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廢柴面首(9)
這年冬至,謝夫人順利誕下一女,名喚謝知婉,小字晚晚。 女兒長相隨她,細眉圓臉,膚色白凈,模樣甚為討喜。 謝夫人包著厚厚的頭巾,看著乳娘喂過奶,對僵立在一旁的易星華道:“你也抱抱她?!?/br> 到底是孩子的生身父親。 易星華戰戰兢兢地接過女嬰,手腳慌得不知該往哪里放好。 晚晚撇了撇嘴,“哇”的一聲哭了。 他也快要哭出來,求助地看向謝夫人:“這……這可怎生是好?” 謝夫人笑著搖頭,將女兒摟進懷里,因著產后體虛,不多時便犯了困,闔目睡去。 易星華蹲踞在床邊,一會兒看她,一會兒看呼呼大睡的女嬰,兩只眼睛竟然不夠使。 自這日起,他忙得如同陀螺。 白日里盯著廚娘燉補血養身的藥膳,親力親為地照顧謝夫人,晚間與乳娘學習如何照顧嬰兒,把屎把尿,毫無怨言。 俗話說:地里有苗不愁長。 眼看著晚晚一天天長大,轉眼便到了學走路的時候。 易星華彎腰扯著一雙小手,引著女童從花圃這頭走到那頭,在松軟的泥土上留下兩行腳印,累得腰酸背疼,卻不肯讓仆從為他分憂解勞。 “你也太慣著她?!币估?,謝夫人見易星華還要逞強往她身上爬,實在看不過眼,抬手推了推他,“晚晚如今也有十來斤重,日日只纏著要你抱,如此下去,怎么吃得消?” “她喜歡親近我這個舅舅,我歡喜還來不及,并不覺得辛苦?!倍松矸菀姴坏霉?,為著掩人耳目,對外以姐弟相稱,眾人喚他“舅老爺”,晚晚則直接喊“舅舅”。 他確實疲累,便探手入她花xue,熟稔地攏捻撩撥,又取了根不大不小的玉勢,淺淺送進去,咬著她耳朵道:“且委屈夫人一晚,明日小生必將加倍償還?!?/br> 謝夫人失笑,放松身子享受他的周到服侍,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他光滑的脊背。 他于照顧晚晚這一事上委實無可挑剔,事無巨細,心思細膩,倒省了她許多心。 偶有閑暇時,易星華還是喜歡賭錢。 賭癮戒不掉,出手卻慳吝許多,只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下注。 昔日里奉承他的小廝下仆們見沒有油水可撈,滿心嫌棄,又不好違背主母命令,只得捏著鼻子陪他消遣。 說來也怪,走盡背時運的人,這會兒卻柳暗花明,十賭九贏。 晚間,他收拾好滿滿一匣子的銅錢,只留下二十枚,余者拿到賬房換成碎銀,小心鎖進柜子中。 “這是做甚?”謝夫人踱進房中,好奇問道。 易星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給晚晚攢嫁妝?!?/br> 謝家金玉滿堂,幾個jiejie哥哥又對幼妹頗為嬌寵,實在不愁嫁妝。 可無論如何,這是他做爹爹的一份心意。 謝夫人和氣地笑了笑,坐在桌前拆看女婿寄來的家信,示意易星華準備筆墨紙硯。 “周將軍和大小姐在金陵可好?”易星華與她閑話家常。 “都好?!敝x夫人微微點頭,看了半頁紙,表情微妙,“昱兒……在金陵開了間賭坊?!?/br> “妙啊,妙啊?!甭犚娪腥藢⑺漠吷鷫粝胱冏鳜F實,易星華滿目向往,遭謝夫人瞪了一眼,急忙改口,“有辱斯文,有失體面!” 謝夫人搖了搖頭,哭笑不得:“這孩子素來喜歡胡鬧,算了,由他去罷?!?/br> 易星華眼尖,瞥見家信末尾寫了幾句話—— “晚晚雖好,母親仍需一嫡子傍身,那易星華本就不中用,如今年歲漸長,想來容貌與體力皆不如舊時,給些銀子打發了便是。我另挑了幾名干凈聽話的面首,不日給您送去?!?/br> 他如遭雷擊,眼前一片模糊,如霧里看花,耳朵也塞了棉花,聽不清謝夫人說了些甚么。 謝夫人連喚好幾聲,他才回過神,慘白著臉強顏歡笑:“夫人有何吩咐?” “替我倒杯茶來?!敝x夫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去運筆著墨,“臉色怎么這般差?