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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自己的計劃有戲,祝棄精神一振,趕緊后退好幾步,站在較為安全的位置。但隨即又別扭起來,因為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些紙鶴真像在對著伍哥比心。 這畫面實在太美,祝棄不忍目睹地捂住了臉,從指縫里繼續看。 紙鶴陣的出動令鬼嬰如臨大敵,剛一出動,鬼嬰便指揮幾人擋在前面,張開手臂想將紙鶴愛心擋住。但元岳的紙鶴也沒有那么死板,立時化整為零,紛紛朝眾人頭上的鬼嬰撲去。 紙鶴們用小小的喙啄著嬰兒的頭,其實是很搞笑的一幕。但那些嬰兒卻仿佛受到重創,紛紛發出慘烈的啼哭聲。它們沒有坐以待斃,馬上展開反擊,張開一排尖利的小牙,狠狠咬住紙鶴。 于是,一場鶴嬰互啄的慘烈戰斗爆發了。 祝棄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還覺得有點精彩。 元岳的紙鶴看起來美麗無害,其實比面目猙獰的鬼嬰更狡詐一些。它們發現鬼嬰的牙齒不好對付,竟然銜起地上的雜草枯木丟到鬼嬰嘴里,趁著傻乎乎的鬼嬰咬住時,再三五成群地飛上去狠啄,充分發揚了以多打少的精神。 祝棄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然后,他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伍哥頭上的鬼嬰,正死死地盯著他。 “靠,你不要過來??!”祝棄大驚,轉身就跑。 但隨即,他停下/身,捂住耳朵。 “我們,想活……” 一個尖細的聲音直接在祝棄腦袋里響起,震得他腦仁隱隱作痛。脖頸上的平安扣立時放出淡淡金光,為他緩解了不適。 是鬼嬰在說話? 祝棄沒想到鬼嬰竟然還會跟人溝通,不禁一愣,停下轉身看向鬼嬰。 “想看,太陽……” 鬼嬰啼哭著,笨拙地發出只言片語,它的聲音像千千萬萬個嬰兒混合在一起,無比怨毒,又無比悲傷。 河水中有無數白白的、圓圓的東西浮了上來,像是河水激蕩形成的浪花??伤鼈儽壤嘶ǜ嗳?,幾乎是一沖就散。 祝棄朝河邊走了幾步,看到那其實是一個個小小的、嬰兒的頭骨。 怨氣沖天。 河水發出怒吼,撲碎嬰兒的骸骨,那些細小的骨頭化成碎屑,尚未見過世間的一縷朝陽,便永遠地沉入黑暗河底。 何雪的聲音在祝棄耳邊響起:“還有我jiejie……我們家門前有一條大河,河水好急……” 是的,河水很急。 而何雪想起jiejie,就想起了這條河。 一個嬰兒掉下去,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祝棄忽然明白了詹江為什么要跑到這里布置“百子陣”。這里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除了被代孕機構流掉的胎兒,更多的是深潛于河底,不知積攢幾十幾百年的女嬰怨氣。 詹江之前在山澗路布過一次百子陣——山澗路正是以一條河流而得名。 詹江說,他可以找到下一個合適的地方。 祝棄真正地恐懼起來。 這座城市,究竟有多少個這樣的“合適的地方”? 身處漫漫長夜,祝棄便以為自己見識過黑暗與寒冷。而事實上,黑暗深處仍有黑暗,寒冷深處仍是寒冷。 塵世變遷,人事全非,這些骸骨沉寂在河底,如那些被控制的女人一般沉默著,不存于世。 胸口的平安扣持續不斷地散發熱量,似乎在提醒祝棄不要忽視自己。祝棄恍然地伸手握住它,將它摘了下來。 玉石散發著柔和的光,照亮黑暗。嬰鬼怔怔注視著圓圓的平安扣,黑漆漆的眼瞳中,映出一輪光亮。 就像太陽。 祝棄卻覺得它更像元岳的目光。 “呃,要不要念個什么咒……”祝棄尷尬地說,“鬼小朋友,你看,你也打不過這些紙鶴——哦,這都是元岳的,你要是記仇,可千萬要記著他,不要記著我——要不這個平安扣送你,你回家?” 祝棄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河底,突然覺得這么說的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可令他震驚的是,嬰鬼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目光從平安扣移到他的臉上,竟然點了點頭。接著,它從伍哥腦袋上漂浮起來,回到河水上方。 眾多小嬰鬼紛紛化為黑煙,重新聚集在一起。凝聚之后,它緩緩下落,同時用渴望的目光看著祝棄手中的平安扣,似乎想讓他快些丟下來。 這么好說話,不會有詐吧?祝棄心里犯嘀咕,聽到身后一陣響動,回頭一看,紙鶴們重新勤勤懇懇地排好了愛心陣型,乖乖飄在他的身后。 有了紙鶴撐腰,他頓時多了幾分膽氣。想了想,自己來到這里,雖然幾經驚嚇,但鬼還真沒對自己怎么樣,還提醒自己“小心河水”——說起來,那個鬼跟這個是一個鬼么? 祝棄胡思亂想得久了點,嬰鬼發出一聲憤怒的啼哭,似乎有些不耐煩。 祝棄看了它一眼:“這是我——我朋友送我的,便宜你了?!闭f著,他手臂一揚,平安扣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流星般落入河水之中。幾乎是同時,嬰鬼消失了。 結束了。 狂風已停,氣溫回暖,祝棄癱坐在地。 嬰鬼消失的剎那,眾人便紛紛昏迷倒地。他從其中一人身上扒拉出一包煙,顫著手點上,結果差點燒到自己的手指頭。 說起來,怎么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么。 祝棄沉思著,深深吸了口煙。煙草刺激著他的神經,他如有頓悟,向四下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