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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此等離經叛道之人,與其多費口舌也是多此一舉。 水鏡對他不善的面色視而不見, 依舊笑意不減,突兀問道:“你喝過湯嗎?” 少年胸口的起伏明顯又大了幾分,覺得眼前之人恐怕真是病得不輕,不知又要說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話來,瞪著前方道:“我不想聽?!?/br> 看著少年抿唇蹙眉的模樣, 水鏡愈發覺得有趣,偏頭攤手笑道:“可我想說呀?!?/br> 說著, 他便又一次繞著少年緩步負手而行,一邊走一邊輕松道:“湯呢,想必你是喝過的,既然喝過, 就應該看見過湯里的浮油, 那些油大圈挨著小圈,你擠我來我擠你,擠著擠著,小圈便會一個個融合, 最后融入大圈……” 少年目不斜視, 任憑水鏡絮絮叨叨繞著他轉圈,一次又一次從他面前走過。 他本以為自己會心煩意亂, 卻不料恰巧相反,在縈繞耳畔的聒噪聲中,他的心緒反而逐漸平緩了下來。 待水鏡將話說完,再一次站到他面前時,少年忽然仰起頭看向他,冷靜道:“你說你在這世間活了一千多年?” 水鏡愣了愣,不知他為何提起這個,繼而笑道:“怎么?你不是不信嗎?” 少年平靜道:“原本不信,現在信了?!?/br> “哦?”水鏡挑了挑眉,對他這反應有些意外,“為何?” 問完之后,他又意識到了什么,狐疑道:“你接下來該不會想說,因為老人家都比較啰嗦吧?” “不,”少年干脆地搖了搖頭,轉頭看向遠方夕陽淡淡道,“你雖然聒噪,但你的話我都聽見了,也聽懂了?!?/br> 他頓了頓,面色不改繼續道:“你是想告訴我,分久必合乃是大勢所趨,天下諸國便如湯中浮油,無法長久共存于世,但凡某國率先壯大,吞并弱國便勢在必行,即便今日沒有大鑾攻桑,也終有別國開戰,對嗎?” 水鏡滿意笑道:“不錯?!?/br> 他的確正是此意,且以湯油為喻并不算隱晦,以上次少年在大殿中所表現出的睿智來看,他能立刻理解不在意料之外。 少年點了點頭,忽然看向他問道:“你可曾對誰動過情?” 水鏡面上笑容一僵,饒是他自認為處變不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這好好說著天下大勢,怎的忽然就變成了打探情史? 然而少年卻并不打算聽他回答,直視著他的雙眼篤定道:“你不曾?!?/br> 不等水鏡反應,他便繼續道:“因為不曾動過情,所以對世間諸事皆無偏頗。因為心無偏頗,所以能夠以俯瞰之姿旁觀之態對世間紛擾漠不關心。因為漠不關心,所以云淡風輕。即便你活過千載,閱盡千帆,也只當蕓蕓眾生皆為過客。在你眼中,世人不過如同朝暮蜉蝣,諸國興衰,戰事成敗,草木枯榮,人之生死亦不過是大勢所趨?!?/br> “而我不同,我上有父皇母后,下有萬千子民,寄情于南海之濱,鐘情于家國鄉土。諸國之間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父皇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有可能改變虞國的命運。我無法同你一般冷眼旁觀,以一句大勢所趨輕描淡寫地將其揭過避而不談?!?/br> “在你看來,諸國紛爭或許只是來日史書中潦草一筆,而我卻身在史中,避無可避。所以,莫要再與我說些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道理,那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br> 直至說完最后一個字,少年依舊直視著水鏡的雙眼,清亮的眸中透著一股堅毅,甚至還有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嚴。 與這樣一雙眸子對視,水鏡竟是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他在這世間千年,從未在何處有過長時間的停留,也不曾與任何人有過過多交集。 正如少年所言,他就像是戲臺下的看客,旁觀著臺上的戲子演出如夢浮生。 戲子們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只在他眼中留下片刻倉促剪影。 或許偶爾遇上精彩之處,他會覺得有趣,也會多看幾眼,可一旦戲終人散,他便即刻回神,從未有過回味貪戀。 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喜極而泣,痛徹心扉,這些戲中之人的喜怒哀樂他無法感同身受,也從未有過共情。 從前未曾有人與他說諸如此類的話,他也從未細想過,此時乍一聽來似乎有些刺耳,可再一回味卻發覺此言著實無錯。 水鏡不免有些詫異,自己與這少年不過僅僅兩面之緣,他卻能從自己的只言片語中找準要害一擊命中,且言辭毫不過激,態度不卑不亢,從頭至尾條分縷析,層層遞進,叫人一時竟辯無可辯。 在水鏡走神的這一小會功夫里,少年就一直靜靜看著他,似是想從他眼神中判斷自己方才的話說中了幾分。 水鏡回過神來,迎上少年探尋的目光,卻只是輕松一笑,隨意道:“上回來虞都,就曾聽殿下以一己之力在朝堂之上舌戰群儒,如今數月未見,殿下口才愈發進益了?!?/br> 少年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端倪,倒也不覺失望,收回目光淡淡道:“過獎?!?/br> 水鏡負手踱了幾步,繞到少年身側低頭道:“好吧,既然殿下不愿聽大道理,不如我們來算算賬吧?!?/br> 少年愣了愣,抬頭疑惑看他,顯然不解其意。 夕陽柔和地灑在少年的側臉之上,將他臉頰上細小的絨毛也映得分明,盯著那雙澄澈的眸子,水鏡忍不住俯身湊近了幾分,溫和笑道:“殿下方才毀了我的曲譜,可該賠我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