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么樣？”尼克帶他游向岸邊，一路上利奧都處于極其痛苦的狀態，河水鉆進他的鼻子，那里又酸又澀，好像有小刀在劃擦。

    尼克把他托上岸，利奧跪在地上繼續咳嗽，他伸手捏著鼻子，想把水從里面弄出來。

    尼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說：“怎么樣？”

    “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崩麏W斷斷續續地說，“你差點把我淹死了?！?/br>
    “你是會游泳的，只是暫時忘記了而已?！?/br>
    利奧翻身躺在地上，任憑暴雨沖刷著自己的身體，尼克從上方俯身看著他，似乎想知道他現在的真實感受。

    “尼克，你錯了?！崩麏W說，“學會的東西是不會忘記的，我并不是忘了如何在水里游泳，而是……你知道原因?！?/br>
    他閉著眼睛，尼克明白接下去他想說些什么。利奧兩次差點死在海里，這種經歷使他對深水感到畏懼，他一直是個膽大妄為的人，現在卻不敢涉水一步。

    “你究竟知不知道？”利奧伸手摟住尼克的脖子問。

    尼克撥開他濕漉漉的頭發，他的眉頭緊鎖，因為暴雨的關系睜不開眼睛。尼克把手指放在他的腮部，拇指輕輕摩擦，抹去水漬，傾聽呼吸。

    “我知道?！蹦峥苏f，“我當然知道，我知道你所有的想法，有時候我還能聽見聲音?！?/br>
    “我開始怕死了?！崩麏W微笑著說，笑容如同面對著醫院的病房。有一段時間，他就是這么微笑的，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好像在看什么玄乎的東西。

    尼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笑容，有時候人們在火葬場也會強迫自己微笑——忘掉過去吧，忘掉這些苦難，接下去還有更多事需要去做，直到有一天我們也來到這里，接受別人的微笑。

    “尼克，我非常愛你?！?/br>
    “我也是?！?/br>
    “我真怕現在的生活會讓你失去耐心?！崩麏W說，“我什么都不會做，我忘了該怎么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離開槍和殺人，我好像就成了一個空殼，需要你的教導。我甚至不能陪你去海里，那是你喜愛的地方，我卻害怕得要命。你和Agro游泳時，我只能在岸邊看著。我真想和你在一起，尼克，如果我可以，我一定會那樣做?！?/br>
    “這都是小事。沒必要放在心上，人總有些做不到的事，如果你要我去吃那只蜘蛛，我也會拒絕。和愛無關，只是習慣?！?/br>
    “我想離你近一點?！崩麏W說，聲音有些難受。

    “你一直都在我身邊，近得不能再近了?！蹦峥说拖骂^，看著利奧黑色的眼睛，然后親吻了他的嘴唇。濕漉漉的嘴唇，帶著雨水的新鮮味，暴雨聲又消失了，好像他們又重回深海，需要對方給予氧氣以供存活。

    “你還好嗎？”尼克問。

    “很好，就是水流進我的鼻子里了?！?/br>
    尼克笑著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拔覀冊撟吡?，記得營地的方向嗎？別因為落水就暈頭轉向?！?/br>
    “我還以為你擅長辨別方向?！?/br>
    “有你在，我何必cao心?！蹦峥苏f，“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便可以坐享其成?！?/br>
    利奧看了看陰暗的叢林，他自有一套方法在險惡的環境里尋找出路，這種生存實驗“家族”進行過很多次，利奧每一次都在幸存者名單中。

    “先順著這條河往上游走，然后再走那邊，那里正好有條路?！?/br>
    “在哪？”尼克看了看灌木叢生的叢里問。

    “等我們走過去，你就知道路在哪里了?！?/br>
    利奧往前走，尼克立刻跟上去。

    這段路比想像中更難走，大雨不但妨礙了視線，也使叢林的道路濕滑危險，走在其中隨時都有摔倒的可能。

    利奧用獵刀在前面開路，盡量使道路平坦安全，尼克則提防著腳邊，留神不要出差錯。當他們走到一塊巖石邊時，利奧發覺有奇怪的響動，他警覺地停下來，傾聽四周的動靜。這次尼克沒有出聲，不希望打斷他辨別聲響的舉動。

