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明卿一走，程萬里便喊進仆射道：“去陶家請陶溫潤過來一趟！”

    仆射應了，告退下去。

    很快的，陶溫潤就來了。

    程萬里一見他，怒火上涌，劈頭蓋臉就責罵道：“陶副將，你干的好事？”

    陶溫潤心內一凜，有些悚然而驚，很快卻定下神，裝作鎮定問道：“將軍何出此言？”

    程萬里冷聲道：“莊明卿既然是莊忠原的女兒，風頭火勢，你怎么把她介紹到將軍府了？你以為她跟我祖母攀了一點交情，朝庭旨意一下，我便會看著這點交情，為她說話么？”

    陶溫潤一聽是為著這個，反是松口氣，陪笑道：“莊明卿苦苦哀求我，我也沒法子拒絕。只此事，到底是末將犯了錯，將軍如要責罰，末將甘愿領受?！?/br>
    程萬里見陶溫潤直承其事，不由把杯子擲到他腳下，伸手抓住陶溫潤的衣領，逼視道：“你說，我要不要在書房這兒狠揍你一頓呢？”

    陶溫潤趕緊求饒道：“將軍手下留情??！未將晚上還要赴宴，到時一副豬頭樣，怎么跟人解釋？”

    程萬里見陶溫潤服軟，怒火稍消，哼道：“你是馬大將軍的人，我這會罰你，是要讓外人知道，我和馬大將軍不和么？”

    陶溫潤厚著臉皮道：“哪先記著，以后再罰？”

    程萬里松開手，示意陶溫潤坐下，問道：“你們準備如何救莊家的家眷？”

    陶溫潤一聽這話大有門路，忙問道：“將軍肯出手相助么？”

    程萬里道：“我不會出手相助，我就問問?！?/br>
    陶溫潤一下泄氣，嘆道：“其實也沒什么法子?！?/br>
    程萬里看著他，淡淡道：“你不是一向有智計么？”

    陶溫潤嘆口氣道：“在強大權力跟前，我之智計，不過螢火蟲，一瞬亮光，轉眼即滅?！?/br>
    送走陶溫潤，程萬里靜坐半晌，拉開抽屜，拿出絲帕，看著絲帕上所繡的女子道：“莊明卿既然是你的侄孫女，你自當出手相幫才是?！?/br>
    他說著，左手執帕，右手用力一撕，卻是撕了約三分之一帕子下來?？粗笫炙嗟娜种磷又?，女子已斷了一臂，他不由垂眼，不忍心直視。

    稍遲，程萬里召見顧安宅，問道：“你那位在宮中當宮女的族妹，最近可有消息遞出來？”

    顧安宅道：“雖遞了消息，卻無甚緊要，到底只是皇后院子里一名打雜小宮女，人微言輕，接近不了貴人?！?/br>
    “如今倒有一個助她上青云的機會?！背倘f里說著，把一個小錦囊遞到顧安宅手中道：“把這個交給她，內中有半邊帕子?！闭f著俯耳說了幾句話。

    顧安宅驚喜道：“將軍得了惹相思的香料？”

    程萬里搖頭道：“沒有香料，只有這半邊熏過香的帕子?！?/br>
    顧安宅慎重放好小錦囊，低聲道：“皇后失寵多年，若身邊有宮女承寵，相信會極力扶持，以之抗衡費貴妃。費貴妃寵冠后宮整二十年，若這當下被一名小宮女奪了寵，或者臨了會干一些惹陛下不喜的事出來?！?/br>
    費貴妃若是暫時失了皇帝的歡心，費國舅忙著幫她補漏，一時之間，料著顧不上要對付馬起，馬起值此時候，或者能保下莊家一家子的命來。

    幾日后，顧安宅接到內宮一個消息，忙去見程萬里，語氣里掩不住興奮道：“將軍，皇上昨晚寵幸皇后宮殿中一名顧姓小宮女，今早下旨，策封小宮女為顧才人，皇后也賞賜了禮物，撥了身邊的人去服侍?！?/br>
    程萬里點點頭道：“皇后要借你家族妹這柄刀捅費貴妃，費貴妃也不是吃素的，兩虎相爭，你家族妹怕有傷損，你讓她好好斟酌行事，能保得性命才有將來?！?/br>
    “是！”顧安宅鄭重應了。

