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即便耳邊蕩著自己的慘叫,無情的斷罪與責難還是聲聲落入耳中。 “赤霄長老果然深明大義?!币蝗说?,“此時當應及時止損,莫因一時心軟饒了他,這事兒若傳出去,難免會有對貴派的風言風語啊?!?/br> 少年雙目赤紅,手腳被鐵鏈所束綁于柱上,正對面至高處便是自己高高在上的師父,被喚作赤霄長老的人。 旁邊另一人吵得如同街邊麻雀,少年從牙縫中擠出幾字:“我派的事,與你何干!” 那人一怔,指著他手指發顫:“看看,都這般了還囂張,如何留得?” 赤霄長老也冷眼看他。 少年心頭冰涼:“師父……” 又一道法術降下,少年已連痛聲都發不出,唇角早已咬破,細長的眼微瞇,死死盯著前方。 “孽畜,你為魔族,我早已不是你師父!”高處仙風道骨的那人語氣悲痛,用最正義凜然的姿態決然道。 “繼續行刑!” …… 蝕骨的灼熱不知何時潮般褪去,丹府之處的感覺與先前已經全然不同。 易髓般的疼痛過后,全身關竅都仿若被打通,靈力流轉充盈。 師重琰漸漸清醒過來。 許久沒如此痛過,竟是做了那般惡心的夢。 那嘴臉何等可笑。 分明遭受折磨的是他,對方倒是一臉替他傷痛般的苦大仇深。 不得不說,那時與如今,倒真是相似。 這些所謂名門正派,這許多年過去還真是絲毫未變,果然早日蕩平才是正道。 師重琰心中生出殺念,緩緩睜開眼。 抬眼是粗陋的茅草頂,身下木板硌得慌,身上也只簡樸地蓋了件衣服。 他還未起身,雪言漂亮的臉蛋便突兀地懸至他上空,盯著看了會兒,轉頭喜道:“道長,他沒死!” “廢話?!睅熤冂鼡沃舶迤鹕?,定睛一瞧才發現自己真只躺在光禿禿的床板上,一層墊物都無。 “這是哪兒?”他摸了半手摻著木屑的灰,嫌棄問。 “逃難路上隨便找的棄屋,有地方住就別挑剔了?!绷謼髯耘赃呑邅?,聲音有些飄,手中端著碗水,“喝點水,你燒了一夜,別渴死了?!?/br> 師重琰的確燒了一夜,口干舌燥,也顧不得這碗看上去臟兮兮的還有幾道裂紋,拿過便灌。 “你還真是個魔?!睅熤冂韧晁?,抬袖擦過嘴角,開口第一句便是笑著這般說。 封印既除,一夕之間由人轉魔,他此刻便能久違地感受到體內魔息涌動。 “我知道?!绷謼鞯唤邮?。 他們離開天清山不久,師重琰在半空就暈了過去。 林楓彼時心神不穩,幾度險些墜落,強逼自己再御劍離天清山更遠了些,確認無人追來,才尋到山中這一破屋落下。 師重琰昏了一夜,他睡不著,便守了一夜。 獨坐之時,想了許多事情。 師父師弟因他而死,被最親的師兄構陷,他憤怒、怨恨、不甘。 但在床上人幾度無意識痛苦□□時,所有悲憤頃刻被擔憂取代。 他未曾經歷過,不知這是何種苦痛,連師重琰都挨不住,想必是分外痛苦。 而這痛苦,本該是他來挨的。 他只能握住師重琰發燙的手,緩緩輸送靈力,試圖能緩解一些體內洶涌的博弈。 熱水沒了,雪言去一旁生火燒水。 師重琰醒來后,倒是覺得這身子變得輕松不少。 他下床伸了伸胳膊又踢踢腿,隨便施了個法術將漏出個洞的屋頂補齊了,樂道:“嚯,原來你不是天資低,我就說,哪有人的法力低到那種地步,隨便施兩個術就能用光的?” 雖說這點法力比起他自己那身體的,還是只如同涓涓細流。 “本尊替你挨了這么一遭,可疼死了?!彼麑α謼饕惶掳?,“小道士,你打算怎么補償?” 林楓輕緩地一笑:“以身相許如何?” 只是聲音虛弱,比氣若游絲就好上那么一丟,聽著不情不愿,倒像師重琰在逼良為娼。 師重琰嫌棄地嘖道:“你這聽上去都快死了,娶了你豈不是要本尊做鰥夫?” 林楓只扯了下嘴角,沒說話。 雪言白凈的臉上因柴煙染了兩抹灰,粗略看去倒像個當地村里的美貌丫頭。 他瞧著林楓心疼,小心拉了拉他衣袖,輕聲細語道:“道長,別想了?!?/br> 師重琰聽見,挑起眉毛又用手指勾起林楓的下巴,昂頭問:“還在想你那個負心薄幸的前情郎?” 他笑道:“早與你說,跟了本尊不就好了?!?/br> 雪言急得瞪他,林楓聞言,輕輕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懶得辯解,也懶得回應他的調侃,雙眼又無神垂落。 “我在想,”他盯著自己的手指說,“我在想,師兄為何如此恨我?!?/br> 起初的憤怒過后,留下的便是刀割過后傷處的隱隱作痛與失落。 自小,谷玄之在他眼中都是完美無瑕的。 他在林楓無助之時拉他入懷,與他類似親情的溫暖。 那是他追隨仰望多年的光,卻一朝變作利刃,以萬丈光芒將他打入黑暗,刺得體無完膚。 “就算我是魔族,他恨我,我懂?!绷謼魅栽诙⒅约旱氖?,虛虛握著,“那又跟師父和師弟有什么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