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見不得光
夕霜的根基不錯,身上流淌著甘家的血統,年紀輕輕僅憑著自己摸索已經能夠獨立制鏡,成為天秀鎮唯一的鏡師。而且經由她手煉制或者修復出來的本命鏡,自帶加持,更是了不得的天賦。 這一點,韓遂沒有再蘇盞茶面前提起過。 這樣一個有資質的好苗子,體內的鏡魄為何不能凝聚成團,反而星星點點散落在各處。這一點,連韓遂都不曾想明白過,他親手解開夕霜體內的封印,知道當年下手的是她的娘親。 做娘的,不會害自己的孩子。甘望竹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解開封印后,鏡魄少許凝結成形,只不過從小點兒變成了大點兒。剛才韓遂凝神而望,發現夕霜體內的鏡魄,已經有了一個清晰而明朗的內核。 如果夕霜不著急著趕回天秀鎮,在甘家繼續居住下去,那靈力會觸動鏡魄,包裹著這個內核,越來越有凝聚力,最后形成強大的鏡勢。韓遂細算了一下,夕霜的年紀才十幾歲,已經有了這樣的造化,也難怪甘望梅念念不忘,想著施展各種手段,想把她重新帶回甘家,并且心甘情愿得變回甘家人。 韓遂雖然對當年的事,不過了解三四分,本是甘家的家事,外人不方便插手??珊髞砀释肥窃趺蠢冒缀恺R前往天秀鎮獲得夕霜的信任,又是怎么半強迫的把人弄到甘家,強制給留下來,他可是一清二楚?;蛟S甘望梅不是那么壞,但絕不是一個令人舒服的存在。 夕霜完全沒有留意到,韓遂的目光始終相隨。她拐個彎,飛快地跑過長廊,聲音的來源太明顯,哪怕是還有暗子潛伏在甘家,眼下這個狀態,為什么還會有人出手? 她跑得太急,差點一頭撞到甘望梅后背,被一股力量輕輕給擋住。甘望梅知道來的是她,低聲責備道:“慌里慌張的做什么?又沒有死人?!?/br> 不是沒死人,就不算大事的。夕霜在心里嘀咕了一聲,越過甘望梅的肩膀,往前看。她見到了,剛才發出慘呼的來源,應該是甘家女弟子,這會兒雙手抱膝,縮在墻角里。任憑另外兩個弟子怎么拖拉,都不肯出來,一雙眼定定地看著前方某一點。夕霜跟著那目光的方向而去,發現除了灌木花叢,根本藏不住人,她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甘望梅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我剛才,剛才……”她眼見著又要尖聲喊叫起來被甘望梅一聲暴喝給制止了,“家主,我看到有人燒了這院落,整個甘家全都被燒了,什么都沒有剩下。沒了,都沒了!” 聽她這么一說,甘望梅不怒反笑,下巴微揚,示意兩個弟子怎么也要把她架起來,然后耐著性子地問道:“你在哪看見的,這會兒擦亮眼睛給我左右瞧。甘家煥然一新,方才有兩位前輩,親自出手布陣重修。接下來誰來燒,怎么燒,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可告訴我呀?” “清月,別說了,別說這些胡話了?!逼渲幸粋€弟子正是凈月,要知道家主發脾氣固然可怕,家主微微笑著說這些話,就更加可怕。 “可我見到了,我真的見到了。就在那!”清月不罷休地抬起手,手指住了夕霜剛才看的位置。 “你在那看到甘家被燒毀,熊熊大火,連綿不絕?!备释防浜咭宦?,根本不信這邪,見夕霜快步走了過去,眉毛一蹙,“你又有什么發現?” “家主,如果她沒有看錯,那么事實不存在而又能讓人眼睛看見,應該是幻覺。她方才看的指的,全是這個點兒。我好奇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之處?”夕霜蹲下來,用雙手把灌木撥開,不知是什么植被,細細的花莖上,長滿了尖刺。她稍許撥弄,半只手至少被扎了十幾個小洞,雖然只是微疼,甘望梅臉色緊張,一個箭步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看到流出的絲絲鮮血如常,才放心下來。 夕霜更不把這些小傷放在眼里。很快有人識趣地從她身后,遞了把鐵鏟。夕霜沒回頭,只低聲說謝謝,接過鐵鏟飛快地挖了起來。她挖土的姿勢又標準,又迅速,短短時間內,已經挖出一個兩尺見方的空洞,而上面的灌木花叢,全部被連根拔起,毫不留情的甩扔到了一邊。 “底下有什么嗎?”甘望梅再次發聲問道。 “暫時沒有發現,繼續挖呢?!毕λ餍詢赡_都踩進洞里,下手的速度更快。甘望梅都懷疑她平時除了制鏡,還到底在干什么?做起這些來,得心應手的很。 