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指揮部這個地方衛珈只是聽說過,只知道坐落在七區的中心,跟坐落在繁華的十一區的議事會大樓在地理格局上也“分庭抗禮”。 車里一路都非常安靜,衛珈盯著窗外掠過的景物有些失神。 她前兩年被關在園區里,可以說是徹底失去了自由,沒能踏出園區一步,因此忽然再次看到外面的景色不禁有些失神。 雖然她待在父親身邊也并非百分百的自由,但是比被“囚禁”起來好多了。想到這她又忍不住懷念起父親還在世的時候...... “愣著干什么,下車?!?/br> 衛珈一怔,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到了。她斂去眼底的神色,不等另一個衛兵來打開門便自己推開門下了車。 顏色與材質都透著冷硬的圍墻,里面高矮不一的建筑簇擁著一幢灰色的高樓,頂層透明的墻邊正站著一道身影。 遠遠的,只能看見金發,灰色與黑色的制服,又站在最頂層向下俯瞰。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衛珈只覺得頭這么仰著朝上看她脖子疼,扯了扯嘴角又低下頭收回目光,她一言不發地跟在衛兵身后核驗身份走進大門。 衛兵將她帶到其中一幢樓的其中一間休息室門口示意她進去,等她進去后就干脆利落地關上了門。衛珈一愣,伸手擰了擰把手,發現門打不開。 她心里想著果然如此,但是又隱隱有些焦躁。 又是“軟禁”。 從園區到研究所,再到現在強制她來了這里,也是一聲不吭就把她軟禁在休息室里。 衛珈退后兩步,重重坐在沙發上,頭往后靠著沙發靠背閉著眼深呼吸幾次,保持著這個姿勢好一會兒都沒動。半晌,她突然側過身,有些頹然地將臉埋進搭在沙發扶手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抬起來解開了盤得整整齊齊的頭發。 一頭蓬松的深棕色長發有些微卷,此刻慢吞吞地散開落在她后背。 站在透明墻邊的高大男人不緊不慢轉過身,看向身后不遠處的懸浮屏,上面清晰地顯示出某個休息室客廳里的景象。 趴在沙發上、頭發凌亂披散著的女人忽然坐起身,環顧客廳一圈后,目光落在墻角的監視器上。 ——也就是像透過一層虛無縹緲的懸浮屏跟他對視著。 然后那個人類女人站起身,緩緩靠近安裝著監視器的墻角。柔順蓬松的長發順著纖細的肩膀滑落到胸前,比盤著的時候顯得她好像更加柔軟脆弱。 她歪了歪頭,唇角微微勾了勾,眼里浮現一兩分淡淡的嘲諷,接著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偷窺?” 第6章 弱點 衛珈知道監視器后肯定有專人負責盯著,她就是心里實在不舒坦所以才稍微發泄一下。 她沒傻到敢直接挑釁赫沉,但是監視器后面的仿生人就無所謂了,難道還要向他們日理萬機的指揮官匯報說“這個女人罵他們偷窺”? 衛珈心里輕哼一聲,轉身朝臥室走去。 她得去看看除了客廳還有哪里有監視器,總不可能臥室和浴室衛生間都有吧? 推開門,衛珈站在門口打量一眼不大的臥室,陳設簡單,但是該有的東西都有,最重要的是墻壁和其他地方都很“干凈”,沒存在什么不該有的東西。 浴室和衛生間也是同樣。 “指揮官,”穆雷看一眼懸浮屏,“需要把其他監視器打開嗎?” 除開現在占據最大比例的客廳畫面,其他的顯示區域都是黑色的,但是客廳里已經沒有了衛珈的身影,她明顯是去到休息室的其他地方了。 赫沉皺了皺眉,冷著臉扔下兩個字:“不用?!?/br> . 接下來三天衛珈都被迫待在這個休息室里,只有到了送飯和換藥的時間門才會打開。 休息室里的娛樂設備非常有限,只有一臺全息投影的播放設備,還被切斷了聯網渠道。她能看的只有存放于本地的一些節目,比如—— 演奏會和紀錄片。 大概是仿生人執著于與人類同樣的審美鑒賞能力?但是衛珈看著那些手持各種樂器的演奏團,聽著耳邊的高雅音樂只覺得犯困。 她昏昏欲睡地靠在沙發上,在又一次頭歪倒在扶手上接著驚醒過來后,終于忍無可忍在一側的懸浮屏上點了點,把播放節目換成了紀錄片。 平心而論,這些紀錄片拍得很客觀。 上個世紀時人類還是統治者,對資源的開發和對科技的研發從沒有停止過,最后果真應驗了那個“預言”,地球開始大清洗,各種自然災害接踵而至,像是真的末日到來了。 于是人類在這段黑暗的日子里數量銳減。 “末日”之后就是重建。但是人類數量太單薄,出于對人口紅利的迫切需求,科研學者開始將大力氣花在人工智能領域,創造出無數機器人來充當勞動力,接著研究成果不斷革新,直到所有機器人都被仿生人替代。 仿生人的人工智能程度前所未有的高,在既定程序的基礎上不斷對人的思維模式進行模擬后,他們的意識終于自成體系,能夠自發地產生和延續起來。 仿生人“覺醒”后,推翻了人類肆意的壓榨和虐待,以絕對的數量優勢獲得了統治權。 他們比人類更強大。 “我們無法知道我們將無限地得到人工智能的幫助,還是被蔑視并被邊緣化,或者很可能被它毀滅?!?/br> 這是衛珈從父親那里聽來的、一位人類之中出類拔萃的科研者曾留下的警告與預言,它最后也的確成真了。