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_分節閱讀_7
小蛇爬將起來,桌上不見了兔毫,不見了天青——咬牙:撇下不過十二歲的徒兒,自畏罪潛逃,不留一文盤纏,還道“早早還鄉”,卻不怕他成餓殍凍餒! 小蛇跟隨庸醫這許多年,豈是省油的燈,不成干等主人家尋上來押去吃官司?自是收拾了行當,且一不做二不休,將走那青玉筆架,青玉枕——權做診金,到眉州換些盤纏。 且說小蛇一十二歲小兒,獨自一人要由川返閩,卻也不易。怕遭盜劫,只是揀驛道大路走。不敢貪路,一過申時便打尖。到得岷江邊,乘舟而下,由岷入江,直到云安軍,換了舟,再下夷陵。 饒是春汛勃發,這一路舟船也叫他勞頓不堪。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仍不見那婦人歸來。解觀察面色稍轉紅潤,小蛇望著那大敞的房門,不由暗罵自家糊突——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小蛇曳過書箱,負在身后,便發步欲出房門。 “小兄弟何處去?”解觀察在身后道。 “去處去?!毙∩甙档?,你便能奈我何,只怕下盤經絡仍未通,干眼看我大搖大擺行去。 “解某勸小兄弟一句,要留得性命在,切勿輕舉妄動?!苯庥^察道。 “解觀察好心歹意小子自省得。你莫不是和那娘子一般心思,將了我要挾那庸醫?”小蛇笑道,“那庸醫撇下年幼徒兒獨自遠行,怎會來周全?你叫他騙了這許多番,猶不知他深淺好歹?” “解某并無此意?!苯庥^察道。 “既無此意,小人何處去,與觀察何干?觀察休多事。我自去了,見著一般做公的,權替你告發了,差人來周全你?!?/br> “小兄弟乃醫家子弟,自運運氣,便知解某騙你不騙?!?/br> 小蛇且信且疑。自提一股真氣,卻懸在腹間,循不上六條手經,下不得六條足經。 小蛇安下書箱——不怪那婦人門也不鎖。 “她幾時下的毒?”小蛇問道。 “解某委實不知?!苯庥^察道,“便是解某自家,亦不知幾時叫她落了這身寒毒?!?/br> 作者有話要說: 上黨參:山西上黨參,古代最好的參。千年一說,只是小說家之言,上黨參當不到千年便掘光了。 如今已經滅絕了。高麗參乃次等參。 寸白:這里就是西醫說的豬rou絳蟲病中的腦囊蟲病。古人應該是不知道這個的,也不會知道寸白幼蟲之說。故而也是小說家之言。顳葉異常放電為主是癲癇一種特殊類型,有的可以有陣發性躁動發作的表現。但癲癇是西醫的說法,中醫的話,癲證和癇證是不同的。具體不同參見庸醫的話~ 懷香:茴香的別名。不是八角茴香,就是茴香····古代重要香料的一種。 定癇丸和海藻玉壺湯:······百度一下就可以鳥~ 第8章 娘子(3) 這玉泉山,在當陽縣城西南郊。此時正值三月初,山林薄霧如織,一片青嫩。山下多桃李,遮莫是農家所植,花開遍野,紅白交雜,甚是可愛。亦有梅樹,三月間花卻已殘,青梅細小結于枝頭,過得一二月,便可熟透。這玉泉山,又名覆盆子山,人道是這山無峰無尖,圓溜溜一個,恰似一個盆子倒覆——更有甚者,這山株株柴木竟一般高低,遠望直似一個光光的盆底兒,絲毫不見凹凸。山間多是栗木楠木櫟木女貞,偶有松杉,一般挺直。且見藤蔓,品名卻多,甚難分辨。山間時見兔兒鹿兒獐兒奔走玩耍,枝上亦不時蕩過幾只猱猴兒。撥谷鳥兒直呼“撥谷撥谷”。山溪奔走流過,山泉極清,溪底砂石凈而無泥,蘭芽尚短,浸于溪邊。沿山徑上行,溪流愈緩,而巖礪愈多。 這暮春玉泉山,卻來了恁的一行人,一雙少年夫婦,攜了個十一二歲雙角小兒。