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林楓先前為他了了心愿，但只要他還游蕩在這世上一日，不掛念他娘親是絕不可能的。

    每逢佳節倍思親，即便豆兒起先溜出去不是為了去找他娘，在大街上轉那么一遭，看見別人母慈子孝的，也該哭鼻子了。

    “正是?！绷謼髡俪銎岷诘呐鍎?，對方漠伸出一手，“我知道他家在哪兒，抓住我……怎么了？”

    方漠搖搖頭：“沒，只是想到柳煦的劍也是黑色的?！?/br>
    鬼醫的手很冷，林楓覺得自己握住了一塊冰。

    “興許，黑色才配得上他們……作為反派的氣質？”林楓為此找出解釋。

    方漠被他的說辭逗得樂了樂，輕笑出聲。

    喝了些酒，也讓這位情感甚少外露的鬼醫變得有了些人味。

    除夕之夜，高處風寒。

    冷風一吹，林楓腦袋也不是特別清明，對著腳下黑乎乎的一片半瞇著眼搜看。

    雪言無意識覺得冷，已經躲進了他衣領中，縮在那處嚶嚶叫。

    “林公子，你……”方漠拽著林楓腰側衣服，生怕這人酒后御劍一個不穩，劍毀人亡。

    “莫不是找不到路了？”他猶豫著，還是問出口。

    “不是，不可能?！绷謼鹘舆B否認，“我認得的，只是現在太黑了……”

    方漠提醒道：“他家可在城中？”

    “是個小城?！绷謼鞔?。

    “既是城中，除夕之夜，定是燈火通明的?！狈侥?。

    ……對哦。

    林楓恍然大悟，暗道喝酒果然誤事，他一個勁盯著黢黑的群山看什么勁？

    迎著風尬笑兩聲，林楓調轉了個方向。

    算算時辰，亥時應當已經過半。

    龍涎釀的后勁當真足，師重琰這身體酒量應該很不錯，這會兒一落地也禁不住踉蹌了兩步。

    “你還好么？”方漠扶了他一把。

    “沒事沒事，沒喝多少?！绷謼魅嗔巳嗵杧ue。

    跟著林楓進城，方漠便聽見他一直在碎碎念。

    起先大街上人多聲雜，聽不清晰，拐進小巷后方漠聽得又有些迷茫。

    “燒餅店左轉……”

    “走到茅坑往西?！?/br>
    “糖水鋪子糖水鋪子……有了。門口往右，拐進去后在垃圾堆……嗯，再往左?！?/br>
    方漠聽了半路，忍不住問：“這是什么……奇特的找路方式？”

    林楓今夜不知第幾次對著方漠尬笑：“啊哈哈哈哈，是啊?！?/br>
    但若不是豆兒這等有味道的記路方式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還真不一定能在七拐八拐的小巷中找到那間小屋子。

    隔了幾條小巷，街上的喧鬧好似被隔在了寂靜的屏障外，已與此處無關。

    透過薄薄紙窗，能看見屋中隱隱還有燭光，屋中人清冷的剪影映在窗邊。

    對面矮墻上，一道輕透的小小人影坐在月色稀疏的夜空下，頭頂枝杈投下陰影，幾乎將他整個埋沒。

    “怎么不進去？”林楓放輕腳步走過去，仰著頭，很輕地問。

    豆兒沒料到有人搭話，先是一驚，看清來人后愣了愣：“是你？你怎么回來啦？”

    他本是地縛靈，離不開那寺廟，被林楓帶離后雖得了自由，但靈力衰微，若無外界靈力供給便難以維形。

    封邪平日是給他供著的，但他離開封邪的府中太久，此刻已是半透明的模樣，若再過兩個時辰，林楓就該瞧不見他了。

    “放心不下，回來看看你?！绷謼麟S口哄孩子道，“白日去那府中說你溜了，我還當你是閑不住出去玩鬧，原來，是想你娘了？”

    豆兒沒否認，垂下的小腳前后輕晃，轉回視線盯住那扇紙窗，悶悶道：“今兒是除夕……娘一定很孤獨?！?/br>
    林楓出言寬慰道：“可你上回已經……”

    “我知道?！倍箖郝曇袈犞鵁?，說出的話卻懂事，“我知道，所以我就在外面看看，我不進去?！?/br>
    要一只小鬼輕易放棄對娘親的執念，談何容易。

    方漠站在稍遠處，出聲道：“陰陽兩隔，若執念難清，不如早早上路?！?/br>
    豆兒聽見這話，偏頭看向他，眉頭鼻子都皺了起來。

    “你是誰？”他不太友善地問，“誰要早早上路？我不喜歡你?！?/br>
    “這位就是鬼醫?！绷謼髅Φ?，“是來幫我們的?！?/br>
    林楓也不知道鬼醫在鬼界究竟是有怎樣的地位和傳聞，看上去威懾力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比柳煦還大些。

    直接證據便是，豆兒聽見這話，神色陡然變得有些怪異，一改方才的沉悶，尖聲道：“鬼醫？！”

    晃動的小腳也停下了，眼珠子慌亂地轉動好幾圈，張口結巴：“我我我我我不是……”

    “你別害怕?！狈侥崃讼骂^，神色冷漠地安慰，“我又不是那些個道士和尚，你若不愿去輪回，我不會逼你?！?/br>
    他停了會兒，似在想措辭，伸出食指按了按眉心，才抬眼繼續道：“只不過，你現在靈力很弱，以你的情況強留人世，沒什么好處……”

    林楓轉頭看著方漠，忽然發現了什么。

    他話多了，不經意間的表情也多了。

    果然，龍涎釀，聽名字便不簡單。

    甘醇而烈，后勁十足，名不虛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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