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閱讀_51
話到此處,聲音也忍不住帶了微顫,似有悲憫之意:“子石,我知道為難你了,可你必須答應我?!?/br> 穆子石嘴唇哆嗦著,卻笑了笑:“殿下,你的話我都聽,只是我陪不得七殿下,七殿下有皇后,也用不著我?!?/br> 有幾分“你算計不著”的得意:“……而且皇上說了,只要殿下一去,也讓我跟著去?!?/br> 齊予沛眉頭輕蹙,卻不十分驚訝:“你說什么?我怎會不知道?” 穆子石心中生氣,并不答話,卻又趴在他身上接著數肋骨條。 靜靜躺了一會兒,齊予沛從懷里掏出張紙片來,塞到穆子石手里:“這是我給你的后路?!?/br> 穆子石接過一看,正是一所莊子的地契,剛想扔掉,齊予沛一手冰涼的壓?。骸翱纯催@上面的名字?!?/br> 穆子石一向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冷笑道:“看見了,這莊子八百四十畝,在夏州深州邊界,地價九千兩白銀,屋院前后五進兩棟小樓一個抱廈一個園子,作價一千三百兩,是我的名字,有中人、官牙的名章,亦有兩州官府大印?!?/br> “你這是要我帶著七殿下去當小地主富家翁?” 齊予沛并不計較他渾身帶刺兒的模樣,勉力抬起手把地契放入他懷中,道:“我盼著你永遠用不上這個,地契上可有兩家子的人命,畢竟不吉……但世事難料,或許頃刻之間便是云泥天淵,你得好生聽我說?!?/br> “這個莊子五年來一直是萬荊在打理……” 穆子石只覺萬荊這個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凝神一想,卻是那年東宮詹事楊屏山給太子回事時提起,太子還說萬荊是個很有用也很可靠的人,心中一涼,猶豫著開口:“殿下,你……你是不是把他全家都……” 齊予沛嘆道:“記性真好。子石,我讀圣賢書學帝王術,卻非良善作孽不少,母后說我因智害德,并沒有說錯?!?/br> 穆子石默然片刻:“殿下,為什么要殺光他所有的親人?” 齊予沛道:“為了施恩于他,也是為了你那條后路萬無一失?!?/br> 穆子石瑟縮一下,齊予沛慢慢撫摸著他漆黑柔軟的頭發:“要將人收為己用,無非求名者以譽動之,求利者以得失誘之,但能被你以名利收歸的人,有朝一日你若失勢,他也能為了名利背叛你,因此只有以恩義結之挾之,才是兵不血刃的無上妙著?!?/br> 穆子石聽了,心中揣摩了一回,道:“殿下,我不懂……你殺他全家怎么反而施恩于他了?難道他不會恨你?” 齊予沛款款道:“我若明著置辦個莊子,本不費吹灰之力,但定然也瞞不過宮里朝中一些人的眼睛,是不是?” 穆子石點了點頭,下巴剛好貼在齊予沛的心口,隔著衣物仿佛戳到了他心底最柔軟的一處。 齊予沛恍惚了半晌,方道:“咱們若悄悄有了莊子,也得尋個合適忠心的人管著,這人得既有能耐,且不能跟宮中朝堂的人扯上干系,這樣才能長長遠遠的瞞過那些眼睛,是不是?” 穆子石隱有所悟:“萬荊是你讓楊屏山在市井中找到的?” 齊予沛笑道:“對,他就是這么個干凈人……萬荊本是朱雀街上四方貨棧的大掌柜,農家出身,做過學徒,走遍了大寧各地,一手好算盤又懂得算學,管賬做事待人接物,都是一流的好手段。這樣的人才,雖沒有經天緯地的大才能,放不得朝堂,但擱在民間卻是個堪用的,管一個莊子更是綽綽有余?!?/br> 穆子石悶聲道:“可是殿下,這樣的人在朱雀街也不是獨一無二,找個沒有家室的也不難,你何必……” 齊予沛淡淡道:“你這是嫌我心狠了?” 穆子石急道:“不是!” “那就是怕報應?沒什么可怕的,子石,殺孽我做了,跟你無關?!?/br> 穆子石剛要開口,齊予沛已打斷道:“行了,別打岔,好好聽我說罷!” 31、第二十九章 穆子石翻過身來,撐著下巴,眼神熱熱的,專注凝望他。 “我挑中萬荊,因為此人雖是市井商賈,卻知仁義懂感恩,四方貨棧有一年得罪了有背景的同行,幾船貨都被扣在玉州關卡,兩個月開不出工錢,眼看無力維系,管事伙計們紛紛都散了,唯獨他留下苦苦支撐,甚至動用自己的積蓄遠赴玉州,托了無數關系求著當地官家商行,費勁心力竟把這事兒給辦成了,四方貨棧這才絕處逢生?!?/br> “事后東家千恩萬謝,問他為何臨危不棄,需知萬荊在行內出類拔萃,常有大貨棧偷著挖他過去,并不是離了四方便尋不著飯碗。萬荊答道,十年前他在四方貨棧還是個跟船小伙計時,妻子難產請不起好大夫,東家心慈給他紋銀五兩,又提轎子跟著他飛奔去請大夫,這才救了他妻兒的性命,大恩不言謝,但十年二十年終不會忘,有恩不報枉為人?!?/br> 齊予沛說著不禁一笑:“我自己德薄,卻喜歡身邊的人厚道,子石,少沖和我不一樣,他蘊藉拙樸寬厚率真,胸襟性情無不勝我百倍,你待他滴水,他必會還你涌泉?!?/br> 穆子石道:“七殿下再好也與我不相干……讓他去給天下涌泉罷,我只想陪著你作孽?!?/br> 齊予沛心里仿佛倒進了一勺醋又揉進了一把糖,酸澀之余,猶有甜意,出神半晌方又道:“生意人與朝中有些無為之官很是相似,講究和氣生財,但朱雀街金山銀海,總有紛爭磕絆,四方貨棧對街有位喚作鄭飛的,尤其跟萬荊過不去,此人又是宸京府尹的遠房侄兒,因此萬荊對他只是敷衍退讓?!?/br> 穆子石眸光閃爍,突然開口:“殿下,我明白你怎么做的了?!?/br> 齊予沛嗯的一聲:“你說說看?!?/br> 他一只手擱在織金彈花的軟緞枕頭上,又細又長的手指顯出蒼白泛青的色澤,莫說血腥了,連微塵都沾染不上的潔凈柔弱。 穆子石道:“楊屏山著人攛掇著鄭飛與萬荊當街大鬧一場,最好讓鄭飛放出些殺人放火的狠話來,而且要讓整條朱雀街盡人皆知?!?/br> “然后就如我那天聽到的,你讓楊屏山用心些,施一條絕戶計,做得滴水不漏天衣無縫,萬荊以為兇手是鄭飛,一狀告去府尹處,鄭府尹一來信鄭飛的確不曾殺人,二來畢竟是自家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便把這案子按捺下來?!?/br> 齊予沛輕嘆道:“子石……” 穆子石忙問:“怎么了?” 齊予沛卻笑了笑:“沒事,你接著說?!?/br> “萬荊求告無門,定然滿腹仇恨憤懣,鄭飛有府尹當靠山,既知萬荊視自己為死仇,必定放不過他,或許就安排人手攔途痛毆,殿下微服出宮,來個巧遇先救下他,聽了這一段冤情……但若明著處置,只怕鬧大了平生波折,干脆就來個不經官府血債血償,殿下替萬荊報了這血海深仇,還怕他不死心塌地么?殿下,我猜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