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里是……”

    “啊，你終于醒過來了！學長！”

    陌生的天花板……啊，不對，是熟悉的哭臉。

    剎那朦朧地睜開眼睛，只見有什么液體掉了下來，落在他的嘴唇上。

    唔，咸咸的……

    嗯？

    “嗚啊啊??！我差點成殺人兇手了！”

    視野終于明亮起來，只見相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那么，問題來了。

    剛才滴在剎那嘴唇上的，究竟是鼻涕還是眼淚？

    理性告訴他，最好不要去追究這個問題。

    于是，剎那平復一下差點掀開鍋的感性負能量，進行了一番深呼吸后。

    “我到底是怎么了？”

    “真是命懸一線，羽島君真的靈魂脫殼了呢，怎么叫都不起來?！?/br>
    宮城手里拿著盤子，一臉釋然地說道。

    “如果不是這個的話，說不定羽島君就醒不過來了?！?/br>
    “這是什么？”

    “檸檬果凍?！?/br>
    宮城不經意說出了‘檸檬’二字，剎那立馬激動地跳起來。

    “檸檬？！”

    “呃、嗯。你干嘛那么激動啊……”

    宮城說的沒錯，在一次性盤子里，是還剩下一半的橘紅色果凍，里面還有斷掉一半的檸檬皮。

    這不就是剛才見到的那個么……

    “話說回來，宮城，你不是說要用甜瓜面包救活我么？”

    “話是那么說，但看羽島君你快成干尸的樣子似乎很缺水，就拿了另一樣作品……你不喜歡么？”

    “不，最喜歡了！”

    是說，快成干尸那到底是怎么個樣子??？

    總之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那么，現在還有其他該拷問的問題。

    剎那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躺著的地方是宮城家的沙發，難怪那么舒服，比剎那房間的床不知道舒服幾倍了。

    他轉過頭去，面對還在流淚的相澤。

    “咳咳，說實話吧，你在里面投了什么毒?；瘜W解析式就不用說了，畢竟我是笨蛋聽不懂，相澤你是個超級大笨蛋也根本不懂，照著念是沒用的?！?/br>
    “嗚嗚嗚……你在說些什么啊學長，人家明明擔心你欸?！?/br>
    不……你只是擔心自己會不會殺了人吧……

    “我、我只是普通的覺得可可豆可能會很苦，就加了點鹽進去……”

    ！

    鹽？？？

    我的天！

    剎那目瞪口呆地看向宮城。宮城只是聳了聳肩。

    “別問我哦，我只是教了她正常人類的制作方法，材料什么的是她自己選的?！?/br>
    也就是說，材料是非人類的選擇方式對吧？

    “ok，鹽我還能接受，其他的呢?！?/br>
    就在這時，剎那突然覺得頭有點暈，肚子也不舒服，估計是吃了相澤的‘創造物’帶來的后遺癥。

    “然后，一不小心把鹽灑多了……我就試著添加其他東西，比如說辣椒……聽說辣椒很爽口！”

    頭暈得更加厲害了，總覺得相澤每說一樣材料，身體吃過之后留下的記憶就會發出絕望的哀嚎。

    “還有??！學姐說過橘子皮很有營養，我就加了點進去?！?/br>
    “我說的是檸檬皮，不是橘子皮……還有，你也不能去垃圾袋里翻過期的橘子啊?！?/br>
    ！

    “我的胃里到底經歷了什么！”

    “因為！學姐家的垃圾袋看上去好豪華??！”

    “那是專門存放過期水果的?！?/br>
    宮城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解釋，但臉色漸漸難看下來。

    “好吧，橘子皮的事情就算了。還有呢？”

    “嗚……還、還有，因為聞著覺得味道很奇怪，我就想會不會搞錯方法了，于是打算以毒攻毒，正愁著該用什么的時候，從柜子翻出了鯡魚罐頭?！?/br>
    ！

    剎那的眼珠子都要擠出來了再次看向宮城。

    “父上大人有對友人惡作劇的興趣，鯡魚罐頭就是為此而準備的?！?/br>
    你爹真閑！

    “味道很致命，但是和巧克力混在一起的話，或許就負負得正了?！?/br>
    你數學真好！

    聽著相澤委屈地解釋，宮城拿出了防毒面具和消毒噴霧對剎那又補充了一句。

    “還好有應急處理，不然鄰居要來投訴了?！?/br>
    “還有啊……”

