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門前，沈成說道，“不是我不想知道, 而是這些消息, 他們根本就不給我說?！闭f道這里的時候，他垂下頭。

    “而且, 國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不可能將這些精力放在某一個人的身上?！鄙虺沙谅曊f道，“王鎮北, 我這么說，你能夠理解嗎？”

    王鎮北點頭，雖然情感上還是受不了, 但是理智上告訴他，沈成說得完全沒有錯。國家不會因為某個人而轉動，只有能夠符合絕大部分人的利益，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他沒有立場去指責沈成，除了他的姑姑和王云之外，其余的人根本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去指責沈成。

    為了國家幾乎是奉獻了自己的一切，不管姑姑怎么說，那是他們的家事。自己雖然是表親，這種事情他還真說不上話。

    于是他默默的站在旁邊也沒有敲門，阮鋼看了王鎮北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敲門了。

    王鎮北有些猶豫，他看了看阮鋼，又看了看沈成。

    “我真敲門了？”

    “恩?！?/br>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不一會兒，大門打開，王紫蕓看見王鎮北的時候還愣了一下說道，“鎮北，你怎么回來了？你爸媽知道嗎？小云剛上飛機沒有多久，可能要過一兩天的時間才會……”

    話還沒有說完，看見王鎮北身邊還有兩個人。

    王紫蕓的臉色一瞬間就變得蒼白了起來，好一會兒之后，臉色難看她用盡力氣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鎮北……”

    她與沈成對視一眼，要說王紫蕓真的認不出沈成來，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沈成變化再大，王紫蕓和沈成在一起這么久，她不可能認不出來。

    只是當初她還懷著孩子的時候，沈成說是要去執行任務，再也沒有回來過。站在沈成旁邊的阮鋼倒是在王云的時候經常來看她和王云。但一問到沈成的事情，阮鋼就閉口不言，可以看出來，阮鋼似乎對于沈成的事情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這個一個活生生的人，生死不知，現在有忽然出現在王紫蕓的面前。

    “嘭”的一聲，大門直接關閉。沈成和阮鋼站在門外看樣子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有王鎮北呆滯地看著已經關閉的大門，愣了好一會兒之后才說道，“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比钿搰@息了一聲，敲著門說道，“嫂子，你先打開門好不好，咱們有什么事情就……先打開門再說行嗎？”

    王紫蕓沒有出聲，阮鋼也不敢一直敲門，敲了幾下之后，停了下來?？聪蚺赃叺纳虺烧f道，“隊長，看來嫂子可能有點兒接受不了?！?/br>
    沈成沉重的點頭，別說是王紫蕓接受不了，就算是他自己恐怕也接受不了消失了二十年一直沒有消息的愛人忽然又回來了。

    王紫蕓這么做，沈成早就預料到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站在門外，沒有說話。

    阮鋼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站在旁邊沈成，他忽然有些不太懂自己的隊長究竟是個什么想法，“隊長，咱們怎么辦？”

    “在等等吧?！鄙虺烧驹陂T外，就這么直挺挺的站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漸漸的黯淡了下來，因為是老小區，上下的人并不多，不過即便是如此來往的人都會好奇的打量著這三個穿著軍裝的人。其中一個，他們倒還算是有些熟悉。好像是王云的表哥，至于另外兩個，他們還真沒有什么印象。

    “隊長?！比钿摽聪蛘驹谝慌缘纳虺烧f道，“我們就繼續這么站著，不給嫂子說說？”

    “怎么說？”

    “不是隊長，不管怎么樣，咱們都得把事情給說清楚吧？就算是嫂子想要離婚也好，還是想要怎么樣都好，總得把事情說清楚不是？”

    “怎么說清楚？”沈成搖著頭說道，“她現在的情緒不穩定，根本就不想要知道我們說什么，也不想要知道原因?！?/br>
    “那咱們就在這里站著？”阮鋼倒不是不想在這里站，但是就這么杵著是不是太傻了一點兒？

    “你們先走吧，我一個人在這里就行了?！鄙虺沙聊恼f著，“不管怎么樣，這件事情我肯定要說清楚?！?/br>
    “可是……”阮鋼猶豫的看著沈成，“這是命令！”沈成沉聲說著，阮鋼看了一眼王鎮北說道，“走吧，還杵在這里做什么?！?/br>
    “……”王鎮北其實很早就已經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了，要不是因為這兩位都沒有走的意思，他大概是溜得最快的那一個。

    王鎮北和阮鋼一同走下樓，只剩下沈成一個人還站在門外。

    王紫蕓在門內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思考了很久之后，沈成才上前敲了一下門說道，“我們……還是先弄清楚事情好不好？”

