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當初走的毫不猶豫，是因為皇宮對他而言，其實只是一個牢籠嗎？

    名乾帝不想承認這個猜測，但心里又帶著一股篤定。

    小六他不喜歡皇宮。

    其實，陸湛想出生的時候，名乾帝是歡喜的，暫且不提龍家的關系，這孩子是真的生的好，集天地靈秀于一生，在他襁褓之中的時候，也是抱了很多次的。

    后來，后來是怎么變了的呢？

    政事太忙，蕊妃太能作太矯情，漸漸不去她的宮殿，連帶著小六也不想見，等到了該啟蒙進學的年紀才發現小六竟變成了那樣。

    孱弱，冷漠。

    看不到一點孩童稚氣。

    當時自己試圖把小六教給別人養的，再這樣養下去就毀了，這個孩子就廢了，可是蕊妃以死相逼，小六他自己也不愿意走。

    “您是皇上，您心懷天下，她只是您眾多妃子中的一個，我也只是您眾多孩子中的一個?！?/br>
    “她生我一場，這是我欠她的?！?/br>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一個五歲稚童用冷靜的言語撕開了自己想要補救想要掩蓋的真相。

    是自己的縱容才讓蕊妃逐漸瘋魔至此。

    是自己的疏忽造就了他的悲劇。

    沒有怨恨，沒有憤怒，更沒有想求救，用一種寡淡的態度來平靜敘述，那時候就已經徹底明白，自己和小六，不會有所謂的父子情份。

    他看的太明白，也講的太清楚。

    沒給自己留半分面子，也不給他留半步退路。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將明, 顧軟軟打開房門一邊整理衣襟一邊快速走向廚房, 先將熬了一夜的醬牛rou鹵豬下水等物取出來放涼, 再取面粉揉面做面點。

    這倒不是今日的早膳, 而是給顧懷陵和葉驚瀾午膳準備的, 他兩今日要在學舍中用飯, 今日為譚先生生辰, 但并不大辦，只幾個得意學生小宴一席，顧懷陵葉驚瀾都在邀請之列。

    顧軟軟雖未見過譚先生, 但經常從顧懷陵葉驚瀾二人口中得知譚先生對他兩指點甚多，心內十分感激，特地備了幾樣小菜佐酒用。

    剛把蒸好的桂花糯米藕切好擺拍, 正要撒蜜———

    “媳婦兒~”

    剛睡醒的聲音還帶著喑啞, 還沒回頭長臂已經環上了細腰，下巴擱在肩胛之上, “醒了怎么不叫我？”說完在顧軟軟臉上親了一口。

    顧軟軟臉頰微紅卻顧不得羞惱, 關切詢問, ‘頭痛不痛？’昨天雖然沒有喝太多, 但他明顯有些上頭，晚上還鬧了半宿才睡。

    葉驚瀾閉眼搖頭, 眼睛瞧著有些腫, 將臉往顧軟軟脖頸一埋, 竟是要再睡的架勢，活脫脫一耍賴的大貓。

    顧軟軟無語失笑, 搖了他好一會，又親又抱的，才把人哄去洗漱了。目送他離開，顧軟軟也加快了手里的動作，開始著手準備早飯。

    顧懷陵和葉驚瀾回來的時候，顧軟軟已經在擺早飯了，兩人早練了一番，清晨的困倦都已消失，雙眸清亮，精神飽滿。

    顧軟軟回頭看了一眼，手里動作一頓，‘陸湛呢？’

    懷月臉上的傷沒好不好意思見人，這幾天都是顧軟軟將飯給她送到屋子里去的，可今天怎么陸湛也不見了？

    大將軍哈著氣上前，大腦袋在顧軟軟腿邊使勁蹭，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顧軟軟彎身摸了默他的頭，將早就準備好的狗飯放在他腿邊，大將軍汪了一聲，快速的進食。

    “他說他有事?！鳖檻蚜耆胱?，幫著把蝦仁豆腐和春卷放在桌上，“說不用等他，他一會自己來吃?！?/br>
    葉驚瀾點頭，拉著顧軟軟入座，“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用管他，我們先吃吧?！?/br>
    顧軟軟聽完沒有再說什么，只拿了干凈的碗碟將陸湛愛吃的蝦仁豆腐和醬菜都單獨盛了一份放在一邊，這才開始吃飯。

