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藤藤把荊樹蓋，蘞草蔓生在野外。我的好人兒去了，誰伴他呀？獨個兒待！ 　　酸棗樹上葛藤披，蘞草爬滿墳園地。我的好人兒去了，誰伴他呀？獨個兒息！ 　　漆亮的牛角枕啊，閃光的花棉錦被。我的好人兒去了，誰伴他呀？獨個兒睡！

    33、第三十一章

    碧落嗯的一聲，快手快腳的把暖手爐塞到他懷里：“走罷！你揣著這個，暖和些?！?/br>
    暖手爐黃銅所制，碧落格外給做了個絨布護套，上面還用五彩線繡了春燕穿柳圖，一片片柳葉淺綠鮮嫩，栩栩如生得幾乎能隨風飄起，穆子石心中一酸，這些年自己身上穿的日常用的，碧落無不悉心留意，一針一線一飯一湯的真心關懷，潤物細無聲的溶入昭旭殿的日子里，說一句如母如姊亦不為過。

    當下拉住碧落的手——并不細嫩卻暖得要命的手：“碧落，你可知道你這一去，就不能再活著了?！?/br>
    涉及天家陰私，一個宮女的性命自然微不足道，只要牽扯其中，下場必定是悄然消失，這個道理碧落只會比穆子石更明白。

    穆子石略一遲疑，瞳孔中的墨綠色暗暗流轉：“要不你別去了，我就說我瞧見的?！?/br>
    碧落嘴角往上一翹，摸了摸他的腦袋：“傻話！你瞧見了早就說啦……快走吧?！?/br>
    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比齊予沛更重要，穆子石不再多勸，心道以后若有機緣，多年照顧之恩還于她家人也就是了，問道：“你的家人都在江南牛角鎮是不是？”

    碧落柔聲道：“是啊，小公子，你可知道我原名兒叫什么？”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治平宮走去。

    穆子石道：“我記得你是姓王，叫王碧落？”

    碧落撲哧一笑：“不是的，我有兩個哥哥一個jiejie一個meimei，兩個哥哥叫王大祿和王二祿，jiejie叫做王大翠……”

    穆子石道：“原來你叫王二翠?！?/br>
    碧落好久沒笑過了，這會兒卻是一發不可收拾，笑道：“可不是么，但我那meimei不叫小翠，娘說家里翠綠翠綠的太多，就叫小紅罷！”

    穆子石勉強扯了扯嘴角：“碧落jiejie，以后你的家人……我會照顧?！?/br>
    碧落順口道：“這可不必，他們會過得很好呢！不過你若去江南，可以去吃我娘做的燉rou，比御膳房的強多了！”

    穆子石點了點頭：“好?！?/br>
    碧落輕聲一嘆：“可惜我吃不到了……也看不到小公子長大的模樣?！?/br>
    “小公子，你身子骨也不好，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生保重些，別光顧著看書熬得太晚……不過皇后娘娘和七殿下會對你好的，我倒是多cao心了?！?/br>
    穆子石低頭踏雪而行：“嗯?！?/br>
    “我前些日子給你繡了幾個荷包，一個文昌星官的，一個竹報平安的，還有些魚兒麥穗的，都是顏色嫩嫩的，收在箱子里，明年開春你記得叫茜羅拿出來用?！?/br>
    “我跟茜羅說了，你怕冷，靴子里都要墊雙層的暖墊，屋里銀絲炭也要備多些?！?/br>
    “對了，你喜歡吃得甜，我也交待了小廚房，八寶奶酪棗泥糕餅什么的，都多擱些糖，吃完甜點要記得擦牙漱口，免得一嘴蛀牙?！?/br>
    碧落一路絮絮叨叨的說著，穆子石安安靜靜的聽。不知不覺已到了治平宮。

    齊謹的貼身大太監梁忠正守在殿門外，一身縞素滿臉愁容，齊謹自太子薨后，連皇后宮中都不去，只獨自在治平宮抱病一力處理齊予沛的喪禮諸事，吃得既少，睡也不安，梁忠看在眼里，直愁得四喜丸子臉縮水成了素炸丸子臉。

    見穆子石走近，梁忠忙上前攔住，道：“皇上心煩，說了今日誰都不見，穆公子還是先回罷?！?/br>
    穆子石緊緊攥著碧落的手指，道：“勞煩公公跟皇上說，太子殿下是被人所害?！?/br>
    梁忠嚇了一大跳：“啊啊……公子說什么？”

    穆子石厲聲道：“太子殿下被人毒殺！我要見皇上！”

    齊謹端坐在案幾后，面容因為瘦削更顯凌厲逼人的氣勢：“說罷……若有一字虛言，杖斃?！?/br>
    穆子石毫不猶豫：“陶貴妃謀害太子殿下，令麟德宮宮女春雨交予東宮宮女畫香一銀盒毒藥，落入太子湯藥中?！?/br>
    說著一指碧落：“她倆密謀時，都被碧落看入眼底。懇請皇上即刻宣貴妃、春雨和畫香，子石愿與她們當面對質，皇上，太子殿下冤魂不遠，您是他的父親，也是天下之主，請還太子殿下一個公道！”

    碧落不禁心下愕然，原本只是猜測懷疑之事，卻不知為何穆子石說得如此肯定，更直言將陶貴妃點出指為主謀？

    穆子石卻是深知陶家勢強門生故吏遍天下，若不言辭鑿鑿一口咬定，皇帝都未必能硬起手腕親審貴妃，因此此事必須快刀立斬，否則拖得越久，陶家越有施展騰挪之機，也就越有利于麟德宮。

    齊謹轉眼看向碧落：“你親眼所見？”

    碧落跪伏于地，顫聲道：“是，奴婢見到春雨親手交給畫香一只扁銀盒，那只盒子兩寸見方，通體鏤花，盒面鑲珠?！?/br>
    碧落雖不曾提及任何隱秘，但把那只盒子說得如在眼前纖毫入微，這就遠比其他任何話都更為可信，齊謹忍不住以掌擊案，眼角劇烈跳動著：“梁忠！”

    “先去麟德宮，傳陶氏、春雨！去東宮，傳畫香！”

    “傳百名龍朔衛集于治平宮，待畫香離開東宮，令人搜她的居所！再傳內廷刑獄司管事、執事！”

    “請皇后也過來！”

    穆子石一聽陶氏而非陶貴妃，再聽得傳龍朔衛及刑獄司，知齊謹已動了真怒下了決斷，這才心中稍定。

    需知生為帝王，絕非意味著可以為所欲為，反倒是要更多的權衡審慎，不為一己情緒所擾，莫說太子死于陶貴妃之手尚且只是猜測，便是鐵板釘釘的灌毒藥于眼前，齊謹為朝堂穩定，都未必能立即懲處麟德宮。

    但齊予沛卻是齊謹唯一不可觸碰的逆鱗，只要涉及齊予沛，他便只是一個喪失愛子的父親，而非一個能忍能等不動如山的帝王。

    齊謹不停踱步，隔了片刻，似有不忍，卻終是又下令道：“再傳刑獄司最富經驗的仵作，打開太子梓宮……驗尸?！?/br>
    眾人來得極快，一一見禮，齊謹卻不叫起身，連貴妃陶氏都跪著，直到皇后洛氏進殿，齊謹方開口道：“皇后坐?！?/br>
    洛氏一身素服，斟酌道：“皇上傳臣妾，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