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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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除去七八個茫然不知所措的鎮民,其余四五十人滿臉堆歡,舉杯相邀,稱贊少年出手免了一場血光之災,贊譽其父在江湖中無人可撼的地位,贊美少年長姐、義姐、三位師姐和姐夫們的光榮事跡……個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更有別處聞風而來江湖人,將小小酒館擠得水泄不通。 秦茉與容非對著桌上柳條各自沉思,好一會兒,秦茉開口:“你早知少年身份?” “猜的,”容非長眸輕眨,略帶幾分得瑟,“看樣子,我沒猜錯?!?/br> 回望被人圍得嚴嚴實實的少年,眼看他平日的肆意飛揚消失殆盡,秦茉悄聲道:“我感覺他不想被認出來,你為何揭穿人家?” “我怕……”容非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怕你被他拐騙了?!?/br> 他嘴唇呼出的暖暖氣息燙得她半張臉發麻,整個人一哆嗦,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口中所言。 什么跟什么??!她甩了他一記飛刀眼,意外發覺他仍與她保持異常親熱的距離,似在聞她發上香味。 情急之下,她以手肘撞向他腰腹,啐道:“靠這么近干嘛!” 容非被她突如其來的一狠招頂得齜牙咧嘴,緩了口氣,委屈兮兮:“又不是第一次?!?/br> 這、這人……還要不要臉!秦茉險些沒緩過氣,一時間心跳紊亂,竟想不出半句話反駁他,俏臉憋得如遭人糊滿胭脂。 誠然,他們有過更多親密接觸,早就超越東家與租客的關系。 他曾說與她交個朋友,可事后,逐漸生出似有還無的情愫,剪不斷理還亂,夾在朋友與曖昧之間。 秦茉如醉酡顏,秀眉顰蹙,實在為難得一見的美色。容非喉結一動,低笑道:“姑娘紅了臉,又不說話,是生氣還是害羞?” “你、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秦茉已無還手之力,唯有出言要挾。 事實上,她沒考慮好,如果容非再放恣下去,她該拿他怎么辦。 平心而論,容非極其欣賞她眼下溫婉中帶點局促的情態,媚色斂去后,更多是清澄明凈的通透。 他們旗鼓相當,好不容易占據主導位置,他自知該有個度,過則觸犯大忌了。 秦茉見他收起嬉皮笑臉的神色,輕聲問道:“對燕少俠,你了解多少?” “你問這做什么?”容非眼底擦過審慎之意。 秦茉左右偷瞄,確認無人留神她說話,壓低聲音:“我怕他沖我來……” 容非登時舒心——從遠近親疏來看,他比少年親近得多。 他既不能說少年壞話,又怕夸太好,讓她生出別的想法,正尋思如何組織言辭,少年忽然從人群中突圍而出,大步奔至秦茉跟前。 “jiejie,救我……”他張口來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容非與秦茉二人同時一驚,齊齊打量少年,見他面紅耳赤,干凈白袍無任何血跡,稍覺安心。 “怎么了?”秦茉狐疑。 “我全家除了我親姐夫,酒量都很糟糕,尤其我姐一點酒都不能沾……jiejie救我!” 