    王紫蕓打開門眼角很紅，看上去似乎剛哭過的模樣。她看了沈成一眼之后說道，“你進來吧，有什么事情趕緊說清楚?！?/br>
    “好?！鄙虺牲c點頭，走進屋子里，發現屋內的擺設幾乎是沒有怎么變動過的。默默地坐在茶幾邊，沈成根本就不敢胡亂動彈。

    王紫蕓看向沈成，兩人都非常的沉默。沈成是不知道該怎么給王紫蕓解釋這件事情，而王紫蕓則是根本就不想聽沈成多說一句話。

    過了好一會兒之后，沈成沉吟著說道，“紫蕓，我……”

    “別說了?！蓖踝鲜|笑了起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呢？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你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王云都已經二十歲了，你……”

    “對不起?！鄙虺捎星а匀f語，但是話到嘴邊之后，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不管是正當理由也好，還是借口，不管是什么都好?？粗踝鲜|絕望的臉，他什么都說不出來?！皩Σ黄?，是我不好，是我辜負了你?！?/br>
    王紫蕓笑著笑著就流下了眼淚，“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呢？小云需要父親的時候你在嗎？小云叛逆期的時候，你有管教過嗎？家里缺錢的時候，你有拿過一分錢回來嗎？”

    “行了，沈成我也不想和你多說了，既然二十年都已經過去了，你回來還有什么用？”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用呢？”王紫蕓笑了，“你走吧，我們家不需要你?！?/br>
    “是我不好?！鄙虺缮钗艘豢跉?，雙手緊緊地握成拳，轉過身垂下頭卻依舊沒有走出大門。

    兩人沒有誰在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之后，沈成這才說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們，而是我根本不可能聯系你們。阮鋼說，他找過你好幾次，想要給你安排工作，想要給你錢，都被你拒絕了?！?/br>
    “你人都不回來，我要這些有什么用？”王紫蕓輕蔑的笑著說道，“我問他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根本就不告訴我?！?/br>
    “這是保密條例的一部分，不能說?！鄙虺傻募绨蛭⑽⒌念澏吨?，“是你堅持不要阮鋼給的津貼和工作。津貼，是我的錢。我執行秘密任務之后，根本就不能從基地出來。任何人都不能見，八月份才……”

    “是嗎？”王紫蕓也跟著垂下頭苦澀的笑了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

    “是啊，都沒有意義了?！鄙虺蓢@息了一聲，“我就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br>
    “我，馬上就要回基地了，真的對不起。如果你想要離婚，我可以……”沈成沒有再多說什么，這么多年，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王紫蕓就這么耗著?，F在，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彌補王紫蕓才好，“這些年我的津貼全都存著，沒有用過?！闭f道這里他苦澀的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王紫蕓吸了吸氣，沒有說話。

    沈成繼續說道，“如果我們的下落真的告訴你們了，你還有孩子都不會安全的?！?/br>
    “所以，不管我怎么問阮鋼他都不說這件事情是吧？”

    “對?！鄙虺牲c點頭，王紫蕓面無表情的說道，“沈成你走吧，過幾天小云就要回來了，我不希望他莫名其妙就多出來一個父親，就當你——已經死了吧?！?/br>
    沈成從褲兜里掏出存折放在茶幾上，“這是我這些年的所有存款……工資每個月都打在這個存折上……”

    王紫蕓偏過頭，沒有說話。

    沈成停頓了一下說道，“紫蕓，我……走了?！闭f罷，沈成打開玄關的大門走了出去。王紫蕓坐在沙發上，呆滯地看著放在茶幾上的存折，搖著頭，似乎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言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心亂如麻？不，并不是這樣的。原本以為早就死亡的丈夫，竟然現在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么當年她拒絕阮鋼的津貼和工作意義在什么地方？

    第249章 算了

    要說她有多偉大, 她沒有沈成那樣的思想覺悟。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啊。人生究竟有多少個二十年可以等待？當年她不要津貼，不要工作。也都是為了留個念想，讓自己認為沈成還沒有壯烈犧牲。

    沒想到這家伙整整二十年的時間，真的沒有回家過一次。是，她知道沈成有任務，有什么保密原則。但是二十年的時間都不回家, 他們孤兒寡母, 究竟要多么的艱難才能夠活到現在？

    如果王云有什么意外可怎么辦？好在現在王云終于懂事了，已經當上教授了。這個時候沈成卻回家了，不得不讓王紫蕓多想。為什么這么多年為了那個保密任務，一個電話, 一封信息都沒有，但是現在王云出息了，這家伙卻又回來了……

    王紫蕓呆滯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 看著茶幾上放著的存折。顫巍巍地將存折拿著, 打量了起來。

