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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奴帶回的消息不會有假,仇君玉心中驚愕,面上卻不露聲色。他將密信還給鬼奴,鬼奴悄然退下,回洞內向努爾洪復命。天空此時飄起小雨,仇君玉回身向陶臻走去,柔聲道:“下雨了,我們進去吧?!?/br> 一滴雨水落到陶臻的睫毛上,他微微點頭,晶瑩剔透的水珠顫著落下,如珍珠滾落。 仇君玉送陶臻回石室,正欲離開時,陶臻卻叫住他:“你還是和我住一起吧,免得你爹起疑?!?/br> 其實仇君玉早有此想法,但怕陶臻拒絕,沒料到陶臻會主動提起,倒讓他略顯吃驚。 “可以嗎?” 仇君玉不可置信。 陶臻淺笑,脫下外袍隨手拋在石床上。赤火功讓他渾身熱得厲害,即使在陰冷的洞窟里,也覺燥熱不堪。 “你說你不會再強迫我,我信你?!?/br> 陶臻的信任來之不易,但仇君玉心頭卻是一沉,無從歡喜,反而生出愧疚。慕延清出事的消息,仇君玉并不打算告訴陶臻,一來是怕他情緒波動太大,導致走火入魔,二來是怕他得知這消息,就要不管不顧地回犀山去。 哪一種可能,仇君玉都不愿讓它發生。他席地而坐,抬起頭仰望陶臻,見他著一襲雪白單衣盤膝靜坐,沉息入定,神態寧靜祥和,仿若瓊臺仙子。 時光靜美,佳人如斯,他非圣賢,終是心有貪婪,舍不得放開。 兩日后,尤里都斯帶著一眾族人,上凌云窟迎接努爾洪出關。當日晴空萬里,天光大好,努爾洪獨自一人步出凌云窟,接受教徒的叩拜。 尤里都斯親手奉上去晦滌身的藥酒,為其洗塵。努爾洪飲下后,冷厲的目光環視一周,沉聲問道: “博格達呢?” 尤里都斯面色難色,囁嚅道:“小弟……他前段時日偷跑出山,一直未歸,我命人去尋他,他卻說伽蘭山的日子太過枯燥,不愿回來……” 努爾洪面色不豫,斥道:“豎子頑劣!怎堪大任!” 說罷一腳踏上為他備好的肩輿,在族人的簇擁下憤然離去。 什那族人盤踞伽蘭山,以山上的天然石窟為居所,族中不乏能工巧匠,只半年光景,就在洞中建起一座輝煌的地下宮殿。 是夜,尤里都斯獨自一人來到努爾洪就寢的居室,手中托著一甌參湯。他一路行來腳步輕快,面容愉悅,鬼奴從內為他打開/房門,恭敬地跟在他身后,走向室內最深處。 在努爾洪閉關期間,尤里都斯利用迷心蠱控制族中長老,用言語煽動族人,野心勃勃欲獨攬大權。而負責照料努爾洪起居膳食的鬼奴,早已為他所用,在兩月前,給他帶來了努爾洪因赤火功反噬,武功盡失的消息。 尤里都斯想要取代努爾洪的位置,必求名正言順。努爾洪出關時,毫無防范地喝下了混有迷心蠱的藥酒,而這七日里,鬼奴送去的膳食,亦被動了手腳。 迷心蠱需連服七日才起效,今晚,便是功成之日。 努爾洪半臥床塌,神色萎靡,眉心處凝著一粒朱砂色的血印。尤里都斯坐在床沿,用湯匙一勺勺地將混有迷心蠱的參湯喂入努爾洪的口中,從始至終,努爾洪都未言半句,只是呆滯地看著他。 努爾洪將參湯全數喝下,尤里都斯才笑著道:“阿爹,我想我娘了,我們一道去看看他吧?!?/br> 尤里都斯親手扶努爾洪下床,攙扶著他往一間耳室走去。鬼奴入內點上燭火,而后悄然退下。 室內,燭火搖曳,映亮案上一方靈位,上刻: 愛妻仇青蓮之位。 尤里都斯目光一凜,一腳踢向努爾洪的膝彎,迫使他向著靈位跪下。 “娘,你看看這個男人?!?/br> 尤里都斯走上前,輕撫著發舊的靈位,就像撫過母親嬌艷的臉龐。他從未見過因難產而亡的生母,只是聽努爾洪描述過她的樣子。 杏仁樣的眼,柳葉般的唇,是來自江南最溫軟的風。 二十二年前,努爾洪游歷中原遇見了她,卻毀了她一生。 “他懷著對你的愧疚養育了我,卻什么都不給我。我想要地位,想要權力,只能自己去爭,自己去搶?!?/br> 尤里都斯將靈位摟入懷中,沉聲笑道: “娘,你在黃泉下可是寂寞了?你再耐心等等,待我得到一切,就讓這個男人下去陪你?!?/br> 尤里都斯懷抱靈位喃喃低語,時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聲。努爾洪跪在他身后,神情木訥,雙眼無神,形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半晌后,尤里都斯將靈位重新擺放規整,轉身看向努爾洪,而他的雙眼卻在一瞬間驟然大睜,神情發生巨變。耳室中,努爾洪依舊跪在靈位前,但眼球異常突起,七竅流血,一看便是中毒暴斃之相! 尤里都斯隨即上前一探究竟,而就在此刻,壁上燈火陡然熄滅,周遭頓時陷入一片渾噩的黑暗之中。 “鬼奴!點燈!鬼奴!” 一股徹骨涼意倏地竄上尤里都斯的后背,令他眼皮直跳。他在漆黑的室內叫喊,須臾后,有人應道: “哎喲,你個不孝子,明知仇青蓮恨我阿爹,還要送阿爹下去陪她,簡直沒良心!你若怕你娘親寂寞,自己下去陪她就好啦!” 鬼奴不會說話,這里還有其他人?!這聲音如此熟悉—— 是博格達! 他居然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