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閱讀_57
說著便讓掌刑去堵春雨等的嘴。 穆子石一驚,身不由己已撲過去摟住碧落的腰:“皇上,碧落她……” 齊謹一手拂落桌上的茶盞,頗有恚怒煩躁之色:“朕意已決,不必多說?!?/br> 碧落卻笑了笑,彎下腰緊貼著穆子石的耳邊:“你枕邊有只螺鈿匣,里面是太子殿下留給你的東西,他說骨珠他要隨身帶走,當做是你陪著……還有,他都知道,他心甘情愿的……” 話音未落,已被兩個掌刑快手快腳的用鐵核桃塞了嘴拖走。 不過盞茶時間,梁忠回到治平宮,太醫院院正孫鶴林也緊隨其后,素來矍鑠的腰背略顯佝僂,顫顫巍巍的跪倒回道:“太醫院備有一小盒箭毒木藥粉,只做麻痹肌rou之用,每用一分,都需本院院正與副院親自用鑰匙打開并記檔存案,這三個月來,箭毒木并未有取用過一毫一厘?!?/br> 說著從懷里取出一方手掌大小的鐵木盒,盒口果然有兩把锃亮的銅鎖。 齊謹看著孫鶴林白發蒼蒼,念及齊予沛從尚未出生起,就很受惠于這位老太醫的妙手仁心,不禁溫言道:“院正所言,朕自是信得過的?!?/br> 孫鶴林卻是老淚縱橫,道:“皇上,微臣尚有一求,臣已老邁不堪用,致使太子殿下久病不愈,如今殿下既去,臣心如死灰,故乞骸骨歸鄉?!?/br> 齊謹嘆了口氣,親自扶他起身,道:“當真不愿留在宮中了?” 孫鶴林本是鶴發童顏,行動如少年人,這會兒起身卻是一個踉蹌,老態畢現:“皇上,宮中無情??!” 此言一出,連洛氏都為之色變。 齊謹卻不惱怒,輕嘆道:“你說的是……” 轉而吩咐梁忠:“傳朕口諭,賜孫鶴林白銀二百兩駿馬四匹,賜見官不拜,再賜金匾一方,書‘杏林至善’,回鄉享清福去罷!” 孫鶴林嘴唇微微哆嗦,磕頭拜謝而去。 齊謹默然良久,殿中空氣仿佛凝滯住了,山雨欲來的壓力重重。 穆子石一直不曾聽見慘叫或是杖責之聲,當刑獄司掌事回稟三名宮婢已死時,才猛然意識到,碧落去了,那雙略顯粗糙的溫暖的手,再也不會掐臉捏腮的撫摸自己。 齊謹踱到陶氏身邊,似猶豫了一瞬,道:“你還有何話說?去年陶若樸調陶家旁支陶興,任南疆武校尉……這箭毒木藥粉得來想必容易之極吧?” 陶氏輕啟朱唇,一笑間只見驕矜倨傲:“皇上,您想讓臣妾怎么答?” 齊謹著實不喜她這般姿態,道:“據實答,難道你做得出,竟會不敢答么?” 陶氏從容道:“臣妾如實作答,只怕皇上不肯信,皇上只想信自己愿意信的,不是么?” 齊謹冷冷道:“你私通外戚毒殺太子,事實俱在,人證物證俱全,你說朕該如何信你?” 陶氏揚起臉,面龐豐潤若銀盤,笑容卻隱現悲傷倔強:“皇上,臣妾十六歲入宮即為貴妃,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二十二年來,我對皇上用心從未稍變,一如剛進宮時,可昭日月,可鑒天地?!?/br> “可惜臣妾沒變皇上卻早變了,也早忘了當年臣妾初進宮時,您對我的許諾?!?/br> 齊謹大怒:“你心胸狹隘嫉妒成性,自皇后入宮更是懷執怨懟屢番作惡,如今還喪心病狂毒殺太子……” 說到太子二字時,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道:“即刻令內閣擬詔,貴妃陶氏,廢為庶人,賜白綾,皇三子齊和灃,廢為庶人,貶出宸京!” 陶氏下巴微揚:“白綾么?我還以為皇上要將臣妾千刀萬剮呢?;噬?,您一直提防著我是陶家的人,卻不知我一心一意為您,只要我在一日,陶家與和灃就不會有半點違背君臣父子之道?!?/br> 齊謹雙眉一軒:“你是在威脅朕么?” 陶氏咯咯笑道:“皇上以為臣妾怕死么?臣妾只恨自己不在洛氏入宮前就死!” 齊謹連話都不愿再與她多說一句,走近穆子石,柔聲道:“隨朕去東宮……再瞧一眼予沛罷!” 剛走到殿門處,只聽陶氏幽幽道:“臣妾死不足惜,只怕皇上從今后再無安枕之日……” 偌大的治平宮正殿,轉眼只剩下皇后、陶貴妃與染香,刑獄司與龍朔衛只守在殿外。 陶氏靜默片刻后緩緩站起,緊盯著洛氏,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是你?!?/br> 洛氏指尖猛的一哆嗦,發上鳳翅銀釵的明光襯得她面色如雪:“貴妃,你太狠毒!都是為人母者,你為和灃我不怪你,但何苦要害予沛的性命?” 陶氏發出夜梟般古怪的笑聲:“我狠毒?我哪里比得上你……皇上都不在了,你這般做戲給誰看?” 洛氏素服式身形纖纖,有弱不勝衣之態,顫聲道:“本宮不懂你胡說些什么,當年予沛尚在腹中,你就令我宮中婢女袖藏麝香,更在安胎藥中做了手腳,予沛生來體弱,禍首是你!” 陶氏幾步上前,兩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面面相對,近到一伸手便可以掐死對方,眼神中也都是圖窮匕見的狠絕恨意,活像兩頭失去幼仔的母獸。 洛氏略瞇起眼睛:“你今日之果,已晚來了十八年,你不死,予沛的眼合不上!” 陶氏行動間裙裾絲履仍是不出微聲的優雅沉著,卻笑得寒意入骨:“是么?我死了,太子就能瞑目?我可不信……下毒主使到底是誰,一心想要太子性命的到底是誰,你比我清楚,死去的太子更加清楚!” 洛氏眼角劇烈跳動:“予沛是我九死一生才得到的孩子……” 陶氏立即打斷:“是??!虎毒不食子,我千算萬算,真的算不到你為了贏我,竟會用上自己孩子的一條命,皇后,今日之敗,我應得的,我服氣?!?/br> 洛氏身子后仰,淚珠斷線也似滾滾而下:“你當日一劑藥,已注定予沛活不過弱冠之齡?!?/br> 陶氏秀眉一擰,附耳低聲問道:“所以你干脆毒死太子?用自己兒子兩年的壽數,換我一條命,值得么?” “皇后,你知不知道?你已老了,流華耀日,不過笑話……我都聞得到你頭發上首烏膏的味道,色衰而愛馳,難道你沒發現,這些年皇上對你,不過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愛屋及烏而已?” 洛氏突然扭過臉,雙目灼灼凝視著陶氏:“我贏你,不光因為我比你狠,還因為你比我蠢?!?/br> 陶氏略一思忖,點頭道:“也許我是比你蠢,但我絕不會親手毒殺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只剩一天的命……我只問你,你還是個母親么?你的良心可得安穩?” 說罷不待皇后答言,自顧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