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審結果可以在網上看到，編輯部的人也提前了解了情況，對于作者而言，除了以上兩個渠道知道自己的新作地位一樣，也可以前往市中心的公布會現場了解情況。

    根據前輩們的經驗，大多數人會選擇在網上了解排名，如果自己的排名是個精彩的數字，就會前往現場與工作人員們交友示好，同樣也能認識到不少成績優秀的小說家。如果自己的排名是個不出色的數字，只好窩在家里嫉妒地看著網絡上的直播。

    第一次的公布會我沒有去，第二次和第三次倒是去了，也因此交到了幾個朋友。

    那么，這一次又如何呢？

    我滿懷期待地點開網站，緊張到手心出汗，我忍不住給結衣學姐打了通電話求安慰，在電話接通之前才想起來她和羽島學長還在度蜜月，趕緊關掉手機。

    “啊啊??！為什么我老是這么笨手笨腳的！”

    我忍不住敲了下自己的頭。

    冷靜下來，只是公布排名而已，已經有幾次經驗了，沒什么好害怕的，看到排名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從網站上找到排名資料后，公布會的直播畫面跟著跳出來，現場聚集了不少人，充滿了歡樂的氣氛，我則緊張地胃部絞痛，坐立不安。

    從畫面上看，小說排名情況似乎已經公布了，大家正在慶祝第一名的誕生，冠以冠軍的名聲。

    看來第一已經有歸屬，不可能是我了……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這也是正常情況，畢竟我還沒到那個地步，現在能夠期待的，就是前十的位置了。

    第一名會受到所有人的追捧，從第二名開始，就不會特別慶祝，可以說發布會現場就是為了第一名準備的，我只好從旁邊的搜索引擎尋找。

    打上自己的筆名，深吸一口氣后，才點上確認鍵。

    畫面很快跳轉，我趕緊捂住電腦屏幕，等名字出來后，我從左到右慢慢縮回自己的手。

    先是書名，然后是筆名，然后所屬編輯公司，然后是排名……

    當我看到‘3’的時候，內心不禁歡呼起來，緊張的心情也漸漸消失，雖然沒能得到第一，但那本來就是我的異想天開。所以，取得第三名也是個不錯的成績，大家一定能夠看到小說家‘散華’的進步，并且暗自期待下一次會不會是第一名，一想到這里，我的心幾乎樂開了花。

    當我把手完全松開的時候，剩下的內容也看得一清二楚，在小說編號與創作日期左邊，還有一個‘5’的數字。起初，我還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也許是其他的編號數字錯亂什么的，又忍不住刷新了一遍，然而頁面仍舊沒有變化，直播視頻響起了香檳開蓋的聲音，所有人為第一名的誕生歡呼慶祝，其中夾雜著不甘心、嫉妒的聲音。

    我坐在電腦前，盯著屏幕看了許久，但我努力去解釋，最后死心接受自己的排名是‘35’這個事實時，又想起了今早被木子小姐否認掉的五個點子，眼前頓時一片昏暗，先前愉悅的心情被潑了冷水。

    耳邊的歡呼聲漸漸變成雜音，我呆滯地看著電腦許久，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是木子小姐打來的電話。

    *

    “這次的失敗是我大意了，那位第一名的得主，包括前十名的其他人，這次采用的設定全是細微難以捕捉到，而又十分有趣的細節，正好抓住了讀者的心。同一期維持現狀的不只是我們，很多人都碰了壁。散華老師，不要氣餒，我現在就過來找你，我們商量一下下一次企劃，再把這次的失誤好好總結一遍。啊……還有你昨晚給我的五個點子……”

    木子小姐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聽什么，手機從耳邊滑落，我抱著枕頭蜷縮在床上。

    為什么我會抱有那么大的期待，自以為自己能夠得第一名呢？

    人生未免太過一帆風順，重拾夢想走上舞臺，那之后的新作發布一直都很順利，被冠以呆萌屬性，虜獲大票粉絲，博得眾人歡喜，仔細想想，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

    因為，自從其他賣點被人挖掘出來后，我就再也沒有聽到有人夸我作品的話，大家都在說‘散華老師蠢萌蠢萌的，真是太可愛啦！’‘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簽售會上有作者打瞌睡欸！’諸如此類的話，大家都在拼命尋找作品以外的賣點。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有人對我的小說加以評價，沒錯，除了那位楠木先生。