話說得顛三倒四,什么“姐夫jiejie”?跟目下狀況全無干系。 秦茉先是一怔,再觀他已現醉態,大致明白,他的“救”,是讓她幫忙擋酒。 她一未出閣的女子,與幾十名江湖客拼酒?簡直匪夷所思! 她的遲疑誘發少年的焦灼,他按耐不住,改而拉住容非,哀求道:“救我……姐夫!” 姐夫?姐、姐夫? 秦茉震驚:“他、他是你姐夫?” 轉頭見容非雙目圓睜,過后“噗”地笑出聲來,唇角蜜意連綿……她方理解,“姐夫”對應喊她的那聲“jiejie”。 她與容非正處在尷尬莫名的微妙中,被少年隨口胡謅,變成“jiejie”和“姐夫”的關系,她心亂成麻。 容非對少年笑道:“我酒量也不好,你姐知道的?!?/br> 這話不但擺明了他們熟悉得很,還默認“姐夫”之名,把便宜占盡了!炸毛的秦茉只想堵他的嘴! 少年暈頭轉向,可憐巴巴抓住秦茉的袖子:“求你!今日我喊你一聲姐,往后我罩你一輩子??!” “一輩子”三字出口,容非洋洋得意的笑容瞬即凝成了霜。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非:“一輩子”這種話,只有我才能對茉茉說! 容小非抓狂地咬著小手帕,在酒館內畫了無數個詛咒的小圈圈。 【小燕子的性格和成長環境有關,后面為大家補充?!?/br> 特別鳴謝: 讀者“耶!耶!串串香!”,灌溉營養液 +3 甜甜圈等我扔了1個地雷 第三十二章 夕陽沉下,彎月初升,沸騰許久的酒館有短暫靜謐,眾人視線隨少年聚攏到容非、秦茉這邊。 “好jiejie,幫幫忙……再喝我就廢了?!鄙倌陮χ茉庾兓q自未覺,軟言相求,好看的眸子里流淌著亮晶晶的誠懇。 秦茉最大的毛病——易心軟,因而她時常擺出強硬態勢,以拒絕誘惑。 第二個毛病,也算得上優點——她骨子里,實則有幾分不為人知的俠氣。 自幼受父親教導,后從酒客談論中,吸納江湖人兩肋插刀的豪情義氣,她表面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卻懷藏助人的心胸,具備千杯不醉的能力,以及尋常人無法企及的靈巧手勁。 這些,她一直小心翼翼藏匿著。 前幾日,少年邀她至西苑,在鐵線牡丹花架下共飲共食,她已看得出少年不好酒。興許是最后,她面不改色,獨自將半數殘酒喝完,少年覺察她有異乎尋常的酒量,此時被人圍追堵截,決意請她撐一陣。 “別去?!比莘浅蒙倌晡戳粢?,垂臂到桌子底下,覆住秦茉的手。 他手掌溫度自手指流遍她全身,秦茉不由得想起下午,他以掌心貼向她的額頭,說了句“我、我沒發燒,你呢”那傻愣愣的場景。 這家伙!憑什么對她動手動腳?他們不就有過一丁點肢體接觸么?他以為少年隨口亂叫他一聲“姐夫”,他就能上天? 偏不聽他的!反正,喝酒而已!她堂堂一酒坊東家,還怕了不成? 秦茉一甩手,杏眸豪光萬丈,檀唇一勾:“說!怎么個喝法?” 清脆的嗓音透著自信,立時將少年從虛無縹緲狀拉回。他一躍而起,歡呼:“從今往后,你便是我燕鳴遠最仗義的好jiejie了!” 秦茉直到此際,才得悉這少年的名字叫“鳴遠”。 她離奇地與武林頂尖人物扯上干系了?只因他租住她家院落?因她陪他應酬江湖客? 見喝高了的燕鳴遠,趔趔趄趄推搡著秦茉,對大伙兒朗聲介紹,說秦茉是他姐時,容非攥緊拳頭,心下嘀咕——名動天下的燕大俠,您兒子在外頭到處認jiejie,您知道不? 他轉念又想,燕鳴遠喚秦茉“jiejie”,稱他為……姐夫,是否意味著燕鳴遠已瞧出他和秦茉之間的暗涌?