    “尼克?！边^了一會兒他輕聲說，“別動?！?/br>
    “這次又是什么？”尼克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只要別動就好了?！崩麏W拔出槍，對準尼克的腳邊。此刻，尼克也聽到了那種聲音，一種游動聲，蜿蜒的爬行動物壓過草叢的聲音。

    是蛇嗎？有可能。尼克全身繃緊，有些緊張，盡管他知道利奧從不失手，但叢林中有很多瞬間致命的毒蛇，有些甚至在斷成幾節后仍然能夠噴出毒液致人死命。利奧恐怕也想到了這點，正在考慮該如何避免這種意外。

    他看了尼克一眼，保持安靜，眼神交流。尼克明白他的用意，實際上他們有足夠的默契心領神會。

    利奧開槍時，尼克往旁邊飛快地跑了幾步，沒有傷到分毫。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草叢里的死蛇，有些發紅，看不清樣子。

    “這是什么蛇？有毒嗎？”

    “不管有沒有毒，現在它不能傷害你了?！崩麏W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危險存在。

    尼克松了口氣，朝他走過來。

    “要是我一個人在這里，一定沒法活下去?！?/br>
    “那可不一定?！崩麏W收起槍，再次抬頭看了看遠處，暴雨還沒有停止的跡象，他們得快一點了?！扒笊谋灸軙屓俗兊寐斆髌饋?，我說過運氣是最重要的?！?/br>
    利奧說完這句話后，聽到尼克驚叫了一聲。他轉頭去看，發現身后已經沒有人在。

    “尼克！”利奧大聲喊，來到尼克剛才站著的地方，有塊巖石松動了，邊上布滿了青苔。利奧相信尼克一定是摔下去了，這種事隨時可能發生，當他往下看時，看到了掉進河水里的尼克。

    對于這次落水，利奧并沒有過度擔心，他相信在水里尼克有足夠能力自保。他從巖石邊緣往下看，等著尼克自己冒出水面告訴他一切安好，但是尼克并沒有浮上來。

    利奧感到有些不妙，立刻離開巖石，往下跑去。一路上驚險萬狀，其中一段路利奧甚至是滑下去的。荊棘在他身上留下數不清的傷口，等到了河邊，河面上仍然沒有尼克的影子，利奧又喊了一聲，知道他不可能聽到，于是放棄了呼喚。

    他站在河邊，瀑布的轟鳴聲就在耳旁，尼克一定遇到了麻煩，而且是致命的麻煩。利奧沒有多想，這個突發事件像顆子彈射進他的腦子，立刻改變了他的想法。如果不是這樣，他一定還在猶豫不決，現在卻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

    冰涼的河水淹沒了他，在周圍流動。利奧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好像在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悠游。

    第一次落海時，他是多么無助，未來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可能獲救的跡象。他隨波逐流，一直下沉，但是海浪又把他翻卷起來，周而復始沒完沒了。那時他看到了海岸，以為是海市蜃樓，可是有人找到了他，從大海的手中接過他。

    利奧大口吸氣，再次投入水中，整條河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魚缸。瀑布的激流將他沖得很遠，利奧猜想尼克可能被沖到下游去了，但他不能確定，生怕錯過了營救的機會。就在他再一次浮上水面換氣時，看見不遠處有些水花。

    “尼克！”利奧朝那邊游去，抓住了一個人的手臂，這真是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尼克冒出水面，呼吸急促，可能是在水下待了太長時間。利奧靠近他，尼克沒有像其他溺水者一樣手忙腳亂地抱緊救援者，而是非常鎮定地拉住利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