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波究竟是如何認識這個氣質出塵的年輕女子的？

    因為性格惡劣的緣故, 他的社交網一直處于崩潰的邊緣，無論是親戚還是朋友, 很少有人能忍受他的壞脾氣,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她為什么會選擇和趙波在一起？

    安然將錄像暫停，把這個女子的樣貌截屏下來，發送給組內專門負責這個案件的調查員, 讓他詢問死者身邊的人，看看他們有沒有曾經見過這個女人的，對方領了照片就去查，安然則點開視頻，繼續看了下去。

    接下來就是大段的自述, 趙波看著鏡頭，緊張地抿了抿嘴, 而他身邊的女子微笑了一下, 將自己的柔荑覆蓋在他肥厚的手掌上，趙波看了她一眼，剛剛還有些陰戾的眼神逐漸軟化了下來，他反握住那只手, 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神情而又真誠地說：

    “感謝上天，感謝圣神，讓我得到了她, 溫柔、嫻靜、包容、忍耐——這就是我的完美情人?！彼秸f臉上的神情就越幸福，而坐在旁邊的年輕女子只是微笑, 的確如他所說，這個女人看起來溫柔嫻雅，氣質出眾，簡直是名門淑女的典范……

    感謝老天還能理解，可他不是沒有宗教信仰么，為什么還要說“感謝圣神”呢？還有“得到了她”，這句話聽起來也怪怪的，難道不應該說“遇到了她”么？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趙波總愛拿身邊的人撒氣，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況且也不是什么腰纏萬貫的大人物，她的條件這么好，到底是看上了這個已婚的中年男人哪點？難道就因為是真愛么？

    之后的十幾分鐘都是趙波在敘述他對這個“完美情人”的滿意和喜愛，而且從他的口氣來看，不像是對一份來之不易的愛情的感恩與珍惜，反倒像是對一個合自己口味的商品的嘖嘖稱贊。在他的敘述中，那個自稱“小英”的女子溫柔包容，能忍耐他的所有負面情緒，他將此稱為“主的恩賜”。

    這已經是錄像中第三次提到宗教詞匯了。

    安然趕緊把這幾個疑點記錄了下來，因為時間只剩不到半個小時，而錄像帶后面還有三、四個小時，他只能先以兩倍的速度快進，先看鬼畜版的錄像。

    自敘的部分主要都是趙波在說，而且翻來覆去都是那么幾句話，安然只能集中注意力，仔細聆聽，從他這些不知所云的廢話中尋找有用的信息，直到腦子都聽得嗡嗡作響了，才終于又提取出一點新的信息——

    趙波與小英是三年前偶然相識的，當時的小英似乎并不像現在這樣完美，是經過“洗禮”后她才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滿足了他一直以來的愿望。

    洗禮……

    直到現在，安然才隱隱意識到自己終于撥開了那些虛無縹緲的煙霧彈，觸及到了這個副本的核心。

    但是還有不到五分鐘午休就結束了，方組長已經在催他還錄像帶，安然應了兩聲，不死心地又拖動了幾下進度條，想看看后面都有什么內容，明天也能做好準備，然而剛拖了兩下，他就愣住了——

    黑色的教袍、銀白的十字架、光線幽麗的玫瑰花窗、手挽手走向圣像的新人……

    這竟然是婚禮現場的錄像！

    趙波說的“結婚”，不是登記結婚那種受法律保護的婚姻，而是在教堂里，在神父的主持下，受“神”承認的婚姻！

    安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錄像中的兩人打扮都很不同尋常，趙波不像一般的新郎那般身著黑色西裝，而是穿了一身灰色的教袍，小英嬌柔地依偎在他身邊，一身白裙逶迤于地，不似普通的婚紗款式，反倒是像……

    像什么呢？

    好像在哪里見過，可是偏偏又想不起來……

    似曾相識的影像掠過腦海，可安然卻一時難以捕捉到，只能無奈地抓了抓頭，然而畫面中的新人一步一步走向了教堂最前方的圣壇中央，那里樹立著一尊潔白的雕像，頭戴月桂花環的女人一手執劍，一手持燈，幽光之中，美麗的面容已經模糊，唯有那雙眼睛，仍是悲憫而又堅毅，從未褪色。

    ……圣母？！

    安然激動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恨不得馬上鉆進錄像帶里，卻見一個身披漆黑教袍的神父緩緩走入畫面之中，他面色蒼白，神情威嚴，脖頸上掛著一條銀白的十字架項鏈，趙波和小英看到他之后，神色一肅，站立的姿勢都更恭敬了一些，紛紛用敬畏而又崇拜的目光看著他。

