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巧合？

    衛珈端起水杯喝了點水平靜下來，然后專心看著燈光聚焦的舞臺。雖然這個劇目她已經非常熟悉了, 但是依然很快就被吸引著投入全部的注意力與情緒。

    中途, 身側坐著的人忽然站起身，衛珈下意識仰頭看過去。

    “喬易有事找我?！彼┥斫忉尯髲暮髠鹊陌鼛T走了出去。

    衛珈將目光重新投向舞臺。

    剛才這一點小插曲讓她漏聽了幾句臺詞, 現在臺上的女主角正靠著墻，一遍遍地哼唱一首曲子。

    旋律很熟悉，衛珈略一回憶就想起來，這是女主角的父親生前最喜歡的一首。在她的父親患老年癡呆后, 一直沒有忘記的只有這首曲子, 還有和女兒過去常常玩的一個文字游戲。最后女主角用這個文字游戲破解了歌詞中留下的坐標, 找到了父親的巨額遺產。

    這算是這部音樂劇勉強圓滿的結局中一個錦上添花的插曲。

    衛珈在黑暗中笑了笑, 之前看的時候沉浸在情節中沒有想太多, 今天被赫沉剛才的動靜打岔分心之后才發覺自己把情節記得這么清楚，她甚至還能完整背出那首曲子的歌詞。

    現在想想, 或許父親這么喜歡這部音樂劇，也有這些細節隱隱與他們的生活相似的緣故。

    電光石火間，衛珈忽然一怔。

    是啊，這些似乎非常尋常的、可能存在于任何一對父女之間的日常的確非常相似……

    一樣會做一些特別的小游戲, 而劇中的“父親”有一首喜歡的曲子，她的父親則為她編了一首歌謠……

    衛珈在黑暗中一點點斂去臉上的神情, 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好像有些荒唐的念頭。

    如果，并不是完全的巧合呢？

    父親寫在日記中、說是要將最重要的東西交給她、并因此讓研究所認為她知道密碼的那句話；父親生日時被她問到喜好，當時說出音樂劇名后又說“爸爸一直記得你喜歡什么，所以你也要牢記爸爸的喜好”；還有年幼時最初接觸到的, 諸如藏頭詩、填圖游戲、數獨和摩斯密碼等各種特別的游戲，她本來覺得枯燥晦澀根本喜歡不起來，父親卻極力勸她學會，并以誘人的條件作為獎勵，后來她才逐漸摸索到樂趣所在。

    各種各樣的細節爭先恐后地從回憶里涌現，仿佛都在急著佐證她的猜測。

    可是這個念頭又有些心血來潮的荒謬。

    衛珈盯著仍然在表演的女演員，然而卻根本看不進去也聽不進去任何東西，心跳急促且有力地跳動著，就像不是在胸口里而是掛在耳邊，所以她仍然能在并不安靜的環境里清晰聽見一聲聲搏動。

    血液也好像猛然間涌上頭頂，讓她有些亢奮過頭。

    衛珈無意識地睜大眼盯著面前虛無的一點，雙手死死攥緊。

    只是一種假設而已，為了破解密碼她已經嘗試過各種方法，為什么不能順便試一試？

    “怎么了？”

    剛才出去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來了，坐下時看著她低聲詢問。

    衛珈嚇了一跳，從混亂的思緒中驀地回神，激動和緊繃之后身體不可抑制地發軟脫力，她沒來得及過多思考，下意識就先笑了笑搖頭，“沒什么，想到了我父親?！?/br>
    赫沉沒再多問。

    她垂眸，幾個呼吸間竭力平復心跳。

    現在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去實驗室，不用說待會的午餐了，剩下一半的劇目她都好像沒有心情接著看下去。

    但不行。

    她還不準備告訴赫沉，畢竟這只是一個猜測，很有可能只是空歡喜一場。而且她拿不準赫沉對此的態度，也想盡力避免兩人明面上關于這件事的沖突。

    與此同時，她又想到接連兩次的巧合。赫沉就像是知道這個劇目對她的重要意義一樣。

    他為什么會知道？

    會不會……是關于j的那部分記憶又回來了？還是別的什么？跟她剛才發現的關于密碼的“線索”有沒有聯系？

    衛珈悄悄深呼吸幾次，假裝若無其事地、勉強自己把視線重新落在舞臺上。

    ……

    音樂劇結束后，兩人從單獨的通道離開。

    “剛才，你說看完之后回答我?！毙l珈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轉過頭看著他，“現在可以說了吧？”

    赫沉不動聲色地答：“你父親的日記內容，我全部看過?！?/br>
    “……看了日記，所以知道的？”

    他淡淡“嗯”了一聲。

    衛珈一時失語，心底涌上失望，但是又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想太多了。

    去往餐廳的一路，周圍的人類總是頻頻投來小心的打量目光，她覺得不自在，但是在無意中和一個人類女人對視后，她發現對方盯著赫沉的眼神中充斥著一種曖昧與渴求，心里的不自在頓時又變成一種奇妙的介意。

