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榮老爺子開門見山的問話，蘇經藝嚇得心底一顫，多年商業談判的經驗在上位者散發的威勢面前，消失的一干二凈！

    所有之前想好的話術，在這一刻，突然顯得渺小可笑。

    他甚至暗自擔心，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全都被檀木椅上的老者一眼看穿了？

    “榮老爺子，五年前……”他開了個頭，目光觸及老者深邃睿智的目光，就說不下去了。

    五年前，協議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各憑所需，結束后互不相干。

    現在，他再拿著代孕說事，是不是太“得隴望蜀”了。

    從小太子生下來，也過去四年了，如果榮老太爺有讓孩子母親進入榮家的意愿，肯定早就找到蘇家來了。

    榮家的人找來，和蘇家主動湊上去，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那么，究竟是榮老爺子不喜歡孩子母親？

    還是，榮家殺伐果斷的掌舵人不喜歡？

    現在還無法判斷。

    他收斂笑容，面色微沉道：“五年前，七星科技瀕臨破產，有人提出挽救辦法，蘇某那時病急亂投醫，雖然知道事不可為，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多年心血毀于一旦，一時糊涂，答應了那人的請求?！?/br>
    頓了頓，他抬頭道：“前些天，蘇某在宴會上見到豐神俊朗的榮先生，猜測著，是榮家……”

    “不錯！是榮家，事出有因，還請蘇先生擔待?！?/br>
    榮老爺子坦然出聲，雙手按在梆梆梆的拐杖上：“那時，相依為命的老太婆身染重病，醫生多次下病危通知，老太婆吊著一口氣，心心念著能夠看到重孫子出世，可惜……”

    說到這，榮老爺子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讓蘇先生見笑了，我雖然是榮玄寧的爺爺，也管不了孩子的婚姻大事，那孩子自小有主見，凡是他不愿意做的事，誰也沒辦法強迫?！?/br>
    榮老爺子提起這段往事，老眼有些泛紅，兒子媳婦走得太早了，三十歲不到就被一場車禍奪走了性命，自己和老太婆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孫子上上，作為三代單傳的榮家繼承人，身上的擔子太重了，未免就逼得緊了些，希望他早日長大成才。

    沒想到，過早的培養和強硬的手段，讓榮玄寧長大掌權后，全部把他們這些老人架空了。

    親情淡薄、毫無人情味、絕情寡欲……甚至連世間最平常的男歡女愛，都沒有時間體會。

    成長的某些階段一旦錯過，就可能很難再改變。

    榮老爺子嘆口氣，繼續道：“可惜我那孫子不愿意結婚，面對老太婆生前最后一個心愿，只答應生出一個繼承人，實在沒有辦法，才找了蘇先生的女兒?！?/br>
    “不、不、不，如果不是榮老爺子雪中送炭，蘇某哪能保住一生的心血，這份恩情蘇某永生不忘！”蘇經藝連聲感謝。

    榮老爺子面上劃過不易察覺的諷刺，看了他一眼，問：“蘇先生不會責怪榮家強迫你女兒吧？”

    雖然事實如此，蘇經藝的做法跟賣女兒無疑，但自古以來，打著婚嫁之名賣女兒已成常態，哪怕是平民百姓，重彩禮賣女兒的也數不勝數。

    聽到這話，蘇經藝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正色道：“怎么會！雅琴……哦，我那女兒名叫蘇雅琴，心里一直感激榮家，只是……”

    感激榮家？

    榮老爺子有一瞬間的晃神，他還以為發生那樣的事，對一個十八歲少女來說，是一件羞恥可恨的事。

    還沒來得及感受人世間最美好的愛情，就被父親送到榮家代孕生子，心里應該會恨吧？

    恨榮家，恨遭遇的一切。

    怎么會感激？

    難道感激榮家給予的天價報酬？

    還是像蘇經藝說的那樣，感激榮家挽救了蘇氏企業的命脈？

    蘇經藝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窺著榮老爺子的臉色，納悶他怎么沒順著話往下問。

    他收緊拳頭，在唇邊咳了兩下：“只是琴兒生產后，身體一直不好，加上憂思過重，不喜與外人接觸，甚至一度差點抑郁自殺?！?/br>
    他這話半真半假，這是換個人罷了，反正侄女蘇雅白跳河了，死無對證。

    聽到“自殺”兩個字，榮老爺子有些動容，活了半輩子除了戰場上真刀實槍殺死過人，其它時候還真沒做得太過分。

    臨老了，竟然差點害死一條人命。

    榮老爺子視線一沉，目光略微復雜：“那現在……”

    蘇經藝臉上浮現幾分沒奈何，嘆氣道：‘后來，不知怎么想開了，竟然想要進入娛樂圈！您老也知道，這行業就像個大染缸，太復雜了，我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怎么允許她這么做？”

    來之前，他想過了，女兒蘇雅琴外貌長相，學歷家世都沒得挑，唯一的硬傷，就是演員這個身份，進入豪門有點困難。

    榮家主母，可不能是一個戲子！

    那就只能想辦法，找個名正言順的借口，扭轉榮家人對女兒的偏見，讓他們對女兒這樣的選擇，有一種心理上的愧疚，甚至產生一種彌補的心理。

    “琴兒把自己關在家里大半年，才愿意走出來，直接考進了帝都電影學院，成績還錯，畢業后，我想著，既然她選了這樣一條路，做父親的只有鼎力支持！”

    “我啊，就到處投錢進去，就是為了琴兒不受委屈，不被圈里那些雜七雜八的關系困擾，好好演戲，做個好演員?！?/br>
    這話說得高明。

    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榮老爺子，我靠自己的財力為女兒鋪路了，蘇雅琴雖然進了娛樂圈，但身家清白，沒有遭遇到那些骯臟事，誰敢動他女兒一根汗毛，他第一個不愿意！

    榮老爺子點點頭，沉聲道：“你做的對，孩子既然喜歡，就給她最好的?！?/br>
    聞言，蘇經藝面色一喜，老太爺這是信了？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捻了捻，絲毫不敢放松神經，面上帶著笑意：“其實，前些天，夢羽娛樂十周年晚宴上，我帶著女兒見到了榮先生?！?/br>
    “哦？這我倒沒聽玄寧提起過，他們見過面了？說了些什么？”榮老爺子很好奇，孫子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么。

    蘇經藝笑道：“我也不知道，榮先生是單獨跟小女談的，屏蔽了外人?！?/br>
    話里話外都帶著曖昧。

    榮老爺子越老越通透，有些話不用聽全，就猜個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