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闋離歌長亭暮_分節閱讀_7
趙平楨推開門走了進來,見桌上放著兩杯茶,不僅皺眉:“你方才同誰在一起?”——那杯茶韓詡之方才還沒來得及喝。 秦小樓鎮定地答道:“下官料到五殿下今日會來,特意為五殿下備的茶?!?/br> 趙平楨端起茶杯,果然茶還是熱的。他見屋中并無他人,也就信了秦小樓的說辭——畢竟秦小樓是個常常能讓他出其不意的人。 趙平楨在桌邊坐下,聞了聞那茶香,冷笑道:“極品大紅袍,顧肖峻送你的?” 秦小樓淡淡地答道:“是?!?/br> 趙平楨問道:“他送了你多少?” 秦小樓道:“十五兩?!?/br> 趙平楨“呵”地笑了一聲:“這茶一兩就值百兩銀子,王丞相疼他外甥,一共贈了他十五兩,這十五兩轉眼就統統到了你府上?!?/br> 秦小樓心里也是吃了一驚,面上卻絲毫不顯露出來:“是么?一千五百兩銀子的茶,還不如當年殿下雪中送炭的五十兩?!?/br> 趙平楨托著腮道:“當年誰送你五十兩,你便要委身于誰嗎?” 秦小樓聽出他話里的套,淡淡一笑:“不論這錢是從誰囊中掏出來的,下官記得是五殿下的恩情?!?/br> 趙平楨道:“你記的,是‘五殿下’的恩情,還是我趙貞卿的恩情?” 秦小樓道:“誰是五殿下,我便記誰的恩情?!?/br> 趙平楨又道:“那倘若不是五殿下,是六殿下七殿下呢?” 秦小樓輕輕嘆氣:“沒有那么多‘倘若’。木已成舟,覆水難收?!?/br> ——這句話很多年后秦小樓又說過一遍。那時候辜負了他的韓詡之問他是否曾后悔,他輕輕一笑將過去的荒唐都化成了云煙:“木已成舟,覆水,難收。不悔!” 趙平楨哈哈大笑:“好,好生無情的秦侍郎。我就偏偏喜歡你這樣有趣的人!” 秦小樓道:“聽說五殿下昨日剛收了一個美人,今日怎么有興致到下官這里來?” 趙平楨道:“昨夜瑩嬅表妹鬧上吊,折騰的我半夜沒覺睡,是以我今日到你這里補眠來了?!?/br> 趙平楨招惹的美人雖然多,但背景越深厚的他就越不會去碰,因為那些人身后牽涉的權勢、政治、利益的水太深,而他并不喜歡這樣的麻煩。故在他府中那些鶯鶯燕燕里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個縣官的女兒,卻有一個例外——楊瑩嬅。 楊瑩嬅是皇后的侄女,也就是趙平楨的表妹。兩人從小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趙平楨七歲的時候就曾打趣地說過要將楊瑩嬅娶回家做妃子的話。后來又因了皇后一句玩笑話,楊瑩嬅在姑媽面前吐露了自己對趙平楨的愛慕之心。那時候趙平楨還沒有那么現在荒唐,于是皇后做主,就將楊瑩嬅許配給了趙平楨。 趙平楨對楊瑩嬅至多只有兄妹之情,伊始收了也便收了,只當和表妹又親近了一些,夫妻之實也行了,夫妻的感情卻沒有。孰料日子長了,趙平楨才發現楊瑩嬅是個善妒的,一開始還收斂著些,后來趙平楨越荒唐,她就鬧得越兇,三天兩頭上吊跳井,鬧得皇子府不得安生。 若是換了別人,趙平楨早就將那人趕出府去了??蛇@人是自己母后早逝的弟弟的女兒,又是皇帝封的瑩嬅公主,礙著母后的面子,趙平楨實在拿她沒辦法。 秦小樓道:“那五殿下就休息吧?!?/br> 趙平楨走到床邊合衣躺下,示意秦小樓用腿為自己當枕頭。他道:“你不問我么?” 秦小樓道:“五殿下打算怎么處理?” 實際上是趙平楨自己被這件事鬧得頭疼,故想找人傾訴一下。他道:“我早就吩咐了府里的下人,瑩嬅要死,誰敢攔著她就替她去死??伤袀€從娘家帶來的侍衛,名喚楊天,對她很是忠心。她上吊楊天把她解下來,她跳井楊天把她撈起來……真是教人頭疼。