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臣扶良_分節閱讀_3
丞相府邸被查封—— 如此良機,王宮大臣皆念著絕不能讓丞相之權旁落。 旋即,朝堂上風起云涌,多的是長袖善舞之人。 紀國掀起了軒然大波,最好的辦法莫過于用另一奇事迅速掩蓋。畢竟,周饒國君親入紀國求親一事在紀國百年史冊中很難見到。 不消片刻,紀國上下都為接待周饒國君而亂作一團。百姓們也不再談論丞相罷黜一事。 就像有了新傷,就不會理會舊痂一般,所有人都遺忘了扶叔夜月后問斬之事。他們只聽聞,丞相嫡子扶良,作為罪臣之子,正被全城緝拿。 冬至的風雪更加幽深了—— 祝由樹下,卑微的侍從急忙撐起輕骨竹傘覆到主子的頭頂。 瓊花拱橋上全都是盤查截掠的守城官兵。 偌大的衛和城,還能夠夜夜笙歌之處,或許,就只有扶良踩于腳下的這片煙花之地罷了。 衛和城中風雨飄搖。 已是子時,屋院外皆是靡靡之音。 妖冶的琉璃水簾擁著細瓷花插,幾株宋白亭亭玉立,中央一株曼珠沙華宛若輕曼絳仙,最是紅塵。 扶靈苑向來被不同品種的君子蘭堆砌得恍似瓊瑤仙境,奇葩異卉,花氣襲人。 作為“庭院之客”,扶良每日都能瞧見許多奇珍異草。 但是,他卻無心欣賞嗟嘆,因為他如今困身于此,與世隔絕。 扶良一直背對著光影,等待著重見天日。而最終,在一地碎魄光暈里,弄月館的主人肯來見他了。 楚睿撩開琉璃水簾,跨進了門檻。 燈影斑駁,那轉至眼前的玄色錦袍下有一雙紋蟒描絲的深青布靴,流溢出盎然之意,直耀得花光滿眼,人面迷離。 “公子扶良,見過楚睿世子?!?/br> 扶良恭謹躬身,揖手,視線輕緩地與面前之人錯開。 他早該明了,以往那不屑貴族之身,只求云游四海,四處求學的楚睿公子,如今亦逃不開宮野之分。 他已然選擇了權謀。 所以,扶良再退半步,隔著凝重的氣息,望著他。 楚?;帕?。 他那哂笑權貴的狡黠丹鳳眼,裹挾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委屈。 “扶良,是我錯了?!?/br> 楚睿攬過他瘦削的肩臂,一張臉順勢貼了過來。 這是楚睿對扶良自認理虧又滿腹委屈的屈求方式。而幾乎每次,扶良都會因此諒解他的過錯。 他看著扶良依舊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臉, 爾后擺手,無可奈何道:“楚睿,放我回去吧?!?/br> 靠得很近的兩人對視而立,楚睿的臉色有些僵,半晌,嘴邊的笑容終是隱了隱。 “扶良,這里……不好么?!彼Z氣悶悶。 銅鼎里的炭火很熱,灰燼落下時,那滿室的芬芳也成了窒息性命的毒煙。 楚睿的手搭在扶良的頭頂,“扶良,乖乖聽話,好么?” 他的神情,像是誘哄三歲稚童。 扶良仰頭凝視著他,“楚睿,你我師出同門,我是你的師兄?!?/br> 他眼神澄澈,含著一絲泠然反駁楚睿此時此刻的行為。 楚睿無端折下一枝宋白,居高俯瞰,目光帶著蠱惑與暗抑凌厲的殺伐之氣。 楚睿蛻變了太多。 扶良垂著眼瞼,君子蘭的余香涼薄。 楚?,F今高居世子之位,他的頭頂還有昏庸無道的濟寧王。 楚睿不愿他回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扶良不明,緊盯楚睿的雙眼,期望他能為之解惑。 然,楚睿見他態度凜然,一時之間竟靜默不語。 “足月后,我便放你離開?!?/br> 陰沉的天際雪泥滾滾,連一絲月光都不見。 扶良孤單地站在窗前,形影相吊。 他并不知曉,月后他踏出弄月館聽聞的第一件事便是,他的父親于昨日午時三刻,被推至午門斬首示眾。而他,就連為父親cao辦喪事都不能做到。 ☆、君子孝悌 舊事如煙,堆砌的悲切宛若沙礫尾隨流朔之風,落在鮮血淋漓的行刑臺上,落在雪地里,落在森羅地獄門。 扶良知曉,每段歷史都會殘存這樣的沙礫,無人拾掇,無人提及,又跟人一樣經歷著相同的陰晴雪雨。 這些淬過鮮血的沙礫,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即使看不見摸不著。 就像晨起的霧氣一般,縱使鎏金的陽光想要驅逐秘密,也抹滅不了映射而生的,深深淺淺的影子。 金波合離—— 扶良順著榮光萬丈的午門,順著父親的斑斑血跡,徑直走出了朱紅的宮墻。 一路上,駐守的官兵并未出現。 扶良心中有數,這便是楚睿的暗中庇護。只要他還未走入宮廷的權力中心,楚睿就能夠只手遮天。 扶良站在而今鮮有人來的祝由樹下,靜靜地,守了一個時辰。 傳聞,枝繁葉茂的祝由樹扎根于紀國先賢的身軀之上,攝魂通靈,能夠昭示一國興衰。 自然,亦有人云,頭頂妖樹,愚昧黔首,應當一斧斷根,永絕后患。 扶良不知前人栽樹之用意,只當這里是紀國亡魂的暫居之所。 他想知道的僅僅是,父親的怨靈是否會依存于此。 丞相扶叔夜被斬首示眾,尸骨未寒卻一直密不發喪。 濟寧王當其是理所當然,亦削去了扶良祭奠扶氏一族死靈之身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