    難道打從一開始，我的夢想就不過是南柯一夢，做夢的是我，陪著我做夢的是粉絲，一切只是一場謊言么？

    因為我盡可能地配合粉絲的口味，失去了自我的風格，所以才會讓楠木先生忍不住用狗尾巴草扔我，才會落到排名尾巴的35名么？

    我失望至極地點開個人網站，發現已經有很多粉絲留言安慰我，所說的話不過是虛言片語，大家只是避重就輕地安慰我，沒有一個對我的作品進行批評，也沒有誰說我的作品讓人大受感動。到頭來，那些安慰的話語，反而讓我覺得刺眼。

    我關掉了網站，渾渾噩噩地走到廚房倒了杯冰水一飲而盡，想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卻怎么也做不到，只是徒增悲傷罷了。

    “羽島學長，結衣學姐……”

    身體使不上勁，腳底一軟，我坐在冰箱的角落里，下巴僅靠膝蓋，盯著自己的腳丫，沉重的心情一直在打轉。我忍不住呼喚那兩位值得我依靠的人，可惜的是，現在的他們并不在我身邊，從以前開始，我就很喜歡依賴他們，不管出什么事情，只要有羽島學長和結衣學姐在的話，一定沒問題。

    如果，只剩下我一個人的話，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只是一個人的話，只會被其他人牽著鼻子走，所以我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失去了自己該有的文風……

    原來如此，楠木先生想說的就是這個。過去比現在的我唯一優異的地方，也是這個。

    自己想寫的東西，想要實現的夢想，最初為什么而寫。

    想要把這些回憶起來，一定是現在所沒有的東西，我想找回來。

    我回到房間，換了身便服，想出去走走，要是再待下去，木子小姐差不多要來了，這樣下去，我又會被其他人牽著鼻子走?，F在回想起來，編輯部的前輩們給我意見時，我從來都不敢拒絕。這也是自作自受吧。

    我忍不住苦笑起來。這時，電腦傳來了郵件，是木子小姐發來的，說是今早的五個點子想要重新考慮一下，這次想搞一個大的舞臺，把五個點子全部融合為一個故事，這樣子說不定可以吸引眼球，從而大賣。

    以下具體的說明，我看都不想看，直接刪掉，把自己保存下來的五個點子也一并刪除。

    做完這些，我如狼狽的小狗一樣灰溜溜地出了家門。

    天色有些陰沉，有下雨的征兆，空氣變得悶熱，泊油路也染上一層深深的顏色。不知道該去哪里，在哪能找到答案，我只好沿著泊油路，漫無目的地散步。

    如果一個人隨意走走，散散心情的話，說不定能夠找到靈感，回憶起過去寫小說的心情，而不只是淪于工作上的應付。

    所以，我繞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熟悉的路，又沿著巷子往陌生的街道走去，悉數風景盡收眼底，卻因為天氣原因而陰沉不樂，公交站的布告欄上張貼了小說發布會的喜訊，還有某款汽水飲料的形象代言廣告，我突然想起前不久木子小姐曾興奮地對我說，可以憑我個人的人氣往廣告行業發展，打造一種新的造型，專屬代言檸檬系列的飲料，增加新的人設與萌點來激發市場。

    當時我并不懂得拒絕，只知道這樣子能讓自己的小說名聲越來越旺，便開心地接受了。

    仔細想想，我只不過是在最初的道路越走越遠，也許要不了多久，小說界里將不再有我的影子。

    巴士進站后，和我一同上站的只有一位老人，下車的年輕高中生們黏在一起有說有笑，從我身邊經過。

    看著他們的身影，讓我有些羨慕，如果是那個時候的話，還能無憂無慮地和學長們一起玩，即使碰了壁，也一定會得到有用的安慰，學姐一定會批評我，然后給我有意義的建議，讓我振作起來。

    沒錯，如果依賴那兩個人的話……

    我甩了甩頭，把糟糕的想法甩出腦袋。

    已經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了，他們兩個不可能一直陪伴我，要是還想以前那么撒嬌，我會永遠長不大的。

    巴士駛離站點，我茫然地盯著窗外，看著那些轉瞬即逝的風景，感受時間的流逝，手機鈴聲響過好幾回，但我一次都沒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