那夫婦二人一身勁裝,男子黑衣打扮,婦人一身赤紅,腰間挎著一柄長劍。那小兒卻是行旅裝扮,背著個竹篾書箱。 三人行在山間,只揀樵夫村人踩出的小路走,恰是沿溪而上??瓷裆?,也行走了許久。尤見那男子,面色煞白,腳步虛浮。那婦人見了丈夫這等神色,便鶯呼:“夫君,且稍事歇息如何?” 婦人把與男子一個豹皮水囊,道:“夫君口渴,吃奴家豹囊里水?!?/br> 那男子接過水囊,情勢渴極,汩汩喝下泰半。 小蛇卻在一旁頗不以為然,深山老林中有誰見得?不過是時辰到了,寒毒又發,解藥暫鎮罷了,何須這般作態。 大前日酉時過了,那婦人方才轉回,仍舊笑臉相迎,只便叫他二人吃了炊餅,入夜自抱劍于墻角歇息。小蛇和觀察據了那床,一夜無夢。 雞鳴剛過,那婦人送上爐餅、小酒。觀察說與小蛇道:“魔女叫吃甚么,只管吃,不吃便鎮那毒不住?!毙∩邞浧鹉墙z帕裹的炊餅,恍然當時已叫人下了毒。 卯時一刻,那婦人牽了兩匹肥驃,自帶了小蛇,觀察乘一匹,便往西而去,日行八十里地,便是午間吃食,也是在馬背上——那婦人把與小蛇和觀察數塊麨兒,幾口水,自家卻不吃不喝。酉戌之間,天便全黑。卻在山野里,那里來的客舍。當夜胡亂在林子里燃了一堆火,過了一夜,照舊幾口水,一張餅。 一日馬上,顛得小蛇七葷八素。也沒甚么食欲。鋪了些干草,胡亂在火邊睡熟了。 昨日照舊卯時剛過便行路。未時卻到了當陽。也不入城,徑往城西南去,直奔玉泉山。夜里在山下老鄉家借宿一宵。今日仍是卯時剛過便光腳上山——馬兒卻留在老鄉家。 小蛇前番到荊湖北,入川前亦行經當陽夷陵一帶,也曾聽得庸醫道這玉泉山來歷。此山東周時便稱作“三楚名山”,山間終年云霧繚繞,地下乳窟暗生,仙鼠雪白,大如鴉(1)。此山有一寺,名曰玉泉寺。隋開皇間,天臺宗智者禪師奏帝于此起寺,首開天臺宗道場,智者在此宣講法華玄譯,摩訶止觀。后代有增建。嘉佑間,莊穆明肅皇后敕旨增修,乃更名“景德禪寺”,至樓者九,殿者十八,三千七百僧舍。然庸醫最著意乃是此山名茶仙人掌茶。唐肅宗上元元年,李白在金陵偶遇族侄玉泉僧中孚禪師,自他處得了一餅茶,此茶狀如掌,清新無比,較他茶別有一番風味,乃命名仙人掌茶。此茶乃中孚禪師于玉泉寺自制。因此山有個珍珠泉,泉水噴涌如珠,匯成玉泉溪,溪畔多是乳窟,常年浸著這溪邊礫石,山茶根柯竟生于那爛礪中。年年新茶初芽之際,這中孚禪師便采擷新芽,蒸,搗,捫,焙,穿,封,制成這扁如掌,香四溢的茶。 前番雖不曾見教,但凡識得庸醫的人,便知他先是個茶癡酒癲,再是個器癡,末了才是色癡。倘不是那日過當陽時聽得風聲道他要尋的那物事已在蜀中有人見到,只怕腳程慢了便尋不著,況那時正值隆冬,茶猶未生芽,這才未上玉泉山,直入蜀地了。 昨日在老鄉家,老鄉道清明將至,寺中有個新茶試吃會,四方文人聞香而來,只在這三四日間,攜家眷來這寺上布施,宿在這玉泉山腳下,便只待這新茶會。 這數年隨庸醫東奔西走,新茶會卻也不曾少去。這新茶會,原不單單是試吃,卻是各人攜著各人的茶,到此間一發比斗了,又稱“茗戰”。那庸醫原依著建陽的山水長成,打小便精熟此道,豈有不去之理?是以逢著茶會,他定然要去走一遭,斗一斗。先時自建陽來時,攜了個兔毫盞,此前到許昌,解觀察追得緊,竟叫沒了,故而前番見著那平林柴員外家的兔毫,必是要盜的。 雖不知那婦人說下錢塘是真也還是假,倘原要下錢塘,此番卻來當陽,定是對庸醫了若指掌。恁的看來,只怕這婦人比之庸醫,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庸醫怕是插翅也難飛了。 