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出來了!”宋六郎看到兩個人影從中帳出來,低呼出聲。 話音未落,宋琢冰提刀而起,握住城樓上早就綁好的繩子,從高處一躍而下。 宋六郎一聲驚呼尚堵在喉嚨口,就見自家meimei一手長刀一手麻繩,腳尖在城墻上輕點借力,鷂鷹般落到地上,疾步朝前方奔去。 宋六郎:“?。?!”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卡過了這一章,悄悄更新…… 第89章 艱難等待 顧玉成劫持著楊茂, 一步步從中帳退出。 他牢牢勒著楊茂的脖子,把他當盾牌擋在身前, 小心翼翼地慢慢后退。 在他身前, 是平王府的將士和營帳, 雷長春手持長弓站在帳外, 臉色黑如鍋底,卻不敢上前。 因為顧玉成說了, 一旦有任何人動手,他就先殺了楊茂償命,看他們如何向平王交代。 眾人投鼠忌器之下, 竟是眼睜睜看他拖著楊茂走出中帳,就這么朝黔源縣的方向而去。 邱先生一個文士, 面對這種狀況毫無辦法, 氣得想殺了雷長春,低聲罵道:“莽夫!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世子現在性命堪憂,可怎么收場?!” 那顧玉成狡詐多端心狠手辣, 不知耍了什么手段, 須臾間就將好好一個人勒得面紅耳赤,眼白上翻, 連呼救都來不及。等他們試圖營救時, 世子脖頸上已經血跡斑駁糊成一團,極為可怖。 更可恨的是,顧玉成挾世子以令下屬,先叫他們遠遠退開, 鞭長莫及,再讓眼前士兵卸甲,不可動手,最后更是拿世子做擋箭牌,就這么揚長而去。 狗屁的探花縣令,綁架起人來比山匪還老練! 邱先生恨恨呸了一口,怒瞪雷長春:“平日里夸得上天入地,神勇無匹,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世子殞命嗎?你手里的弓是個擺設嗎?” 雷長春:“……” 勸降是雷長春一力促成的,甚至不惜立下軍令狀,現在搞成這樣,他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干系,面對邱先生冷言冷語也只能忍住,邊盯著小幅度移動的兩人邊盤算手頭兵力。 至于手中弓箭,暫時只能當擺設。顧玉成和世子靠得太近,沒人能在射殺他的同時保下世子。 這強忍的沉默落到邱先生眼里,就是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不屑一顧,頓時更加惱火,從牙縫里透出陰惻惻的味道:“雷、將、軍!” 雷長春揣著不相上下的怒火回視一眼,悶聲道:“難道你不是擺設?再等兩個時辰,實在不行就撤兵?!?/br> 對方冒這么大風險劫持世子,為的不過是黔源縣而已,大不了同意顧玉成的條件,以后殺個回馬槍。左右黔源縣就在這里跑不了,早晚是囊中之物。 邱先生與雷長春共事數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當即叫道:“兩個時辰?你瘋了吧!看世子的傷勢,要不了兩個時辰他就沒命了!現在就撤兵!” “至少等兩個時辰?!崩组L春堅持道,“顧玉成沒有殺世子的必要,而且他也受了傷,看失血量堅持不了太久?,F在撤兵,世子必將威嚴掃地,以后如何號令眾將士?” 邱先生分毫不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命都沒了還講究什么威嚴?顧玉成是堅持不了太久,你看看世子的脖子,他又能堅持多久!” 二人劍拔弩張相持不下,奈何一個掌王府兵士,一個握自己兵力,誰也不能勸服對方,只好一邊派人報訊一邊死死等著。 這會兒雷長春部下的數量和質量都略勝一籌,加上篤定世子沒有性命之憂,難得在氣勢上占了上風:“邱先生且看吧,不出一個時辰,顧玉成必倒。屆時群龍無首,正可一舉救下世子,攻占黔源?!?/br> 邱先生冷哼一聲沒說話,心想世子就此死了便罷,若是有命活下來,他非讓世子把這莽夫大卸八塊不可。 或許不用他說,世子自己就得先宰了這莽夫。 二人眼睜睜看著顧玉成和楊茂越走越遠,抓心撓肝之際,忽見城墻上有個人影輕盈落地,朝著眾人目光聚焦處奔去。 “不好!”雷長春低喝一聲,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就往前沖。 險些被帶個趔趄的邱先生:“……” 雷長春所料不差,顧玉成確實受傷不輕,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有血滲出,甚至手臂都有些發抖,所以才走得很慢。 他隱約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雖然看不見人,但他知道,一定是宋琢冰。 她來接應他了。 自昨日定下主意要詐降,他就和宋琢冰、宋六郎一起,將可能發生的情況推演了無數遍。 如果對方允許他和宋琢冰兩人前去,那么劫持個平王世子輕輕松松。如果對方堅持不許,就抗爭一下再順從,然后由他自己發揮。 成了按原計劃行事,一旦失敗,就盡人事聽天命。 這個詐降計劃聽起來瘋狂,卻是他們深思熟慮后的選擇。 作為一個縣令,沒有人比顧玉成更清楚,黔源縣沒有守城的資本。