鐵鍬終于碰到什么堅硬之物,發出叮一聲作響后,夕霜停了下來:“底下有東西?!?/br> “不要隨便去碰,讓我來?!备释废蛑λ斐鲆恢皇?,夕霜兩只手上都是泥,她毫不在意的得抓住了甘望梅的衣袖,把那件上好的月華色絲衣,袖口染得泥跡斑斑。她反而咧開嘴笑著,她不涉險,那家主也要小心才是。 “埋在這里,見不得光的東西,有什么好可怕的?”甘望梅一躍落到坑里。腳底踩到了那物,有些詫異。剛才夕霜手中鐵鏟落下時,明明發出金石之聲,她以為是極其堅固的東西,怎么這會兒腳踩上去滑溜溜的,這感覺,讓她心里很是不舒服。 “底下不會是死人吧?”有女弟子害怕地悄聲在問旁邊人。 “你們瞎說什么?哪里來這么多死人!”凈月連忙把說悄悄話的兩人給扯開,分別瞪了一眼,真以為家主忙著事兒就忽略了這邊,不知道家族的眼睛耳朵好著呢,回頭仔細找你們秋后算賬! 那些弟子方才不敢亂嚼舌頭兒,甘望梅從坑底掏出一物,雙手捧了遞給站在坑邊,俯視著她的夕霜:“灌木花叢的地下為什么有一塊鏡子?” 夕霜和甘望梅的目光同時落在鏡面,又同時做出皺眉的舉動。旁邊那些弟子看在眼中,就覺著兩人總有六七成的相似。有人入門晚,不知十多年前發生了什么,簡直要誤以為夕霜是家主在外私生的女兒,難怪敢在家主面前大呼小叫地拿主意。 “你看這鏡子像什么?”甘望梅直接把難題拋給了夕霜。 “像傀儡鏡,可又不是傀儡鏡?!毕λ诟始?,見過真正的傀儡鏡。大的那一面讓甘望梅收起了,小的送給水魄當了食物。雖然大小有變,形狀卻大致相同,這塊鏡子的形狀,的確很像傀儡鏡。 “你從哪里看出不是?”甘望梅再次發問道。 “傀儡鏡的鏡面不是這樣,這一面的鏡體要晶瑩剔透的多?!毕λ谙?,被留著甘家的傀儡鏡,原主早就身故,所以鏡體始終有層揮不去的霧氣。她手中這一面,光潔可鑒。靈力充沛,可見主人還活在世上,所以她很肯定地回答,“這是一面本命鏡,脫開主人,形成實體偽裝成我們見到的樣子?!?/br> 一個修靈者把本命鏡脫離出自身,喬裝打扮,同時又挖了個深坑,把本命鏡埋藏在內,這一連串的舉動,有些匪夷所思了。 本命鏡不能脫離開主人身體過長時間,除非此人懷著秘藥。這道理只要是鏡川范圍之內的修靈之人,盡數明白。 主人身體若是沒有傷沒有病,本命鏡差不多能離開三天。往復雜的說,正如甘望梅所猜的,有人能夠配制奇特的靈藥,讓自己的本命鏡脫離開身體的桎梏,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而往簡單的說,這面鏡子埋下去不出三天,這人到時候還會回來拿的。 “偽裝的目的更容易解釋,這面本命鏡的鏡體是罕見稀少的,正如蘇盞茶的皎月寶鑒鏡。哪怕她外表改變,只要祭出本命鏡,立時會有人認出她的真實身份?!毕λ蝗灰汇?,韓遂的本命鏡是什么,她居然還不知道!這人壓根沒有取出過本命鏡,是不是目前為止遇到的敵人都太弱了些,不值得他全力以赴地出手。 甘望梅越想越覺得夕霜的說法,可能性更大,怒氣沖沖道:“都是些什么不長眼的,真把甘家當什么地方,好的壞的、熟的爛的全往這里扔。這人倒是不怕,我門發現了這塊警惕,直接給摔爛了,讓他痛苦后悔去?!?/br> “萬一這人是幫著甘家的呢,本命鏡埋在這里是為了多加一層保護?!毕λ獙W會把難題,還給了對手。 這種可能性本來就不大,如果是幫著甘家,為什么要畏畏縮縮、藏頭露尾的,根本沒有沒有必要。甘望梅聽了夕霜的話,飛快在腦中盤算了一遍,有誰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為甘家雪中送炭,又不想立功,劍走偏鋒,只留下的本命鏡鎮守。 她把腦海里所有能想到的人名,反復滾動了三遍,毫無線索。她是什么樣的人,結交的就是什么樣的人,那些人絕對不會甘冒自身的危險,來做這么一件事。 夕霜攤開雙手,笑道:“連甘家家主都猶疑了,我和你的說法,已經有兩個不同的可能。心里的平衡開始左右搖動,說明你不會砸碎鏡子,鏡子目前很安全?!?/br> “你是鏡師,那你來看看這面鏡子到底有何過人之處,沒準純粹是個誘餌?!币皇翘K盞茶把自己緊關在門戶之內,甘望梅更愿意相信的是蘇盞茶的能力,不是眼前這個黃毛小丫頭。 夕霜半跪在坑邊,把鏡子平放在了地上,雙手在鏡體由上往下輕輕撫觸,來回了三遍,陷入沉思之中。甘望梅向著周圍的人做了個手勢,示意誰也不能打擾到她思索重要的細節。 對方既然把本命鏡偽裝成傀儡鏡的樣子,那么對甘家必然很是了解,知道甘家本來就有傀儡鏡的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