    衛珈抿了抿唇角，搭在他臂彎處的手緊了緊。

    隔著制服，他能感受到她力度的變化，但是鮮活的溫度與細膩柔軟的觸感卻也一并被隔絕在外。赫沉皺了皺眉，顯然不滿足于此，另一只手將她搭在自己手臂處的手扯開。

    衛珈一愣，但是下一秒，被扯開的那只手就被扣在他掌心里。

    那種失望、失落忽然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其實，就算赫沉再也不能恢復哪怕一丁點屬于j的記憶也沒什么，因為她現在面對他時，只會把他當成完全不同的一個人來看待。

    j與赫沉，從沒有在她眼中、在同一具身軀上共存過。

    她對兩者的感情不同，除開這具身軀，他們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周圍人看見他們的動作，目光倒是變得更驚訝了。她忽然有點想笑，又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卻垂著眼什么也沒說。

    她現在竟然已經非常習慣這些親密的，由赫沉做出來好像本該覺得違和的動作。

    一種微妙的親昵。

    過了會，衛珈忍不住問：“你之前說，繼續破譯密碼的時間由我決定，對嗎？”

    “沒錯?！?/br>
    “那我想……明天開始?！?/br>
    赫沉挑眉，若有所思，“這么急？”

    衛珈有點心虛，“其實我本來想今天就開始的，但是有了別的安排就想著推遲一天。我現在不用訓練，整天閑著太無聊了?！?/br>
    如果不是太可疑，她甚至想說今天開始。

    但今天畢竟是他們第一次正經約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分心對他都并不公平，更何況她還隱瞞了這個發現。

    不急這一時。衛珈默默舒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以?！焙粘琳f著無意識地捏了捏她的手，“現在輪到我問你了?！?/br>
    “問我？什么？”她一怔。

    身側的人好整以暇道：“你說要等到音樂劇結束再說的那句話，是什么？”

    第72章 因為你是你

    “怎么不說話？”

    衛珈反應過來有點懊惱，覺得自己不該在剛才提起這個話題, 但是現在赫沉大概也不會讓她回避這件事, 因此只能斟酌著語言，開口緩緩道：“我只是想說, 有一個存在于我們之間的問題我之前并沒有考慮過?！?/br>
    赫沉神色不變，“什么？”

    衛珈靜了兩秒才說：“比如人類的生命會衰竭，但你們并不會?！?/br>
    說完之后她沒有抬頭去看赫沉，而是低著頭看著自己袖口那一圈雪白的毛絨滾邊。

    “所以？”

    語氣輕描淡寫到不以為意的地步, 衛珈聞言心里有些不痛快, “對你當然沒什么影響, 但是我呢？我會一天天變老, 到那一天我該怎么辦？生老病死, 難道我能坦然地在衰老以后面對你嗎？”

    赫沉從聽見她第一句話開始就一點一點皺起眉頭。

    片刻后，驀地, 眉頭松開，唇角沒什么笑意地勾了勾，“你覺得對我沒什么影響？”

    衛珈張了張嘴，沒說話。

    她感覺到赫沉生氣了。

    兩人走進電梯, 他漫不經心抬手朝電梯門側站著的侍者示意，后者頓時停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我沒有這個意思?！毙l珈抿了抿唇角, 電梯門還沒關上，她目光無意識地落在外面的走廊地面上。

    赫沉沒有說話，電梯門慢慢合攏，鏡面的門顯現出兩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她猶豫著抬起眼看向面前鏡子里的人, 兩人的目光驀地在鏡中交匯。

    男人盯著她看了片刻，然后微微側過身俯首，抬起右手抵住她精巧的下頜往上抬了抬。

    衛珈看著赫沉的眼睛，看出了惱怒與一種略帶著冷意的狠厲。她現在已經回過味來，知道自己那句話說得實在太沖動，不禁有些懊惱，“抱歉，但是我真的不是——”

    “今天之前，這個問題我沒有考慮過?！彼麉s忽然開口打斷她，“所以你現在告訴我，是想說你后悔了？”

    “不，”衛珈想也沒想就反駁，抬手去碰他抵著自己下巴的手，“我不后悔?！?/br>
    她感到迷茫的，只是將來的事，但是不影響她對擁有當下的“貪婪”。反過來講，正是因為擔憂將來，眼下的時光才變得更加寶貴。

    即便她真的要孤苦伶仃地一個人老去，至少還會有這些回憶陪著自己。

    赫沉的手不為所動，同時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像是在審視這番話的真假。

    衛珈眨了眨眼，手忽然又動了，這一次不是搭在他手背上，而是繞到前面，鉆進他手心里。

    柔軟與細膩的肌膚在他手心劃過、觸碰，掀起一片片的癢。

    始作俑者卻還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他。

    手猛地被人反手攥住，衛珈忍不住笑了笑。

    赫沉看著她眉眼與唇角隱隱流瀉的笑意，所有的惱意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體只是軀殼與載體，這才是對我沒有任何影響的東西?！?/br>
    但是在設想她可能會死亡，可能會永遠離開自己的時候，他心底涌起的恐慌與焦躁卻無從抑制。

    他會找到辦法，永遠留住她。如果不能……

    這句話忽然間觸動了她。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老了，或者我很難看，你也依然會喜歡我？”衛珈問出口的時候有點想笑，自己還是逃不開這個庸俗的問題。

    赫沉垂眸，“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你，至于其他的因素所帶來的偏差結果，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br>
    衛珈愣了愣，臉突然有發熱的趨勢，她趕緊別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