一旦士兵攻城,他們根本守不住,屆時是殺是剮,就看平王一系的人品了。 顧玉成不敢冒這種風險。 與一縣人口相比,自己冒險詐降,是個性價比最高的方案。 幸好,他賭贏了。 宋琢冰也賭贏了。 顧玉成悄悄松了口氣,正欲放松對楊茂的鉗制——被勒了一路,在窒息與半窒息之間來回倒騰,這人已經處在暈厥邊緣了——就看到雷長春騎馬奔來。 昨天他就是這樣騎著馬往城墻上射了一支長箭,今天又來,顧玉成當即警惕起來,刷得加大力道把楊茂勒得直翻白眼,同時喊道:“停下!否則!” 這一喊牽動傷口,疼得他暗自抽氣。好在響鼓不用重錘,一看楊茂費力揮手,雷長春就勒馬停下,高聲道:“我不過去,你身后的女人也不能過去!” 顧玉成沒有回頭,仍是死死勒著楊茂。 這是他唯一的殺手锏,斷沒有放松的可能。 一旦他出事,宋琢冰也會跟著危險。此時此刻,穩住自己就是保護對方。 顧玉成身后,宋琢冰手拎長刀,在地上劃出道長長的痕跡,戛然止步。 這個距離,恰恰和雷長春與顧玉成之間的距離相當。 “我不過去,你也不能擅動?!彼巫帘蔚对谑?,同樣抬高聲音,“顧玉成你聽好!從此刻開始,我一步都不會動!雷將軍上前一步,你就殺了平王世子!” “我,必將為你報仇!” 顧玉成今天為送降表,穿了一身白衣,血跡格外明顯,那抹猩紅從腰間蔓延到衣擺,刺得宋琢冰雙眼發疼。 可是她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和雷長春遙遙對峙。 宋琢冰狠狠咬了口嘴唇,將涌出的鮮血咽下,眼都不眨地盯著雷長春。 他們三個人現在站在一條線上,顧玉成在兩方射程之外,雷長春更在黔源縣射程之外,顧玉成手上有楊茂,雷長春手上有將兵,彼此僵持,誰也奈何不了誰。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牽制住雷長春,然后等。 等黔源縣百姓從另一道城門撤離,等父兄率援軍趕來,等顧玉成……平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哪里飄來的薄云遮住太陽,在遙遙對峙的四個人身上投下一層陰影。 顧玉成始終勒著楊茂,身形一動不動。 他感覺到雙腿在發顫,眼前甚至偶爾模糊,但始終站在原地,沒有須臾放松。 假如現在有人要分開他和楊茂,會不會發現他的胳膊已經僵成木頭,動彈不得了?顧玉成漫無邊際地想著,試圖分散注意力。 自古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為了打動楊茂,他和宋琢冰假借苗寨名頭,生造了個“九十六苗寨少族長”的身份。他和苗人關系親密,手上就有不少銀飾,正好拿來用。 為了更可信一些,他們倆還說了通誰都聽不懂的“苗語”。 其實那堆嘰里咕嚕里頭,只有十幾個詞是苗語,剩下的都是他們胡編亂造生湊起來的。賭的就是當地漢人普遍鄙視百夷,認為他們是不開化的蠻夷,根本不會學苗語。 雷長春果然被騙過了,還捎帶騙過了楊茂。 他詐降,宋琢冰偽裝,這就是真愛吧。 顧玉成邊想邊借著勒住楊茂的動作,悄悄往他身上靠了靠。雖說楊茂為人不怎么樣,但多虧他沒膽,不然很快就能發現,傀儡線要不了他的命…… 這種線是苗人做傀儡用的,非常堅韌,遇水不散。聽起來玄乎,其實和漢人繡娘在皮子上穿孔的線差不太多。 每逢過年的時候,苗人確實會用這種線來分割rou塊,但分的都是熟rou,不是生rou。要砍rou切骨,還是用山下買的百鍛刀。 或許是因為楊茂在西南待得時間長,所以這種威脅對他格外有效? 顧玉成微微抬眼瞥向天邊陰云,心中不期然浮出點小得意。他先帶宋琢冰,再拿雕花銀角,任誰都會以為二者是他的保命關鍵,連楊茂都將注意力牢牢放在那銀角上。 殊不知這些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招在他小臂上。 還是不會被磁鐵發現、看起來毫無威脅力的絲線。 他竟能這般智計百出,真可謂一得意事了。 顧玉成邊想著以后要如何記下此事,邊咬住后槽牙苦苦忍耐—— 他未來岳丈的援兵啊,怎么還不來? 顧玉成強忍之時,宋琢冰和雷長春也沒好到哪里去。 宋琢冰純粹是心疼顧玉成,雷長春則是看著楊茂受罪,自己心里來回撲騰。 他是個武將,卻被王爺留在西南保護世子,不能上陣立功。世子本來就不信任他,現在又因他勸降,受這么大罪。 憑雷長春對世子的了解,他不可能事后安然無恙,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何況還有個姓邱的…… 他真的要在這種人手下討生活嗎? 三人各自相望,俱是面無表情,越發襯得最中間面赤眼白的楊茂形容可怖。 他被勒得太久,已經放棄了掙扎,只用僅剩的力氣望向雷長春,期盼他救自己于危難。 可惜雷長春此刻心思浮動,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 楊茂:“……” 他無力地喘息著,忽然聽到馬蹄聲滾滾而來,大地都在顫動。 楊茂心頭一喜,是邱先生搬來府中援兵了嗎? 他拼命睜開眼睛朝前看,恰見到“楊”字帥旗嘩然倒下,他麾下士兵們像受驚的鳥獸般四散奔逃。 下一刻,雷長春跨馬揚鞭,掉頭朝營帳沖去。 楊茂:“!” 援兵到了。 可惜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