    吃過早飯后，兩人準備去學舍，顧軟軟將準備好的三層食盒遞給顧懷陵，又將需要加熱的菜，干濕蘸料分開等等與他囑咐了一遍。

    顧懷陵點頭接過，顧軟軟又將用提籃裝好的兩壺桂漿遞給他，現值盛夏暑熱難消，桂漿去暑消熱，夏日里飲上一杯再好不過了。

    只是———

    ‘真的不用備酒？’

    譚先生好酒，顧軟軟本來去酒窖尋了幾壇往年的佳釀，可顧懷陵昨晚突然又說不用了。

    “不用?！边@兩字，顧懷陵沒有出聲，只是唇形，說完還看了一眼葉驚瀾。

    兄妹間的默契讓顧軟軟很快明白大哥這是要治他酒后失言的毛病了，也跟著回頭，葉驚瀾正在整理衣袖，寶藍絲織的斜襟盤扣長衫襯得他提拔修長，既斯文又矜貴俊美，察覺到顧軟軟的目光，彎眼一笑，寶玉精琢，華美無邊。

    顧軟軟眨眨眼也回一莞爾，只是目光有一丟丟復雜。

    希望今晚回來的時候，你還是‘完整無缺’的，唔。

    *

    顧軟軟提著兩個食盒帶著大將軍先去了顧懷月的院子，閑聊了兩句，又將大將軍留給她解悶，才抬腳往陸湛的小院走去。

    門口守著的云七一臉無語，也沒通報，直接讓開，“您自己進去看一眼就知道了?！?/br>
    顧軟軟好奇挑眉走了進去，繞過六折竹茂雙屏，陸湛正背對著站在床邊，顧軟軟無聲走近，然后就看見了滿床的衣裳，還涇渭分明，一邊金織繡繁色彩明麗，一邊灰藍沉墨簡潔質樸。

    陸湛剛來的時候，對外物都沒明顯的喜好，給什么穿什么，現在大約是被葉驚瀾給帶歪了，心情好的時候也愛穿色彩斑斕的衣服，他生的好，年紀也小，穿這些顏色正好相得益彰。

    不過他對這些也不是太上心，通常都是云七根據他的心情來搭的，今天怎么自己糾結上了？

    ‘怎么了？’顧軟軟伸手戳了戳他。

    “jiejie你怎么來了？”陸湛這才發現顧軟軟的到來，說著又皺了小眉頭，“jiejie，你說我是不是得把臉給抹黑？”

    陸湛倒不至于愛美，只是也不太愿意穿以前的衣裳，瞧著很是沉悶，只是若著華服，想著昨天在店里經歷的一切，陸湛打了一個哆嗦。

    昨天都那樣了，今天若是穿，穿那什么貓耳，是不是會更瘋狂？今早起來陸湛想了又想，寧愿自己貼錢做假賬也不想被一堆大嬸捏臉，又把貓耳給塞回去了。

    顧軟軟被陸湛臉上驚恐又糾結的小表情給逗樂了，“我有法子，你別想了?！?/br>
    “真的，什么法子？”陸湛連忙詢問，顧軟軟拉著他的衣袖往圓桌走，‘你先吃飯，吃完了我告訴你?！?/br>
    陸湛身體不是太好，雖看著和一般人無二，但其實有些虛，更餓不得。

    陸湛還想再問，顧軟軟微笑的看著他，頓了頓，乖乖端起碗用飯。

    吃完飯后，顧軟軟也沒多說什么，只讓他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穿戴好后，又將小將軍遞給陸湛，陸湛伸手接過白團子，小將軍伙食太好，毛絨絨就是一個球，抱出去根本沒人能看出這是一只白虎，也完全沒有它父親的半分兇悍。

    “抱它做什么？”

