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南撤去了匿蹤術，在闌衍面前顯出身形。原本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的闌衍瞬間看到了他，臉上表情繃得死緊，蹭蹭蹭地沖上前來, 橡根木樁子似的杵在岐南面前。

    闌衍：“……”

    闌衍半晌后終于憋出來三個字：“你沒死?！?/br>
    岐南沒忍住笑出了聲。

    幾十年沒見，這家伙一點沒變啊。之前幾年在皇天劍門時他偶爾也會指導低階丹修煉丹, 而其中闌衍是最活躍的一個，有什么事都喜歡往他跟前湊。只不過這家伙實在是不太會說話，平時寫字時還好, 一旦當面說了就立刻狀況百出——明明沒有惡意, 卻就是聽著特別沖。

    據說他剛入門不久就因為這個被人揍過。

    岐南摸了摸下巴, 笑道：“闌衍, 你這是接了招收弟子的任務？”

    闌衍又繃著臉憋了半天，然后：“不是?！?/br>
    岐南有點意外。

    就聽闌衍又把下半句補上了：“門主讓我教外門弟子種田?！?/br>
    “……辛苦你了?！?/br>
    皇天劍門招收弟子是面對整個源界的，而外門弟子中最有潛力的一批才有資格真正加入皇天劍門，而直到修為提高到一定程度后才會前往大荒洲的核心之地。

    至于那些外門弟子，都會被留在源界各地的皇天劍門分部修煉。

    所以瞧皇天劍君這意思，闌衍這估計得把大半個源界全都跑一邊了。

    最初的激動消退下去一些后，闌衍終于能把話說順暢了：“師父，您這些年都去哪了？好多人說你和峸鴻劍君死了，我不信?！?/br>
    岐南瞥了一眼身邊依舊維持著匿蹤術的峸鴻，簡略道：“出了些意外，這事之后再說。對了，你叫我師父做什么，我記得沒收你為徒吧？”

    闌衍表情嚴肅：“但我已經是您的徒弟了，是門主大人說的?！?/br>
    岐南沉默片刻，微瞇起眼睛：“哦？”

    闌衍被他盯得有點緊張，舌頭又開始打結：“嗯、嗯，他說，把我記在您的名下。您不能、不能反悔?！?/br>
    岐南瞧著這小朋友眼巴巴的可憐眼神，慢慢道：“是嗎，難道不是你要求的？”

    闌衍幾乎僵成了一塊石頭。

    岐南抱臂好整以暇地看他。

    五秒后，闌衍招了。他沮喪道：“我愿意來教種田，門主問我要什么獎勵，我說我想當您的徒弟?！?/br>
    聽見這個答案岐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之前那些年他困在青山城中，與外界斷了聯系，是以在外界看來他和峸鴻多半是和死了沒差的。而死人無疑根本不可能教導闌衍什么東西，在這種情況下闌衍卻依舊想要成為他的徒弟……

    估計這家伙是真的很崇拜他吧。

    岐南有些無奈。

    他是真的不會教徒弟，從他踏上修煉之路起，他就一直是一個人鉆研的。在墨行宗時身為外門弟子，只是偶爾會有幾名長老來授課，絕大多時候還是得靠自己參悟。而在成為散修后就更是如此了，甚至在后來，他還走上了一條與傳統煉道截然不同的路。

    但說實話，他并不討厭闌衍。

    這小朋友雖然說話容易得罪人，但熟悉了之后卻能知道他品行確實不錯。而且他在煉道——尤其是培養靈植方面的天賦絕佳，是個很有潛力的好苗子。之前一些時候，他甚至還會讓闌衍替自己收拾一下秘境中的各種靈植。

    算了，徒弟就徒弟吧。

    到時候要實在不行，他還能去向其他同門取取經。他就不信自己連煉道流派都能創造出來，卻連一個徒弟都教不好。

    岐南于是默認了這件事。他隨手扒拉了一下頭發，又換了話題：“這些年可有發生什么事？”

    闌衍見他沒有反駁，原本緊張的神色一下子松了下來。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岐南，連硬邦邦的語氣都輕快了不少：“有的，鴻羽商會沒了?！?/br>
    闌衍的臉上帶上了點幸災樂禍：“叫那群小人總搶占師父的功勞和財產，遭報應了吧。師父您不知道，他們前些年居然造謠說師父您叛變歸元了，結果玄鏡宗看不下去出手對付他們，把他們的黑歷史全扒了出來?！?/br>
    “門主聽說后立刻指責鴻羽商會違反了契約，威脅他們把之前侵占您的財產都吐出來?！标@衍特別快樂地說，“然后那群小人就破產了！”

    岐南：“……”不愧是皇天劍君。

    鴻羽商會之前做了不少小動作，這事兒他是知道的。

    畢竟以他所撰那些書冊的普及程度，鴻羽商會甚至都能借此在天寶門的壓制下硬生生撐起半片江山。而源界十二洲的修士又如此之多，鴻羽商會要是真嚴格按照契約來走……岐南也不會在奪位挑戰前還得賣掉五更天的丹方才能湊齊那份藥劑的材料。

    因此，其中的收益九成九都被鴻羽商會昧下了。

    不過說實話，當時的他也沒有別的選擇。鴻羽需要倚仗他這個金字招牌，他又何嘗不是只能適逢其會地制約住鴻羽一個。當年他與鴻羽商會掌門簽訂的靈源契約并不嚴格，只是用以確保鴻羽無法背叛他罷了。

    鴻羽那群商人，就是利用了這上面的漏洞。

    實際上源界也少有靈源契約能寫得多么嚴格。這東西的后果實在是太嚴重了，若是稍微不小心觸犯了其中某條……那誰也承擔不起代價。

    可以說，源界中唯一一種會將所有方面全部限定死的靈源契約只有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