且去臥房休息會子,喚杏兒進來伺候罷?!?/br> “夫人既用不著我,我走就是?!毙睦锊刂?,自然聽甚么都覺得暗藏深意,易星華行尸走rou般出了門,坐在廊下發愣。 看見晚晚在乳娘的帶領下向他走來,他鼻子一酸,沖過去抱住女兒,心道:這說不得是他們父女倆的最后一面。 行李收拾到一半,他到底不甘心,自廚下拎了壇好酒,去尋送信的小廝旺兒。 將人灌得爛醉如泥,他躡手躡腳翻出謝夫人的回信,在心里回憶著她的筆跡,打算偽造一封信箋,延捱自己的離府之日。 雖說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能多陪母女倆一段時日,總是好的。 其實,他心里明白,留在謝府的這叁年,都是他賺來的。 若是沒有這段機緣,他或是教追債之人斷手斷腳,變作亂葬崗中的孤魂野鬼,或是被腦滿腸肥的恩客肆意玩弄,淪為沒有尊嚴的禁臠,總不可能像如今這般體體面面,還能修得個白胖可愛的女兒。 謝夫人處事周到妥帖,總會給他指個好去處,只不知往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易星華抹了把眼淚,用小刀將信件上的油蠟小心剔開。 謝夫人殷殷叮囑了許多話,字里行間滿是慈母之意,只在末尾提到了他。 她說:“易郎甚好,昱兒無需費心?!?/br> 易星華定睛看了許多回。 臉上漸漸浮出傻笑,他喃喃道:“易郎……易郎……易郎甚好……嘿嘿……” 能得她這一句,他死也值了。 自此,易星華待謝夫人越發忠心耿耿,床笫之間也越發賣力。 又過兩年,謝夫人終于誕下一子,為謝家傳承一度斷絕的香火。 癱在床上的謝老爺許是心愿得償,終于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謝夫人產后不久,便大費周章地為夫君籌辦喪事,應酬親朋,做過水陸道場之后,因著勞累過度,生了場大病。 她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易星華便像沒了主心骨似的,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他恨自己不中用,只知攀附著她生存,做不了支撐她的有力后盾。 若是她撒手而去,這偌大的家業,還有尚未長大的一兒一女,將來該如何過活? 謝家族人虎視眈眈,各懷心思,能放任他這見不得光的面首繼續留在府中吃香喝辣嗎? 萬幸,大小姐和姑爺去而復返,親自主持大局,前頭好歹沒有亂起來。 二小姐也有了當家理事的模樣兒,快速穩住后宅,四處延請神醫,又護好一雙弟妹,丫鬟奴仆們運轉如常。 而易星華其人,只知道守著謝夫人哭,灌不進去藥,便用嘴哺渡給她,一日叁次為她擦洗身子,更換干爽衣裳,整夜整夜地苦熬。 五日之后,謝夫人終于蘇醒。 見平日里極重形象的男子胡子拉碴,滿眼血絲,撲過來抱著她大哭,她愣怔許久,雙目也有些發酸。 她知道他好吃懶做,藏著一肚子無傷大雅的小心機,貪她錢財,圖她會風月。 她知道他怕成這樣,有九成是憂心自己的未來,害怕失去眼前的金飯碗。 可她已不是芳心萌動的春閨少女。 這么多年來,她遍嘗世間百態,經歷過陰陽兩隔的痛苦,又與道貌岸然的郎君日漸離心,漸漸心如古井。 她不需要太充沛太濃烈的感情,也無法給予對方相等的回饋。 因此,一個被她完全拿捏在手里的繡花枕頭,一個地位完全不對等、因此不敢違抗她半句的聽話面首,恰好能夠填補內心的寂寞。 若是再加上一點半點的真心,說不得已足夠她們搭伴過上一生。 “好端端的哭甚么?”謝夫人搖頭嘆氣,伸手輕撫他的臉龐,動作與神情,都比往日更加溫柔。 易星華默默收緊懷抱,因著后怕,眼淚掉得更兇。 ———————— po18yu.vip(po1⒏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