    “還有？！”

    總覺得自己的壽命減掉一半了，剎那后悔當試吃員的職務，這比當初花鈴那個黑暗泡芙恐怖多了。

    簡直就是大boss與雜魚的區別。

    “最后加的是番茄醬和沙拉醬，因為即使加了那些東西，味道還是很奇怪，于是打算用番茄醬和沙拉醬掩蓋過去。最后是烘烤階段，因為第一次加熱原巧克力的時候犯了點小錯誤導致鍋里的巧克力都噴了出來。這次想讓學姐來cao作的，正好這個時候學長你來了。我就想啊，先試試味道再烤好了?！?/br>
    “那還真是多謝了。不過，要是這種東西帶到點心展去，你絕對會被通緝的！”

    “我、我知道自己做得很爛啦！”

    “咦，居然承認了?！?/br>
    相澤哭喪著臉，捏緊了臟兮兮的圍裙，看上去很不甘心。

    “因為……好不容易有個機會稍稍努力一下?！?/br>
    “??？”

    宮城放下了手里的防毒面具和消毒噴霧，好奇地看著一臉狼狽的相澤。

    “第一次委托的時候，宮城學姐立了頭等大功。靈異社廢部的時候，羽島學長犧牲自我來維持社團的存在。所以啊，我在想是不是只有我一事無成……我啊，曾經說過，因為自己沒什么自信，想要加入奇葩社獲得自信，所以這一次我也要好好努力才行?！?/br>
    “相澤同學，你……”

    “對不起，我的手還是太笨了！”

    相澤雙手放平，深吸一口氣，朝剎那和宮城鞠了個躬。

    “而且，還差點害死學長了！”

    “確實也沒那么夸……不，還真有……痛！”

    宮城捅了下剎那的胳膊，朝他使了個眼色。

    ——現在才不是抱怨的時候吧，難得是相澤同學的一片心意。

    啊咧，為什么我能讀得懂宮城的眼神？

    ——話是這么說，但也總不能讓她以錯誤的方式努力吧？

    剎那同樣回了個眼神，宮城也完美地接收了信號。她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相澤的頭發。

    “我說啊，相澤同學?！?/br>
    “嗚？”

    “努力這一點確實很好呢，但沒必要那么拼命哦?！?/br>
    “??？”

    “你一定是抱著‘非得做得最好才行’的念頭去制作巧克力蛋糕的吧？”

    相澤抽噎著老老實實地點了頭。

    “但是啊，做點心這種事情，必須懷抱著幸福去做才行?！?/br>
    “唔，不太懂?！?/br>
    “也就是說?！?/br>
    宮城端起剛才的盤子，里面還有半塊檸檬果凍，她親昵地喂了相澤吃下去。

    “好、好好吃……”

    只見相澤的哭喪臉全無，明亮的雙眸睜得大大的，吃驚地看著宮城。

    “學姐，這個超好吃的！”

    “對吧，這可是把羽島君救回來的神藥?！?/br>
    “嗯，況且我也喜歡檸檬?！?/br>
    “可是，該怎么做出這種程度的點心呢……我完全不會……”

    “就說了，要懷抱著幸福的心情，或者說，有某種想要傳達的心意。那份心意，是戀愛呢、吃醋呢、感動呢、生氣呢，全都可以的?？墒?，剛剛相澤同學所做的巧克力蛋糕（未完全體），簡直就是在賽道上拼命奔跑的運動員，幾乎要掏空身體，說什么也要獲得第一的猛勁，未免太沖了，抱著這種心情去做的效果也可想而知?！?/br>
    宮城溫柔地按了按相澤的肩膀，帶著她重新回到廚房，剎那也因好奇而跟了上去。

    “不需要鹽，不需要鯡魚罐頭，不需要橘子皮，番茄醬、辣椒還有沙拉醬也都一概不需要?！?/br>
    她把桌子清除干凈，剎那也自主幫忙清理狼狽不堪的廚房，忙活了大概十余分鐘后，總算有個能看的樣子，微波爐的液體也都在凝固之前用強力清洗劑清除干凈。