所以衛珈并不是一味仇視那些仿生人,說到底人類也有錯,甚至從前對待仿生人的態度著實惡劣且令人膽寒。 當然,他們冷酷的手段和對現存人類的態度也讓她抗拒且憤怒,因此她能理解父親一直希望讓仿生人擁有人類高級情感這一點。 衛珈看著眼前全息投影出的畫面有些出神。 忽然,休息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衛珈嚇了一跳回過神,接著輕輕揮手關掉懸浮屏,跟那些浮在空中的三位控制面板一同消失無蹤的,還有那些讓人仿佛身臨其境的畫面。 “指揮官要見你?!闭驹陂T口的衛兵冷道。 衛珈第一反應是松了口氣。 這三天她一直在揣測赫沉的意圖,但是這種胡思亂想的感覺并不好受,反而讓她一直提心吊膽,睡也睡不安穩。 不如給個痛快。 她徑直被帶進中間最高的那幢大樓,目光所及之處,隔一段距離便站著個綠色眼睛的衛兵,每一個都身形高大面色嚴肅,并且目不斜視。 看上去跟軍事基地那些棕紅色眼睛的普通士兵截然不同。 電梯一路上升到最頂層,踏出去后是條不長的走廊,走廊最末端是一扇灰色大門,走在最前面的那個衛兵上前的一瞬間,門側自動浮起立體的透明懸浮屏。 身份識別后,他恭敬道:“指揮官,人帶來了?!?/br> 過了兩秒,門緩緩打開。衛兵轉頭示意衛珈進去。 衛珈攥緊手,邁開步子踏了進去,身后那幾個衛兵都沒有跟進來,門很快合上,此時空曠得有些瘆人的空間里就只有她一個人。 看上去這里應該是赫沉平時處理政務的地方,但是因為他一個人獨占了一層樓的緣故,所以顯得空蕩蕩的。 衛珈來的一路上有些緊張,然而一進來卻沒看見半個人影。 赫沉人呢?衛珈皺眉,接著目光落到另一側,那里有好幾扇門,他人在那里面? 她只能耐著性子等。 只是等著等著視線就忍不住朝左側那面墻看去,她還記得三天前來這里的時候看見這面墻是透明的,但是現在就是普通墻面的模樣。 也不知道赫沉到底什么時候來,衛珈就慢慢朝那面墻走去,剛走到墻邊,就發覺墻體像是分散成無數個一米見方的部分,然后原本的顏色向四周收縮。 眨眼間這面墻就變成了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甚至像空無一物似的透明。樓層太高,衛珈有些腳軟,她下意識就往后退了兩步,卻猛地撞上了什么東西。 她明明記得身后什么也沒有。 衛珈嚇了一跳,飛快轉過身。 不知什么時候走到她身后的高大男人正垂著眼,淡漠的藍色眼珠盯著她,莫名透出幾分涼意。 他怎么走路都沒聲音...... 衛珈默默又后退兩步。 赫沉看著面前低頭后退的女人,邁開步子一步步逼近,然后就看見她不停地往后退。 能不能不要再往前了?衛珈有點頭疼,這位指揮官腿比她長得多,他上前一步自己就要退兩步。 兩人一直保持著這樣仿佛默不作聲對峙一樣的古怪氣氛,直到衛珈終于撞上那面透明的墻走投無路了,她忍不住抬頭:“你叫我來是要說什么?” 赫沉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抬手扣住面前人精巧的下頜,在衛珈想別開臉的時候修長的手指順著手下細膩的肌膚伸展,避開那塊紗布,最后托住她的臉往上,倏的靠近自己。 衛珈毫無防備被迫仰著臉貼近,雙手不由自主抵在對方堅實的胸膛上。她看著近在咫尺的眼睛愣住了。 隱藏在“虹膜”之中飛速流轉的幽幽藍色無比清晰的顯現在她眼前,剔透的藍色眼瞳連同那片棕色長睫,恍然讓衛珈覺得有些不真實。 不真實......他也的確不是人類。 然后她好像察覺到托著她臉的那只手有片刻的僵硬,接著仿佛為了證明那只是她的錯覺,那只手又加重了力氣。 “告訴我,”赫沉細細打量這雙漂亮的眼睛,“你是什么人?!?/br> 又是那種異常。 那種讓他意識和軀體仿佛有一瞬間凝滯的異常。 猜測再一次被證實,赫沉意識到這一點后腦海里騰起紛雜交織的警覺與摧毀的念頭,還隱隱有些瀕臨失控的緊繃。 一切都被壓制在那雙藍色的眼睛里。 這是什么問題?衛珈摸不著頭腦,伸手想掰開男人的手:“衛城是我父親?!?/br> “是嗎?!?/br> 他一只手根本不能被她撼動分毫,衛珈有些挫敗,聽見這輕飄飄的兩個字扯了扯嘴角:“不然還能是什么?!?/br> 赫沉意識到這個女人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即便她盡力想偽裝自己溫和順從,但其實不時就會露出她狡猾的尖利爪子。 絕不可能這么簡單。 他知道自己的“大腦”是由衛城一手創造了初始的運轉程序與規則,如果有誰能知道他的弱點,那這個人只可能是衛城。 現在他死了,但他的女兒還活著,就站在他面前。 而只要跟她那雙眼睛對視,他就會陷入剛才的異常。這代表著什么? 他俯首又湊近了些。 衛珈看著赫沉雙眸死死盯著自己,然后輕聲問道:“那你告訴我,你逃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衛珈:難道還要向他們日理萬機的指揮官匯報說“這個女人罵他們偷窺”? 赫沉:他們當然不會。這種事當然是我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