    “很榮幸能幫到你，趙，相信我，你們是最完美的結合?！彼@么說著，又將目光轉向小英：“季，你是同期接受洗禮的信徒中轉變最完美的一個……恭喜你，你已經可以擔當迎接殿下降臨的重任了，你現在已經正式成為殿下的眷屬了……”

    他這么說著，不知從哪又拿出一條銀十字架項鏈，把它戴在了小英的脖子上。安然把視頻暫停后特意放大了觀察，發現那上面墜著的十字架竟然也是上長下短，是逆十字架！除此之外，這個十字架的上下兩端特別尖利，造型與一般的十字架差別頗多。

    安然還想繼續看下去，然而午休時間已經結束，安然不好再打擾方組長，只能在紙上草草記錄了幾筆，就趕緊關掉錄像后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他剛剛擺脫那個調查員詢問的事情也有結果了。

    “我們問遍了趙波的親戚朋友，他們都沒有見過這個女人?！?/br>
    看到對方的答復，安然有些失望，然而對方下一條發來的信息卻讓他大吃一驚：

    “不過這張照片清晰度很高，我們嘗試將這張照片與數據庫多年來的存檔進行比對，竟然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發現——這個女人叫季英，今年剛滿20歲，她16歲輟學進城打工，后來誤入歧途，開始在一家非法經營的洗浴會所上班，提供色/情服務，后來沒幾個月這家會所就被查封，她也被處以行政拘留，因此留下了記錄?！?/br>
    那個調查員說完，還發來了幾張當時留存的照片，只見照片上的少女頭發亂蓬蓬的猶如枯草，臉上刷了一層厚厚的劣質粉底，眼圈倒是涂的漆黑，嘴唇像血一樣的紅，渾身散發著頹廢的喪氣。

    雖然她的五官大體沒有什么變化，但哪有錄像帶里那種溫婉的氣質，整個一鄉村非主流，說是變了一個人也不為過，也是難為數據庫竟然還能找出她來。

    季英……剛剛那個神父叫她“季”，那這個季英的確就是小英本人沒錯了……安然又查了查當年她上班的那個洗浴會所，竟然和趙波的公司就隔了兩條街！

    所以三年前兩人的的偶然相遇，竟然是在洗浴會所里么？

    溫婉柔美，超塵脫俗的年輕女人，竟然是三年前的非主流失足少女？

    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什么？那個神父又作為什么角色參與其中？

    安然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開了，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然而仔細想來好像又都亂哄哄的一團糟，血液涌上他的大腦，涌上他的四肢，他迫切地想要求證，于是趕緊抱出電腦，再次查閱第二個死者馮葉的資料。

    馮葉，與父母決裂，與男友爭吵……常年宅在家中，除父母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現實的社會關系，主要的社交行為都在網絡上……兇手是如何盯上她的？是通過網絡么？

    安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對馮葉經常使用的社交軟件的調查上，他幾乎翻閱了死者近期所有的社交足跡，發現她果然是個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日常懟天懟地，無論什么事、什么話她都能馬上過去踩一腳，可以說是活體杠精本精了。

    安然翻她的聊天記錄和動態翻得心累，直到點開其中一個被她辱罵的人的主頁時，眼睛才猛地一亮。

    他首先捕捉到了一個詞——“忍耐”。

    緊接著：“包容”。

    這個賬號也是是當初調查員們重點翻查過的賬號，因為據馮葉的男朋友說，這個就是他當初點贊的那條動態的主人，不過他點贊的動態只是一個有關情感的推送而已，自己跟那個發動態的人根本不認識。

    當時調查員們都看過，這個賬號有點類似于情感小課堂，每天都發幾條這樣的動態，勸大家包容忍耐，選擇原諒之類的。

    安然當時也是掃幾眼就過去了，現在再看到這幾個詞，卻是渾身一機靈……趙波珍藏起來的錄像帶中也反復提及這幾個詞，難道僅僅是巧合么？

    安然飛快地撥動鼠標滾輪，向下翻閱，一直翻到這個賬戶發的第一條動態。

    那是一張圖片，發表時間是一年之前。

    頭戴遮陽帽的女子迎風而立，潔白的裙擺向后飄揚，她的面容隱藏在光影之中看不分明，但單從那線條優美的下頜和頸項來看，她也必定擁有不俗的美貌。

    安然瞇起眼睛，將照片逐步放大，仔細觀察，終于在她的領口間發現了一條水波紋的銀鏈子。

    第76章 危險情人（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