    那之后，宮城在干凈的桌子上擺放著形狀不同的模具，大塊的黑巧克力，面粉、牛奶、雞蛋等最為普通的材料。

    “只需要這些就夠了?！?/br>
    “只要這些東西么？”

    “剩下的，就看你的心意如何了?！?/br>
    “心意……”

    “把這份制作點心的心意當作想要傳達給某人的心意?！?/br>
    “傳達給某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相澤無意間掃視過來。

    她那柔弱的眼神有一瞬間和剎那對上了，但在下一秒又立馬錯開。

    “相澤同學，這樣的人存在么？足以讓你傳達心意的那個人?！?/br>
    “嗯，存在的?！?/br>
    然后，相澤給予肯定的回答。

    “很好，那么，就開始做吧。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最基本的方法，配料什么的，就靠你了?！?/br>
    “我好像明白了?！?/br>
    “就是這樣，羽島君就出去等一下吧?！?/br>
    “欸？我還想看看c4制作現場?！?/br>
    咚！

    被宮城狠狠敲了下頭。

    “痛……”

    “不許嘲笑相澤同學！”

    “抱、抱歉……”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宮城如此生氣的樣子。

    頭一次是在喜歡上她的那個瞬間，剎那被扇了一巴掌。

    這一次，則是看見宮城為了某人而生氣，因為剎那不經大腦的玩笑話，惹她真正生氣了。

    不同于平常生氣可愛的臉，真正生氣起來的宮城，連散發出來的氣氛，認真的眼神，都能讓剎那顫抖不已。

    “我們去客廳等一等吧?！?/br>
    “好的?！?/br>
    宮城回頭溫柔地看了一眼認真煩惱的相澤之后，拉著剎那走出廚房。

    她給剎那倒了一杯紅茶，原本也跟著出來的甜瓜面包被密封放進冰箱里，據宮城的說法，那就是不要有太多的味覺障礙，希望能夠好好品嘗相澤滿懷心意的點心。

    等待的時間并不算漫長，剎那一邊喝著紅茶，一邊翻閱‘如何對友人惡作劇’雜志，又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后的廚房，里面傳來相澤的喘息聲，以及切割巧克力的聲音。

    “沒問題么？”

    “認真起來的少女可是很厲害的哦?！?/br>
    “我是知道了，我可再也不敢小瞧認真的少女了?！?/br>
    曾經他看不起哭哭啼啼的宮城，后來她成了他最喜歡最崇拜的人。不論是誰，或許認真起來都一樣。

    只是缺少某個契機，而現在，相澤正在嘗試突破自己的弱點，灌注全部的心意去改變。

    “不行，這樣子還是差太多了……重來！”

    頗有干勁的吶喊聲，照這個樣子看來一時半會還完成不了。

    “宮城，你的父母和由依meimei什么時候回來??？”

    “父上母上會明天才回來，由依補完課后要和朋友去玩。唔，大概是晚飯過后吧?！?/br>
    “這樣啊，那就沒問題了?！?/br>
    剎那繼續翻閱雜志，繼續傾聽廚房里傳來的賣力聲。就這樣，時間慢慢流逝，剎那也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打起了瞌睡。

    黃昏的余輝不知何時爬上了他的臉，意識還處在朦朧的狀態，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有人在戳他的臉，那是十分細小的手指，是少女的手指。

    ……

    “早安，羽島學長?！?/br>
    “笨蛋，這個時候應該說下午好……啊也不對，已經這么晚了啊?！?/br>
    涂滿巧克力的手別到身后，相澤微微彎下身來，露出幸福的笑臉，在光線的照耀下顯得太耀眼，剎那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要睡回籠覺的話還是回自己家好哦?！?/br>
    “我又不是考拉，才沒有那么貪睡?！?/br>
    “學長又在說莫名其妙的話了?！?/br>
    相澤抓著剎那的手，沒等他回過神來便把他拉起來。

    “承載我所有心意的蛋糕，總算完成了哦?！?/br>
    “哦，喔……”

