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片場撫琴

    看沈恒培養女兒的方式與態度就能知道，他對人對事都盡善盡美，他譜寫《秋月》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田亞夫修改劇本后，他執意也要修改曲譜，這又需要時間，以至于劉在昨天晚上才拿到《秋月》的正式曲譜。

    道具師為劉準備好了古琴，琴是從古都民樂團借來的，質量比劉自己那把山寨“綠綺”好很多。

    由于時間太趕，劉昨晚和今天白天沒有拍戲，把時間全部用在練琴上。

    林知也很清楚劉肯定對曲子不熟練，所以他特意讓她傍晚就提前過來，先在現場練習一下，找感覺，免得拍戲時出差錯，耽誤大家的時間，誰都不想深更半夜加班。

    同時也為其他工作人員留足時間，給攝影師試鏡頭，音響師試音，以決定到底是現場錄音，還是后期配音。

    劇組將華陽公主的寢宮選在影視基地一處有涼亭的宮殿中，道具師已經提前一天布置好現場。

    工作人員把古琴搬到涼亭里，

    林知摸著下巴問田亞夫，“我覺得由華陽公主自己抱琴走上去，效果更好，你覺得呢？”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表達華陽公主早知單于要來，故意彈琴給他聽?！?/br>
    “沒錯?！?/br>
    田亞夫想了想，“這么改也行?！?/br>
    趁著劉練琴的時候，導演和編劇認真考慮每一處細節，因為這場戲同樣也是一場**戲，一部電影是否成功，就在看這些**點是否能觸動觀眾的心。

    工作人員給沈恒端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聽曲子，唐圖站在他旁邊。

    劇組其他人一聽說劉要彈琴了，全都興沖沖的過來圍觀。

    劉走上涼亭，看到亭下的人群，竟有一種回到音樂學院舞臺上的錯覺。

    因為情節是在夜晚，公主就寢前的演奏，道具師從鐘江南的漢服中選了一套灰白色的，苗小妹給劉化了淡妝，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束起。燈光師在涼亭四角安裝了小燈，夜幕降臨，昏黃的燈光照在劉身上，與遠處漆黑的宮殿對比鮮明，她靜坐在古琴前，還未動琴，就已像一幅古典雋永的水墨畫。

    “林導，這個我們能錄視頻嗎？”小龍套陸璐從人群里擠到林知旁邊，小心翼翼的問。

    林知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你們錄的還少嗎？現在才想起來問我！”

    陸璐脖子一縮。

    “錄吧錄吧，不過不準發到網上去！”林知話應剛落，大家齊刷刷的拿出手機，對向涼亭里的劉。

    劉腦海里同時回憶曲譜以及這段情節，雙手置于琴弦之上，只見她嘴角輕抿，一個極低沉的泛音“嗡嗡”響起，這便是開場，隨之而來的是一段舒緩深遠的旋律，驀然營造出一片空靈莊嚴的氣氛。

    這部電影中，能擔得上“漢宮秋月”之名的角色當然是女主角王昭君，而《秋月》這首曲子就是沈恒圍繞昭君出塞這個核心故事來創作的。

    導演和編劇卻有意借由華陽公主之手彈奏出來，因為這正是華陽公主想對呼韓邪單于說的話，她想告訴他，真正的“漢宮秋月”是王昭君，而不是留戀富貴生活，懦弱無能的她。

    實際上，華陽公主并非對呼韓邪單于毫無感情，在劉這12天的拍攝中，她與唐圖有許多對手戲。田亞夫有意安排兩個角色各種因緣巧合的接觸，一步步讓華陽公主對單于改觀，從蠻夷、到莽夫，到勇士，再到英雄。

    個性鮮明、敢愛敢恨的單于讓華陽公主體味到怦然心動的感覺，但華陽公主的內心十分矛盾，她對單于的感情抵不過現實匈奴的環境險惡，對匈奴人根深蒂固的歧視，以及從小錦衣玉食的優越感。她掙扎良久還是選擇放棄這一段不合時宜的愛情，回歸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

    對于王昭君，華陽公主起初是看不起她的，但聽到她在高堂之下說出那番肺腑之言，華陽公主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么狹隘，她打從心底敬佩王昭君，她沒有她的勇氣，也沒有她為了自由的義無反顧，她才意識到與家國天下相比，她那一點小女兒思想，渺小如塵埃。