那解觀察得飲解藥,便坐在石上稍運氣,將藥迫入十二經脈,寒熱交搏了一番,面色青白數度,終稍轉紅潤。 小蛇慣于行走,腿腳自是不乏,然這幾日起的早了,卻是犯困。此時坐在石上,便打起盹兒來。半夢半醒之際,卻叫一聲兵刃相交驚起,著眼看時,那紅衣婦人和兩個人影纏斗做一處。三把劍影交錯,直叫小蛇眼花繚亂,紅衣婦人以二當一,并不顯劣勢。再看那兩個青衣客,卻是那日船上的兩個兄弟。 解觀察兀自盤著腿兒在石上行氣,毒卻未消完。他這身寒毒,定要每日正午服下那婦人的解藥,行氣一刻,方鎮得住。倘過了午時不吃,到得申時便腹痛難忍,到時再服,須得行氣半個時辰方解——倘過了子時未服藥,則便肝腸寸斷而死。前幾日趕路,都擔各了時辰,如今氣越發沉滯,便是一刻鐘過了,并不得通每個xue孔。 他見那二人劍法來頭,卻是蜀中青城一派。青城山在川西北寒高地,青城派門規甚嚴,鮮少在中原走動,倘不是去歲追趕吳茗,卻在襄陽吃了青城派暗算,解觀察也未曾識得甚么青城劍法。到底是不入流招數,招內只是藏暗,屢屢在正道變途,而襲人雙目,喉頭,脅下,下陰,頗不登大雅之堂。識得了,只須這般防了,倒也無妨,不識得的,須吃幾招暗虧。 解觀察卻是不省得,這二人和去歲那人又不一般,武藝高明許多,只怕又不知為了何事,來尋他的麻煩。卻和那婦人纏上了。 那婦人使的劍法解觀察卻不曾見過。此前只屢屢見得那劍身微微出鞘的寒芒,此番劍身全出,卻是滿目白光,直刺人招子,倘遮眼看時,又透著隱隱血紅,甚是奇詭。那劍法本平常,也沒甚么招數,只是見招拆招??晒直闶?,那婦人似是能看穿那二人劍路,每每只先將劍格了來路。而身段極為柔韌,直似水蛇。 恰如此時,青衣客一前一后,直取婦人腎俞,乳中,全無死角,那婦人卻將腰肢折下,劍身一晃,借格劍之勢翻身跳開,二人反手一劍削肩,一劍削足,料那婦人落不得地,誰知她竟能落在劍尖之上,一手卻刺向那削肩青衣客腕上,那人手一麻,棄了劍。婦人翻下劍尖,倒踢另一青衣客手中劍,那人竟拿捏不穩,那劍直直往解觀察處飛來。 作者有話要說: (1)答族侄僧中孚贈玉泉仙人掌茶(并序) 余聞荊州玉泉寺近清溪諸山,山洞往往有乳窟,窟中多玉泉交流,其中有白蝙蝠,大如鴉。按《仙經》,蝙蝠一名仙鼠,千歲之后,體白如鴉,棲則倒懸,蓋飲乳水而長生也。其水邊處處有茗草羅生,枝葉如碧玉。惟玉泉真公常采而飲之,年八十余歲,顏色如桃李。而此茗清香滑熟,異于他者,所以能還童振枯,扶人壽也。余游金陵,見宗僧中孚,示余茶數十片,拳然重疊,其狀如手,號為“仙人掌茶”。蓋新出乎玉泉之山,曠古未覿。因持之見遺,兼贈詩,要余答之,遂有此作。后之高僧大隱,知仙人掌茶發乎中孚禪子及青蓮居士李白也。 常聞玉泉山,山洞多乳窟。 仙鼠如白鴉,倒懸清溪月。 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 根柯灑芳津,采服潤肌骨。 叢老卷綠葉,枝枝相接連。 曝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肩。 舉世未見之,其名定誰傳。 宗英乃禪伯,投贈有佳篇。 清鏡燭無鹽,顧慚西子妍。 朝坐有馀興,長吟播諸天。 玉泉山:如今宜昌當陽的玉泉山。具體怎樣,見文中描述。參考自百度百科,我沒有真的去過。古代四大名寺之一,天臺宗道場首開之處~比較有名。話說回來,湖北很多名勝,都很酷,可惜沒能都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