    他沒有反抗，就這么被拉到廚房的位置。比起剎那，宮城似乎先吃過了。

    “味道如何？”

    “你自己嘗嘗看吧?！?/br>
    宮城捂著自己的嘴巴，眉頭微微皺起，翡翠色的雙眸略帶傷感的注視著一次性盤子上的巧克力小蛋糕。

    那是用圓形模具制作而成的巧克力蛋糕，棕黑色的外表下除了插上一塊檸檬皮以外，還有一塊用蜜瓜做成的小板子，板子上面刻著‘笨蛋’二字，再加上一些奶油裝飾。

    說不上華麗，也不談不上漂亮，只是一塊頗具個性的普通巧克力蛋糕。

    那么，味道又如何呢？

    雖然剎那很討厭巧克力，但相澤在上面加上了檸檬皮和甜瓜減少了剎那對巧克力的抵觸。

    “那么，嘗嘗看吧?！?/br>
    相澤端起盤子，小心翼翼地拿到剎那面前，光是看她緊張的樣子，仿佛就能聽見砰砰直跳的心臟。

    “嘗嘗看，然后告訴我感想吧?！?/br>
    “嗯，我知道了?！?/br>
    就如宮城所說，不要小看認真的少女。

    剎那搞錯了，相澤惠并不是沒有制作點心的才能，或許只是不太擅長表達自己的心意。

    制作的巧克力蛋糕并不大，以剎那的容量，一次差不多可以享用一半，他把檸檬皮和甜瓜，連同巧克力蛋糕一起吃下去。

    為了充分感受味道，他在嘴邊細細咀嚼，將檸檬皮和蜜瓜咬爛，讓酸澀的汁液和甜汁灑出來，鮮活的淋浴在蛋糕上。

    “蛋糕的皮并不蓬松，咬起來很費勁?！?/br>
    “嗚，已經那么努力了，還是這樣子么？”

    相澤嘆了口氣，沮喪地低下了頭。

    “可是……”

    縱使再硬，剎那還是慢慢咀嚼，讓蛋糕里面的那份苦澀的味道充分溢出來，加上檸檬皮和蜜瓜的功效，苦味慢慢散發，滲透至整個口腔。

    蛋糕不會甜膩，反而很苦，但檸檬皮與蜜瓜減少了苦味的沖擊。

    這樣子的安排，究竟有何用意？

    雖然不清楚，但……

    總覺得這種味道很熟悉，有股淡淡的哀傷融在里面。

    “我比較喜歡這個味道?！?/br>
    “真的么？！”

    “雖然還需要改進?！?/br>
    充分享用完后，剎那給出了評價。

    “我啊，原本還蠻討厭巧克力的，但這樣的味道搭配倒是讓我松了口氣?？墒?，我不清楚，為什么你要做苦的巧克力蛋糕？”

    “笨蛋羽島君，不是說了么，這是相澤同學的心意?！?/br>
    “啊……”

    剎那拍了下腦袋，想起了之前說過的話。

    “哎嘿嘿……這樣子的，不行么？”

    “笨蛋，怎么可能不行?！?/br>
    “唔，學、學姐？”

    宮城下意識地抱住了相澤，柔軟的胸部蹭到相澤的臉上。這還真是享福了……

    咕嘎。

    剎那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看樣子是很悲傷的一份心意呢?！?/br>
    “唔，也不算吧。只是，稍微等得有點累呢?！?/br>
    “這樣啊，這樣也好，把你的心意傳達給某人吧，就在點心展上?！?/br>
    “嗯……”

    這個時候，剎那才意識到，為什么自己沒能在那一瞬間明白相澤的用意，而宮城能夠明白。

    那是因為，那份檸檬果凍，與被密封起來的甜瓜面包，同樣傾注了宮城全部的心意，而那同樣也是剎那所喜歡的點心。

    認真起來的少女，果然很厲害。

    看著兩人相擁的樣子，剎那心生羨慕。

    如果，如果我沒有失去記憶的話……

    我是否也會有想要傳達給某人的心意呢？即使現在所傾慕的對象是宮城。

    再一次的，剎那吃了口苦苦的蛋糕，望著相擁的兩人，內心突然涌起一陣悲傷。

    原來如此，這就是相澤惠的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