進入秦園,被北松發暗器打下,他跑得極快,我們怕中了調虎離山計,沒敢追太遠?!睎|楊答道。 容非向身型瘦削、面容沉毅的北松投以贊許目光,他知北松武功與南柳相當,話也不多,眼神凌厲陰鷙,最擅長暗器。 “杜指揮使還留在饒州府?可有打聽到原因?” 西桐從椅上起身,容貌硬朗,氣宇軒昂,對容非一揖,恭敬回話:“公子,屬下在當地找到燕少俠,他說有他在,無須擔心。 “屬下在周邊等了三日,意外發現,他們所住院落來了一名童顏鶴發的老人,頭發一撮黑一撮白輪流間隔,十分特異。 “其后,仆役們四處搜刮解毒草藥,估計有人中毒或得病,以致杜指揮使未能如期歸來?!?/br> 外形特異的老人?解毒? 依照燕鳴遠、杜棲遲他們的圈子,那老人很可能是隱居海外十余年的勞神醫。此人一生曲折離奇,跟幾位頂尖高手交好,起死回骸,名揚天下,無疑難雜癥,絕不輕易出馬。 容非長眉一凜,眸底閃過憂色,“燕少俠安好?” “燕少俠一切如舊,倒是杜指揮使進了院子,便不曾露面?!?/br> 容非轉而想到一事。 杜棲遲說話嗓音奇特,常年蒙面,該不會是中了某種奇毒? 而她師門的人,正好借燕鳴遠母親壽辰,專程請神醫診治? 若杜棲遲真生病中毒,需要治療,那匣子的事,還能拖延個三五日。 現下明威將軍已派人隱秘包圍長寧鎮,即便容非他們找到燕鳴遠所說的密匣,只能就地藏起或毀掉,無法轉移。 或許以燕鳴遠的身手,能繞過重重防守吧? “青脊那位顧指揮使有何動靜?” 坐在左邊首位的前柏答話:“回公子,杜指揮使不在,顧指揮使似乎抵不住周邊官員的連連邀請,已赴宴過兩次,別的倒無異常?!?/br> 容非無暇細想后路,見人齊,作新的部署,繼續留寡言少語、武功最高的南柳在身邊,東楊、西桐、北松在此守護;“前后左右”四人去盯秦家主院,防止盜門的人sao擾或要挾,并隨時留意青脊動向。 交代完畢,容非領著南柳回秦園,一路無話。 午時,容非尚未出果林,遠遠看到秦園門口停了兩輛馬車。他只道有客人到訪,急忙和南柳隱匿于林間靜觀。 意外的是,秦茉一身綾羅,牽了蹦蹦跳跳的小豌豆,坐上其中一輛馬車;而宣婆婆和丫鬟們,則擠在另一輛;另有三五仆役騎馬,七八人快步追隨。 小豌豆怎么跑這兒了?瞧丫鬟仆役抱著食盒、瓜果等物,倒不似回主院,而是去郊游? 容非忽覺,此為天賜良機, ………… 馬車走在蜿蜒山道上,顛簸時,秦茉下意識抱緊小豌豆。 她心里虛得很。 身為“風影手”的女兒,她研讀父親留下的秘笈已有五年,直到今早,終于真真正正當了一回小偷。 緊張的心,至今還在狂亂跳動。 小豌豆撩起紗簾,不住向外張望,嘴里嘰哩咕嚕念了一連串他所認識的事物:“姐!你快看!那是竹子!哦!有一條河!綠色的河!鴨子!好多鴨子!鴨子在孵水!” 秦茉一笑,隨口糾正他:“是‘鳧水’?!?/br> 小豌豆沒在意,繼續道:“jiejie!快看!樹上有只鳥!黑色的!好大!” 秦茉根本沒心情聽他以簡單詞匯描述窗外的景致,雙眸投向雕花窗牖,猶自惶然。 容非一大早騎馬溜達,說是和護衛同去附近走走,視察環境,以備下次和她同游。秦茉自是不放過絲毫機會,支開客院的小廝,潛入容非房中,小心翼翼翻找。 她不確定他今兒是否把鑰匙帶身上,但她得放手一搏。 尤其是……她沒有任何理由光明正大去借,唯有偷偷摸摸“借”來一試。 秘笈中傳授的技巧包括入室、觀察、竊取、撤離等等,每一步,秦茉都遵照執行。 最終,她在容非的雕木枕頭底下,覓到一小小繡囊。 掂了掂重量,她不作猶豫,拉扯開繩索,內里裝有幾根長發,一顆小珍珠,還有那形狀古怪的黃銅鑰匙。 秦茉又驚又喜,沒來得及細想這頭發和珍珠是怎么回事,取了鑰匙,將繡囊放回原位,一心想著回房,試一試能否打開黃花梨妝奩,若然打不開,她再立馬還回來。 不料,剛出客院,已聽見小豌豆清脆童音:“姐——姐!在哪兒呢?” 她從主院搬回前,的確允諾過這小家伙,過幾日會接他來秦園小住,陪他游玩。 只是她留容非同住,這“幾日”便大大延長。 誰想到,小豌豆愛玩心重,按捺不住,直接央魏紫派人送他來? 秦茉心知這孩子一鬧騰起來,她根本沒法掩人耳目去開那暗鎖。為今之計,她只好把鑰匙藏在身上,先與他外出,早去早回,并暗自祈求容非晚點歸來。 “姐!” 馬車上,小豌豆自說自話,得不到秦茉半點回應,轉頭驚覺她愣愣出神,撅嘴道:“姐!你不理我?” “姐在想事情?!?/br> “小燕哥哥不在,容叔叔不在!連你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