    顧軟軟笑瞇瞇的拍了拍他的腦袋，‘給你玩?！?/br>
    玩？！

    咱們今天是去做生意的呀！

    顧軟軟沒有解釋，跟懷月說了一聲后，直接帶著陸湛出了門。

    *

    到了鋪子后，還有半個點才到開門的時辰，店里請的幾位嬸嬸已經在準備開店，兩人到后，笑著說了幾句，顧軟軟帶著人去了后院，示意嬸嬸們將今日的貨雙倍擺足后，又帶著人將前幾日做好的一批小方布取了出來。

    這批小方布料子不是很好，也不費什么錢，只顏色花樣還不錯，顧懷月買來是用來做添頭的，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布置就被陸湛一拳頭送回家里養著了。

    顧軟軟提筆寫了幾行字，將它遞給識字的周嬸看，周嬸看完后眼睛一亮，“夫人放心，我一定辦好?！?/br>
    顧軟軟點頭，然后拉著一臉茫然的陸湛上了二樓，兩人坐在窗邊，雖不能看到樓下店里的場景，但聲音能聽得很清楚。

    顧軟軟捏了捏小將軍粉嫩嫩的小爪爪，‘坐一會，等著吧?！?/br>
    陸湛抿了抿唇，心不在焉的抱著小將軍，一直看著樓下。

    辰時還未至，熟悉的嬸嬸jiejie們成群的往這邊走，一看到這些人，陸湛連忙把腦袋縮了回去，驚恐的拍著胸脯。

    “誒，昨天那個小娃娃安？”

    “咋沒看到人安，他今天還來不來哦？”

    “你是不是豁我哦，哪有男娃娃比女娃娃還好看嘛！”

    “那個龜兒子豁你嘛，真的有，你問她們！”

    ……

    …………

    周嬸笑瞇瞇的打斷，“那是我們東家里的小公子，今天沒來?！?/br>
    “你看?！弊钕瘸鲅缘膵饗鹧劬σ坏?，“我說我沒豁你嘛，我從來不扯巴子?！?/br>
    “他今天又不在，看不到?！背雎暤氖且粋€小婦人，面容勉強算是清秀，小腹微挺，她摸了摸肚子，有些愁。

    自己生的不如何，嫁的漢子更是丑得莫法，原本不在意的，只是懷孕后突然就想多看看俊俏的男娃女娃，多看些好看的，以后自己娃娃也能好看點，像自己還好，雖然一般至少不丑，若是像他爹，男娃還好，女娃那是真的嫁都嫁不出去了！

    “沒事得?！眿饗鸢参克?，“你多來幾回，真的，我再也看過比他更好看的娃娃了，跟小仙童一樣?！?/br>
    一群人都是認識的，七嘴八舌的安慰那個小婦人，周嬸聽她們說的差不多了，笑瞇瞇道：“今天雖然小公子不在，但我們店里送東西呀?！?/br>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周嬸。

    這家店雖然開不久，但在這一片名氣還真不小，畢竟是第一家給貓兒狗兒做衣裳的店，而且還有點小貴，比人穿的都貴，還一點零頭都不肯少！

    不過想買的也都買了，畢竟物有所值，料子確實是好料子，樣式也好看。

    可開業的時候都不少錢，今天居然要送東西了？！

    周嬸將早就準備的小方布拿了出來，她拿的是一塊鵝黃的，對折成三角，抱了一只雪團小貓來，圍成小兜兜系在它的脖子上。

    白白的小團子戴著鵝黃的兜兜，怎一個可愛可以形容的哦。

    “哎呀，好乖哦?！?/br>
    已經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它了。

    “咋個送法？”

    周嬸：“買兩件東西，不管買什么，衣裳掛布帽子，只要買兩樣，就送一個?！?/br>
    “真滴??？”

    “真的！”周嬸肯定點頭。

    這話一落，嬸嬸們迅速沖進的店里，就連那個懷孕的小婦人都擠了進去，能來這里的，確實是為了看稀奇，但家里也的確有貓兒狗兒，反正早晚要買，不如現在買，還能白得東西呢！

    *

    陸湛目瞪口呆的看著下面的盛況，連半個身子探出去了都沒發現，顧軟軟連忙把他拉了回去，“jiejie，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她們怎么能買這么多呢？”

    “我拿了兩件，快點，我要那塊綠色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