    她的父皇自小寵愛她，說她有“漢宮秋月”之美，可在她心里，王昭君才是真正的“漢宮秋月”。

    沈恒讀了新劇本后，便把華陽公主微妙又矛盾的心理活動融入《秋月》當中，劉的琴聲起起伏伏，仿若再次講述這個流傳千古的故事。

    古琴之下放置了電子擴音器，琴聲從涼亭向四面八方飄蕩開來，

    此時正是影視基地對游客打烊的時間，景點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催促還未走游客的趕快離開。

    忽然有游客聽到隱隱約約的琴聲。

    “聽，有音樂的聲音！”

    “好好聽??！”

    許多人不走了，站在原地欣賞音樂。

    “各位，各位，影視基地現在已經停止接待游客，請各位馬上離開！”

    游客不耐煩的沖工作人員怒道，“喂，你好煩啊，好歹讓我們把這首曲子聽完再走吧?！?/br>
    “就是說啊，也不差這幾分鐘吧！”

    工作人員被游客指責的面色難堪，也不催人，而且他仔細一聽，也覺得旋律很好聽！不由自主的加入“圍聽”行列。

    人們對音樂的欣賞都是相似的，真正的好音樂，哪怕是晦澀難懂的古琴曲，照樣能夠打動人心。

    每個人都屏住呼吸聽這首十足陌生的曲子，他們以為只有幾分鐘的曲子，卻足足用了十幾分鐘才聽完。

    大家卻覺得這十幾分鐘很值得，好多人拿著手機現場錄制，

    “這是什么曲子？怎么從來沒聽過？”

    “這是什么樂器？是不是有人在現場演奏？”

    “好像是古琴或者古箏之類的民族樂器?！?/br>
    “這么晚，誰還能在影視基地彈琴？好有雅興?！?/br>
    ……

    游客們議論紛紛，有人猜到是劇組在拍戲，

    他們興奮的追問景點員工，“這附近有什么劇組？”

    景點員工支支吾吾，他當然知道附近是哪個劇組，但他不能說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 再次對手戲

    游客之中有人耍小聰明，趁景點員工不注意，溜進后面寫著“游客免進”的區域。

    彼時，劉嫚已經演奏結束，劇組許多人還沉浸在《秋月》的余韻里，他們覺得今晚的加班太值得了，跟欣賞一場演奏會似的。

    其實劇組里有少數人，對劉嫚扮演王昭君頗有微詞的。誠然在與傅非倩的換角游戲中，劉嫚的演技拔群，但這不代表她就能直接出任女主角。她一個新人，又不是科班出身，憑什么就有這么好的運氣，同時被林知和田亞夫賞識？

    每年首都和魔都的影視學院畢業生中，大把多的男生女生要顏值有顏值，要演技有演技，在娛樂圈里卻連一朵浪花都撲騰不起出來，最終默默無名，只能改行。譬如王向勤年輕時無戲可拍，中途改行做生意，他能中年爆紅，根本原因在于他娶了他現任經紀公司的老板。

    傅非倩和唐圖不也是有背景才能資源不斷么。這些人認為傅非倩刪掉的那條微博，并非沒有一點道理，劉嫚背后可能真的有人在捧她。

    可是此刻，他們又動搖了自己的想法。

    劉嫚的古琴曲在他們耳中猶如天籟之音，他們看到劉嫚演奏完畢后，走向涼亭迫不急大的與沈恒、唐圖交談各自對樂曲的看法，談論的內容，旁人根本聽不懂，三人身上那種藝術的氣質卻特別相似。

    他們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林知和田亞夫這么喜歡她。像劉嫚這樣才華橫溢的女孩，就像汽水里的泡泡，會靠著自己的力量慢慢升起，沒有事情可以阻止她，如果有人搖動瓶子，她只會升的更快了。

    《秋月》全曲時間長達14分鐘，在和沈恒、林知、音響師等人商量過后，他們決定拍攝時劉嫚只彈奏其中的4分鐘。

    劉嫚后面又練習了兩遍，才正式開始拍攝這一場戲。

    林導一句“a?！?/br>
    所有人進入狀態。

    華陽公主抱著古琴一步一步走上涼亭，院子外的樹林忽然傳出窸窣的響動，她身后的侍女高聲道“誰在那里？”