同時也代表,這孩子對秦茉根本沒動心思? 憶及秦茉總盼著小豌豆快速長大,或許在她心中,渴望有個年齡相仿、才華出眾的貼心小弟,才會對燕鳴遠百般縱容? 想通了這一點,容非對燕鳴遠放下戒備,抬目注視已融入一群江湖人的秦茉。 眼前的她,那襲淡紫輕紗堪比藤蘿御風,周旋于一眾灰啞短褐、粗眉大漢間,起初的怯懦退卻后,微揚柳眉間風發意氣,清眸流光篤定颯爽。 她柔和側顏逆著閃爍燭火,卷翹長睫、挺立鼻梁、櫻唇張合的弧度,煥發華彩,折射出疏狂俊逸的勃勃英氣。 她笑意清淺,素手舉杯,唇瓣染酒,豐潤欲滴,昂首飲盡杯中佳釀。 那纖長粉頸,如月下堆雪,優雅美好得讓容非有了研墨提筆的沖動。 數十人圍攏奉觴,談笑風生,秦茉連飲百杯,容色溫和如常,無懈無怠,足以彰顯何為“善飲而溫克”。 容非狹長雙目無片晌偏離那灑脫飛揚的女子,連腹中饑餓亦全然忘卻,眸底漾起無可名狀的驕傲與歡喜。 仿佛,她是他的。 此前,因父輩曾為親密無間的合作伙伴,他開始關注這容貌佚麗的神秘姑娘,外加她對血氣方剛的他欲拒還迎,勾得他寤寐思服,欲罷不能。 而此刻,容非方明白,真正吸引他的,從來不是她的艷絕容顏,也不是藏在歲月深處的淵源,是她由里而外的氣韻風華,絕非簡單的“嬌媚”、“溫婉”、“靈動”、“妍麗”等詞語可一言蔽之。 她的魅力富有層次,藏而不露,大勇若怯,正因如此,她才備受不同經歷、不同層面的男子的熱切追捧。 這一刻,他徹徹底底,淪陷。 眾人喝得興高采烈,秦茉命店小二捧出桃仁老酒。此酒取長寧泉所釀,氣清味甘,回味悠長。醇酒傾瀉入白瓷大碗里,燭光掩映下,色澤清透,酒質濃稠,如清流觸石,芳香四溢,引來一眾嘩然與雀躍。 當半數人飲得半醉,逐一落座后,秦茉驀然回首,遠望靜坐于角落的容非。 他青白長袍與如玉俊顏,成為暗處的唯一亮色,星眸如醉,彎如月牙的唇角噙著蜜糖似的甜。 四目相對的瞬間,雙方嘴邊弧度再度翹起。 秦茉烈酒入腹,臉色一如既往,卻被他的深邃眼光燙得臉頰緋霞起落。 逐漸地,他的眼神愈發添了狐惑,仿似冒出火星。 眾目睽睽下,他起身邁步向她行近,每一步都踏著凌厲的風。 秦茉心跳停頓,笑容收斂,呆然抬望他復雜的目光,冷不防被他硬拽到一側。 “跟我回去,”他劍眉凝聚寒意,擋在她身前,“不許再喝了?!?/br> “憑什么?”秦茉用力甩他的手,被他重新抓住不放。 他是她的誰?有何資格管束她? 容非不顧旁人的議論,略一低頭,附在她耳邊小聲道:“你再喝,衣服要成透明的了?!?/br> 秦茉垂目覷向前襟,只見酒漬暈染在輕薄夏裳上,使得絲綢中衣一大片處于半透狀,貼身穿的抹胸若隱若現。 大驚之下,她雙手抱住胸前,急道:“你、你不能看?!?/br> 容非心道,又不是沒看過。 只是這話,無論如何也不能當眾說出口。 “面向墻壁,別動,等我?!?/br> 轉頭見燕鳴遠興奮地坐在木桌上,與人爭論不休,容非對魏紫道:“有勞魏掌柜照顧燕少俠,容某有要事想跟姑娘商量?!?/br> 魏紫在旁早已留心二人的親昵舉止與眼神交換,驚覺姑娘聽他之言乖乖候立一旁,會心一笑:“好?!?/br> 容非作出客氣狀,護著滿臉緋紅的秦茉,于旁人艷羨注目中離開。 一前一后來到后巷,見四下無人,他拉她到燈火闌珊的角落,笨拙脫了外穿的半臂衫,罩在她身上,“主院還有男仆從,你……你這樣有失體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