    沈成不會騙人，至少王紫蕓是這么認為的。她在情感上是接受不了, 沈成突然的出現。但是理智卻告訴她，沈成這么做的原因都已經給她說了。如果她繼續這么計較下去，她可能會良心不安。

    這是一個非常糾結且艱難的選擇, 王紫蕓愣愣地看著手中的存折，不知道究竟該怎么做才好。這件事情，王云還不知道。如果給王云說了, 他突然就冒出來了一個父親，他會是什么樣的反應呢？

    走下樓，沈成發現阮鋼和王鎮北還在車里，沒有走。

    看見沈成已經從樓梯上下來，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座上。阮鋼急忙詢問道，“隊長，嫂子她怎么說的？”

    “她說，現在說什么都沒有意義了?！?/br>
    “哈？”阮鋼愣了一下，“嫂子的意思是？”

    “應該是離婚吧……”沈成躺在座椅上，思緒極為混亂。

    “嫂子想要離婚，隊長你不會真的……”

    “如果她想要離婚，那就離婚吧，是我虧欠她的?！?/br>
    “可是隊長，既然已經虧欠了這么多，不是應該補償嗎？離婚就……”

    “阮鋼啊，補償不是自以為是，自認為感動的補償。你有沒有問過人家想不想要嗎？”沈成深吸了一口氣，隨后說道，“你給我說，如果王云知道我是他的父親他會怎么做？他會想要認我這個父親嗎？”

    “可……”阮鋼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但聽見沈成的話之后，他只能無言以對。沈成這么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他不是不想了解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究竟過得如何。只是，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去觸碰的。

    大概他和王紫蕓之間，早就有了一道深不可測的鴻溝，這是無論如何都跨越不了的。也正因為如此，沈成深思熟慮之后，選擇了離婚。當然離婚并不是解脫，而是贖罪。他沒有什么好為王云做的，雖然王云是他的兒子，但王云并不需要他這個父親給他鋪路，或者是做些其他的事情。

    他只能夠將自己的工資全都交給王紫蕓處理，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王鎮北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并且，這個時候，他好像也不該說什么。想想自己的姑父其實也很委屈，明明是想要知道自己孩子和妻子的消息在這種環境下，能夠沒有將沈成逼瘋已經算是他非常了不起了。

    沈成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至少，沒有解封之前，那些秘密都是屬于核心機密的。如果國外的間諜得知沈成還沒有死，知道他還有家人，甚至還有孩子。想想后果究竟會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這種事情，并不是沒有過。用孩子來威脅擁有機密的人，是間諜們常做的事情。王鎮北在進入軍校的時候，就已經看見過好幾個案例，還是最近幾年的。前些年，更是——所以，其實國家對于王云不聞不問才是最好的保護態度。

    而沈成的這些戰友避而不談王紫蕓和王云，也完完全全是為了他們的生活著想。

    有幾次就已經足夠了，如果每次休假都來找王紫蕓和王云，恐怕王云能不能活到現在才是真正的未知數。

    只是現在核心機密已經解密，換句話說，就是大部分的國家都已經知道了核心資料、核心數據。沈成現在就算是回來，間諜也不會對王紫蕓和王云做什么，沈成這才放心的回家。

    只是回家之后，大概還是會黯然收場。

    王鎮北看著沈成的肩膀正在微微的顫抖著，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安慰自己的姑父。作為軍人，他是無比了解姑父這么做是為了什么。但是，姑父不可能將這些給自己的姑姑說，甚至不可能將這些事情告訴王云。

    而，這是他姑姑和姑父的家事，他瞎摻和算個什么事情？

    車內的氣氛很是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之后，王鎮北的手機響了起來。

    阮鋼瞪了王鎮北一眼，“誰的電話？”

    王鎮北拿出來一看，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是，是姑姑的?！?/br>
    “接啊，趕緊?！比钿摽瓷先ケ壬虺蛇€要著急。

    “喂，姑姑是我，我是鎮北?！蓖蹑偙笨戳松虺珊腿钿撘谎壑?，輕輕地嗯了一聲，“在，在，在?！?/br>
    他的聲音逐漸的洪亮了起來，“首長，啊不，姑父就在車上。誒，好好……”

    隨后，他掛掉了電話。

    阮鋼看向王鎮北詢問道，“你姑姑說什么了？”

    “我姑姑說，讓姑父先上去，我們可以先走了……”

    “嗯？”阮鋼開心地笑了起來，樂呵呵的說道，“這是好事兒啊，隊長，我和王鎮北先走了啊，您看……”

    沈成點點頭，下了車之后，看著汽車遠遠的離開。他站在樓下，從褲兜里抽出了一根香煙，點燃之后，狠狠地吸了幾口。將煙頭踩熄之后，扔進垃圾桶。這才走上了樓房，走到門前的時候，沈成伸出手，不知道該不該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