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閱讀_163
陸曠兮跟穆子石朝夕相處數年,對他脾氣也有了些許的清醒認識,一路走著,一邊不停的瞄他的神色。 穆子石悄聲道:“先生……” 陸曠兮忙應道:“嗯?” 穆子石笑嘻嘻的問道:“你很喜歡我么?” 陸曠兮眨了眨眼,他因一心治病救人清心寡欲之故,年紀雖已三十有余,一雙眼卻還是孩子般的單純:“???” 穆子石似乎很遺憾的嘆了口氣,道:“你這樣直勾勾的看著我,我還以為先生看上我了,心中正歡喜呢?!?/br> 陸曠兮大咳幾聲,脖子都紅了,幸好他聲音輕,這種話沒被下人們聽了去,咳完有些哭笑不得,這樣的穆子石,跟南柯山上行事說話透著陰測測的深沉勁兒的糧臺,簡直判若兩人,自己都快不認識了,說頑皮也頑皮,說可愛卻又說不出的可愛。 一時低聲道:“我只是好奇,虞王妃把你擱后院兒,又嫌你有病,你居然還不生氣?” 穆子石道:“有什么好生氣的?無傷說啦,只是暫住幾日?!?/br> 陸曠兮想了想,道:“也是,王府里畢竟還是王妃主事,咱們出去,城里賃個屋子住倒也舒心?!?/br> 穆子石搖了搖頭:“先生,咱們是要去射虜關……無傷此次回雍涼,必定要讓北陲再無蠻族的王庭,他既不留在王府,肯定也會把我帶走?!?/br> 說著一笑:“無傷不會撇下我的?!?/br> 陸曠兮看著他全無陰翳的明亮笑容,心中卻掠過一絲隱憂。 100、第九十八章 齊無傷用餐一向甚快,虞劍關剛慢慢的吃完一碗老火燉的燕翅羹,他就已經擦擦嘴,贊道:“味道不錯,竟是三熙樓的口味?!?/br> 虞劍關見他面前菜肴點心一片風卷殘云后的寥落,不由得笑道:“這是我前陣子特意從三熙樓重金請過來的大師傅做的,人不在京城,能吃到故鄉的風味也是好的?!?/br> 齊無傷不懂茶的妙處,一時端著只鱔血裂冰的青瓷茶盞,吩咐滿上一杯清水,仰脖一口喝干,便靜靜坐著等虞劍關吃完。 虞劍關愛煞了他縱橫任意的男兒氣,卻又著實鄙薄這等毫無情趣的不講究,不禁蹙了眉頭,越發一小口一小口的夾些菜磨牙般吃著。 齊無傷耐心甚好,不急不躁的等她吃罷漱口凈面完畢,又陪她回到房中,坐下又喝了一盞水,方起身道:“你先歇著,我去看看子石?!?/br> 虞劍關登時變色,霍然立起,揮手令一屋子的丫鬟們都下去,強忍悲憤,柔聲道:“王爺,臣妾哪里伺候得不夠周道?你對我到底有哪里不滿意?” 齊無傷有些不解,安慰道:“你是西魏王的正妃,也是最好不過的女人……我尊重你,絕無半點不滿?!?/br> 虞劍關看著他,直恨得牙都要生生嚼碎!他總是這樣,掌握著寧國最強大的一支軍隊,能殺退最危險最兇殘的蠻族,能翻天覆地讓幽禁七年的太上皇復位,但他卻故意聽不懂自己的話,故意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總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無辜懵懂的嘴臉。 虞劍關當即厲聲道:“王爺,你捫心自問,你可對得住我?我堂堂虞大將軍的獨女,自十年前嫁到雍涼來,侍奉公婆cao持府中,何曾有過半點疏漏不妥?你朔邊打仗,我守活寡,你去宸京籌謀,我還是守活寡,如今你是這雍涼城的皇帝了,邊關亦無大戰,難道你還要我接著守活寡?” 這位千金貴婦真正急了,倒有幾分虞禪大將軍的脾氣,齊無傷被吼得怔住了,溫言問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事,你發這么大脾氣?劍關,你知道我并不是個伶俐人,也不會猜別人的心思,你明說了,我才明白?!?/br> 虞劍關咬著牙,眼睛里已蓄滿了淚,欲言又止。 齊無傷見她哭了,心中不忍,忙道:“我的確對不住你……陪你太少,可我真的沒有空閑……” 虞劍關慘白著臉,堵在胸口的一句話終于如箭離弦:“是么?沒空陪我……那你怎么有空去陪那個姓穆的?” 話音一落,兩人都有一剎那的雷轟電掣之感。 良久齊無傷如夢初醒,卻低聲道:“我只是把他當孩子待……” 虞劍關慢慢退后兩步,哽咽道:“你還是說出來啦……你心里怪我生不出孩子,怪我不肯給你納側室……我就是善妒又如何?爹娘也教過我,得主動給你納妾討你歡心,還得一寬厚賢良的好名聲……可我偏偏不服這個氣!我一直以為,齊無傷矯矯不群世間無雙,跟別的輕浮男子不一樣,我真心待你,你必定也不會負我!” 說著咬了咬唇,幾步走到柜子旁,開了鎖捧出一個大大的木盒子,啪的一聲摔在桌上,木盒里掉出一堆娃娃來,各式各樣,有男有女,有純金白玉所制,亦有不值幾個大錢的陶瓷的或是木頭的,但無論精雕細刻或是拙樸粗糙,都憨態可掬,十分可愛。 虞劍關的眼淚終于滾滾滑落:“這么多年,你每跟我好一次,第二天我都會去買個娃娃回來……你以為我不想要孩子么?我想得都快發瘋了!” “你不知道我求過多少神靈,偷偷喝過多少苦藥……” 五指冰涼的在一個個娃娃身上點過去:“可十年啊,十年……我只攢了十七個娃娃……” 齊無傷悚然而驚,看著桌上那十來個笑眉笑眼的娃娃,只覺戮目刺心,忍不住輕輕撫摸了一下虞劍關的臉頰,還是水豆腐一樣的軟而嫩,可他辜負了她花一樣的年華,甚至害了她一輩子,害她背井離鄉,害她年壽不永。 心中愧疚,一把擁住虞劍關,低聲道:“我陪你,好不好?” 虞劍關縮在他懷里,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卻悶著不出來,她打小兒就驕傲,再怎么委屈了,也不能被下人們聽到丟了臉面,在背后指點妄議。 齊無傷將她抱上床榻,親手幫她脫了外衣和鞋襪,蓋上被子,吹滅燈盞,聲音溫柔得仿佛春風吹過:“睡罷?!?/br> 虞劍關閉著眼睛無聲流淚,卻豎著耳朵等齊無傷也上床安寢,小別勝新婚,何況還這般半真半假鬧了一場,虞劍關臉蛋被淚水沖得冰冷,身子卻是熱熱的散出溫存艷麗的體香。 她像是一方干旱已久渴盼著風雨的土壤,齊無傷卻安靜的坐在床邊,呼吸微聞,沒有任何舉動。 虞劍關又是期待又是失望,失望之余愈發期待,漸漸感覺夜已深沉,再按捺不住,剛準備開口,卻聽腳步聲響,隨即房門輕動,睜眼看去,齊無傷竟悄悄出門了! 斜月高懸,正是半室如銀。 虞劍關愣愣的瞪大眼睛躺了許久,幽魂一樣起身,端坐妝臺前,鏡中人顏色正好,心機卻已用盡,眼神更是早早的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