    莊明卿方面，這幾日卻是柔腸百結，心下對程萬里又愛又恨，面對著相貌有些肖似程萬里的程畢三，又有些茫然。

    程畢三倒是一如以往，忙里忙外，不單博得封太君和白梨花的好感，更博得鄰里一片夸贊聲。

    因著程畢三和程元參相貌肖似，眾鄰居對于他們的父子關系自然毫無疑問，也打趣莊明卿道：“夫婿回來了，還得趕緊給元參添一個小meimei或是小弟弟才是，元參一人多孤單?！?/br>
    白梨花也勸莊明卿道：“程畢三是一個不錯的，別錯過了。且他相貌和元參相像，心下定然相信自己就是元參生父，你就是再生一個，他也不會偏心小的?！?/br>
    莊明卿咬著貝齒道：“阿娘，你有沒有覺得，程畢三對我好像沒什么心思？”

    “不能吧？”白梨花疑惑道：“你是他的娘子，模樣又好，他對著你，怎能沒有心思？”

    莊明卿壓著聲音道：“只是直覺，總覺得他對我，并沒有那個心思?！?/br>
    白梨花失了神，喃喃道：“難道失憶了，連這方面也……”

    莊明卿道：“且再看看罷！我一廂情愿也沒用?！?/br>
    白梨花回過神來，罵莊明卿道：“我知道，你還記著程萬里，心下就是不想和程畢三生孩子是不是？說什么他對你沒心思？對你沒心思的話，怎么晚晚給你提洗澡水？”

    莊明卿一下紅了臉，跺腳道：“他放下水就跑了，又沒如何。要有心思，肯定不跑?！?/br>
    “哼，等著?！卑桌婊⊕佅略捑妥吡?。

    候著空兒，白梨花逮了程畢三說話，問道：“畢三，這些天可記起以前的事了？”

    程畢三搖搖頭道：“我正想著，明兒要回小時候住過的地方一趟，走一走逛一逛，沒準能記起一些事兒?！?/br>
    程畢三這失憶癥，卻是有些事兒記得清楚，有些事兒全忘記了的。小時候那些事兒，正是記得最清楚的，至于和莊明卿成親諸般事，自是一點記憶也沒有。

    程畢三也問過莊明卿，他們是如何結識成親的。莊明卿自有一番話應對。

    白梨花聽著程畢三要回鄉下，便道：“既這樣，你帶了明卿一道回去，她是你娘子，也是大夫，正好幫你恢復記憶?！?/br>
    程畢三應了下來。

    午飯后，趁著程畢三不在房內，白梨花拉了莊明卿，悄聲道：“你跟了程畢三到鄉下，鄉下人家見你們是夫妻，自然會安排你們一床，趁那時候，順理成章的，你正好和他……”

    莊明卿心底還是有些抵觸情緒，小聲道：“阿娘，這事兒強求不得，總歸要他主動才好?！?/br>
    白梨花一瞪眼道：“當初程萬里主動了么？我說多少遍了，為著元參，你得趕緊懷孕?！?/br>
    莊明卿幽幽嘆口氣道：“阿娘，有時候，真覺得做人沒意思。為著活命，做些沒臉沒皮的事，活得太過屈辱?！?/br>
    白梨花沉默了下來，好一會伸出手摸摸莊明卿的鬃發，搖搖頭走開了。

    莊明卿正自傷，程元參跑來拉住她道：“阿娘，阿爹不肯同我一起沐浴?！?/br>
    “哦，浴盆太小，兩個人擠不下?！鼻f明卿幫程畢三分辯了一句，又道：“明兒再讓他領你去河里洗個痛快?！?/br>
    程元參扁著嘴道：“中午時分，厚仆和他阿爹去河里沐浴，我讓阿爹也一道去，阿爹不肯去，說在家中沐浴就好了?！?/br>
    莊明卿怔一怔，想及程畢三一些舉止，莫名感覺有些違和感。

    晚飯后，莊明卿想一想，敲門進了程畢三的房內，坐下道：“相公，元參說你不肯和他一道沐浴?！?/br>
    程畢三眼中有驚慌之色閃過，很快又鎮定下來，迎著莊明卿的視線道：“娘子，我有一件難言之隱要對你說，萬望你聽了，不會嫌棄我?！?/br>
    莊明卿心下涌上不好的預感，顫著嘴唇道：“你說！”

    ☆、第19章

    程畢三在莊家好茶好飯養了這幾日，皮膚雖還黑著，但嘴唇已有潤澤之意，容色自是比初來那日要好看，現在燈下巴巴看著莊明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莫名便透了一股令人憐惜的味道出來。

    莊明卿見他兩手互握，張張嘴，又合上了，不由催道：“你我是夫妻，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呢？”

    程畢三一聽這話，方才下了決心，避開莊明卿的視線道：“我在戰場受了傷，小腹下傷口猙獰，因怕嚇著元參，自不便和他一道沐浴，再一個，我自己也不想別人見著傷處?！?/br>
    莊明卿一聽小腹下幾個字，驚了驚，試探道：“我是大夫，我幫你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