昨晚我吩咐下人將楊天抓了鎖進后院里,瑩嬅再要尋死就隨她去吧?!?/br> 秦小樓淡然道:“瑩嬅公主是個可憐人?!?/br> 趙平楨冷笑:“可憐人?當初是她求著母后非要嫁給我,我可沒去招惹她。她嫁了我,若是識趣一些,我也不至薄待她。她愛怎么活,我不管她,可她偏要來干預我,難不成還要我讓著她么?” 秦小樓道:“瑩嬅公主若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五殿下要如何向皇后交代?” 趙平楨哼了一聲:“隨她去,是她自己尋死,又不是我要害死她?!彼藗€身,“我看那楊天就很是喜歡瑩嬅。若他有膽子把瑩嬅帶走,那倒是一樁好事。我曾在楊天的飲食里下了春藥,把他鎖進瑩嬅的院子里。孰料他很是能忍,什么都沒做。無趣,真是無趣?!?/br> 秦小樓面無表情地聽著,心里全然不起波瀾。 過了一會兒,趙平楨在秦小樓的腿上睡著了。 韓詡之從房梁上跳下來,迅速在趙平楨身上點了一下,趙平楨立刻全身軟了下去。 秦小樓皺眉,小聲道:“五殿下睡眠很淺,你還是走吧?!?/br> 韓詡之道:“無妨,我點了他的睡xue?!?/br>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趙平楨:“你叫他殿下,他是皇子?” 秦小樓見他似乎并無傷害趙平楨的意思,于是放心地答道:“是?!?/br> 韓詡之嘖聲道:“相貌倒是堂堂,可我不喜歡他。他自己的妻子,即使他不喜歡,也該好生相待,怎能盼著她死?即便是受不了了,也該用溫和些的手段斷了那癡心女子的念想,如何能像他這般絕情?” 秦小樓不屑:“你恁樣輕薄的人,也有資格說別人么?” 韓詡之聳肩:“我待人從來都是真心。若不是真心,我便不會碰他?!?/br> 秦小樓有些孩子氣地撇了撇嘴。 韓詡之和秦小樓說了會兒話,秦小樓去看書,韓詡之則從房頂上跳出去自己找樂子去了。等時辰差不多,韓詡之回來解了趙平楨的xue,又從房梁上離開了。 趙平楨扶著頭坐起來:“嘶……什么時辰了?” 秦小樓道:“申時了?!?/br> 趙平楨有些驚奇:“申時?我已經許久不曾睡得那么熟了?!?/br> 他想了想,道:“今夜你隨我回府罷。有你在,我睡得也熟一些?!?/br> 秦小樓有些心虛地看了眼房梁,道:“是。請殿下稍待片刻,容下官和程雪說一聲?!?/br> 趙平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必再一口一個下官、殿下,我何時在你面前自稱本王?” 秦小樓道:“是……貞卿?!?/br> 秦小樓走進秦程雪的房間,秦程雪正在作畫,見他進來,高興地擱下了筆:“哥哥,五皇子走了?” 秦小樓搖了搖頭:“我今晚要隨他去皇子府?!?/br> 秦程雪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哥……你能不能不去?” 秦小樓走上前看了看他方才作的畫——自從上一回秦程雪說過要秦小樓辭官,自己養活他的話之后,他便開始專心培養自己的一技之長,如今畫工已進步了許多。秦小樓道:“程雪……” 秦程雪不悅地在椅子上坐下:“行了行了,你去吧。我知道,我長大了,該懂事了?!?/br> 秦小樓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發,轉身往外走。秦程雪突然跳起來,從背后抱住了他。 他趴在秦小樓的背上,不無憂傷地說:“哥哥……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