    動靜陡然消失，華陽公主說，“應該是一只野貓，不用管它?！?/br>
    侍女擔心道，“殿下，這么晚了，您明日白天再練琴吧?！?/br>
    “今晚月色多好啊，”華陽公主抬起頭，看到懸掛在空中的一輪明月，她喃喃道，“只差一點點就是滿月了?！?/br>
    說到這里，她回頭朝黑洞洞的樹林看了一眼，眼神洞悉一切。

    攝影師這時也給藏在樹林里的呼韓邪單于的臉部一個特寫，亂糟糟的大胡子之上，一雙眼睛卻明亮透徹，如同黑暗里的星星，直勾勾的盯著涼亭之上的公主，雙眼迸發出強烈的憤怒和不甘，還包含著難以述說的愛意。

    華陽公主席地坐下，把古琴放在自己膝上，她對候在外面的侍女們說，

    “你們守在這里，我心靜不下來，退下吧?！?/br>
    “喏?！?/br>
    公主的語氣很強硬，侍女不敢不從。

    接下來華陽公主開始彈奏《秋月》，孤傲高潔的曲調，惆悵傷感的旋律慢慢澆滅了單于胸中的怒火。

    仿佛明白了公主的用意，他緊緊抓住身旁的樹干，指甲在樹皮上留下痕跡。

    一曲終了，華陽公主起身欲走。

    “公主，”一身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

    華陽公主卻沒有回頭，輕聲說道，“大人不該來的?！?/br>
    “你明知我想娶的人是你，你既不愿，與我直說便是，我不會強迫你，何必聯合皇帝找個假公主來應付我，欺騙我，羞辱我，”單于畢竟是匈奴之王，骨子里繼承了祖祖輩輩的貴氣和傲骨。

    “我尊崇您的英勇與果敢，可我終歸是一個俗人，我不愿遠離故國五千里，我始終把匈奴視作猛獸之地，前往匈奴遙遙路程與流放有何區別？我的確問心有愧，我配不上您?！?/br>
    華陽公主把自己心中想法全然不顧的告訴對方，因為她知道這是他們最后一次交談的機會。

    但她始終沒有回頭，她怕看到單于那雙眼睛，她會后悔，會忍不住去求父皇讓她代替王昭君和親。

    “您已經有新的妻子，請好好愛護她?！?/br>
    “我連她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了，”單于自嘲。

    “榮義公主是一個令我欽佩的奇女子，我遠遠不及她，她就像今晚這輪月亮，確有瑕疵，假以時日，還是能變得完滿，我相信您一定會喜歡上她的?！?/br>
    “她倒是心甘情愿嫁給我，我自不會虧待她。我不是傻子，王宮里所發生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知道別說你們這些真正的公主，連最下等的宮女都不愿意嫁給我，我也知道我的新妻子是皇帝從冷宮里找出來的奴婢。但是我沒有反駁，裝聾作啞全盤接受，我在匈奴已有正妻，子女成群，我特意來長安自愿向皇帝俯首稱臣，只是想停止兩國連綿不絕的交戰，和親的想法是在看到你后才突然有的?！?/br>
    說到這里，單于嘆息，

    “新娘不是你，娶誰于我都沒有區別?！?/br>
    而聽完他一番肺腑之言的華陽公主已然淚流滿面，她微微抬起頭，不敢讓眼淚流下來，她咬著唇說，“我知道您的胸襟開闊，不會與我一個小女子計較，時候不早了，您請回吧，明日，您就要和榮義公主返回匈奴了?！?/br>
    她的話說完，良久再也沒有聽到單于的聲音，她轉身，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地上幾片零碎的樹葉，暗示著曾經有人在這里站立過。

    公主捂住臉，泣不成聲。

    “你們是什么人？”

    一聲呵斥突兀的響起，中斷了拍攝，所有人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幾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又是不守規矩的狗仔！”林知生氣道。

    “好像不是狗仔，”最先發現這幾個人的工作人員說，“他們穿著像游客?！?/br>
    林知皺眉，如果是游客的話也沒什么，他招來場務，“以后加強安保，嚴禁閑雜人等混進來?！?/br>
    因為游客的打岔，最后一個鏡頭，大家又要重新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