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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臻困意濃,未曾察覺到慕行的反常,他緩步朝著小樓走去,打算再回樓中小睡一會兒。而他殊不知,身后的慕行此時正用一雙眼恨恨地望著自己,眼中盛滿令人膽寒的森冷戾氣。 慕延清午后收到飛鴿傳訊,得知聞昭聞旭兩兄弟明日便回犀山閣的消息,旋即便從貴妃榻上一躍而起,重新坐回書案旁奮筆疾書。 聞昭聞旭兩兄弟一文一武,一冷一熱,平日職責除外出查賬,管理分堂,打探各種江湖消息之外,最重要的便是督促慕延清處理閣中事務。 慕延清此前因陶臻的事情耽擱太多要務,如今各種賬目賬本與江湖上大小事件的匯總信件在他手邊堆積如山,若不乘早處理,只怕又會被那雙胞兄弟一陣埋怨。 一想到聞昭那一張自帶降暑效果的冰塊臉,慕延清便莫名的打一激靈,覺得周身陰冷,仿似墜入冰窖。聞旭雖較聞昭好說話,但他事事聽從大哥差遣,若是聞昭不吭聲,他的一張利嘴也能將自己念到耳朵起繭。 慕延清不敢細想,只得咬緊牙關,埋頭苦干,他更是恨不得將陶臻一同叫來,與他一道共患難。 正當慕延清此際痛定思痛,埋頭疾書時,有人卻匆匆來報,說那被軟禁在流螢谷的白晚姑娘,今晨借觀賞日出之名,乘人不備,跳崖自盡了。 慕延清從賬本中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么?誰跳崖自盡了?” 前來稟報的護衛低頭重復:“白晚姑娘自盡了?!?/br> 慕延清大驚,起身繞過書案,走到那名護衛身前,沉聲問:“派去監視她的那幾名隨從親眼看見她跳下去的?” “是的,因為白晚姑娘的行為太過出人意料,隨從也未能及時救下她。那四名隨從現已被收押大牢,等候閣主發落?!?/br> “算了?!蹦窖忧迓勓詳[手,直起身道:“不就是寇言真送來的一個女人嘛,難道還要我拿四個兄弟去抵命?死了就算了,你且退下吧?!?/br> 白晚之死對于慕延清而言本就是小事一樁,若不是那日在流螢谷中恰巧相遇,他早已將寇言真送來的這名疑似眼線的女人忘得一干二凈。 如今她死了一了百了,倒也為自己省下麻煩,而跪在身下的護衛久久未起身,慕延清又問:“還有何事?” 護衛道:“白晚姑娘留了一封書信給閣主?!?/br> “嗯?” 慕延清展手示意,護衛便從懷中摸出信箋遞予他,隨后才退了下去。 慕延清本沒有看信的心思,但他忽而想起那日白晚對自己說的話,這才坐回書案邊,緩緩拆開信口。 信上字跡體態娟秀,流美疏朗,語句中更是字字含情,句句肺腑。慕延清本欲一目十行,但看后卻不得不頓住目光,細細瀏覽。 而信末白晚絕筆這四個字,終于令慕延清回想起從前往事。 慕延清的確見過白晚,那時他正值弱冠,還是犀山少主。記得那一年他受玄門門主易風兒所托,要他這位大哥去說服陶臻與那王家女子定親。 慕延清當時愛慕陶臻,心中自是不愿,但礙于兩家交好的面子,他也只得硬著頭皮上了玄門??稍踔獌扇艘灰娒?,他相勸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陶臻冷言冷語地趕出房門,死活不愿再相見。 慕延清心有悶氣無處疏解,離開玄門后偶遇多年未見的幾位故人。舊友重逢,盛情難卻,眾人一拍即合,便尋了一處有名的風塵小樓飲酒作樂,敘舊一番。 而就是在此地,慕延清遇見了白晚。 好友出重金,邀來花魁之名的白晚作陪。白晚精通琴韻,彈了不少好曲,慕延清醉眼朦朧間看她,竟覺這小女子與陶臻有幾分神似。 他攬過白晚在懷,迫她喝下一杯鴛鴦醉,白晚被烈酒嗆喉,面紅眼潤的模樣更似陶臻。慕延清瞬然情動,竟傾下/身一吻芳澤,白晚本是賣藝不賣身的藝妓,但當下似乎也被慕延清俊朗的外貌所迷,也未有半分推拒之意。 煙花風塵地,酒釀幾許醉人,靡靡之音更是令人沉迷。 慕延清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與白晚飲了交杯,而那時的他意亂情迷,神志恍惚,也分不清自己摟的究竟是白晚還是陶臻。 三更后,眾人紛紛散去,唯有慕延清留在小樓。 白晚為他添上醒酒茶,在一旁彈著秋風詞,慕延清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聽著,卻在一句唱詞中醒了神。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慕延清在一瞬間猛然想起,當時他入陶臻房中時,陶臻的書案上赫然寫著這句: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而陶臻還抬眼問他:“慕大哥,你懂是不懂?” 一杯醒酒茶徹底將慕延清從渾渾噩噩的酒意中醒來,他一身冷汗淋漓而下,慶幸自己終是明白了陶臻暗藏在心底的深情。 慕延清頓時心神激蕩,拋下白晚從二樓雅間躍出小樓,直奔玄門而去。翌日后,慕延清滿面喜色的重回風塵地,擲下重金為白晚贖了身。 不過之后的事情也正如白晚所說的那樣,恩客拿了賣身契卻不要人,獨留她在這世上孤苦受罪…… “唉,按理來說,我的確是負了他?!?/br> 慕延清細細地看完書信,胸中頓覺一陣惆悵。他心道這天意弄人,竟讓這小女子癡心錯付,只愿她來生投個好人家,不再受這世間漂泊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