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連環_分節閱讀_60
“公子若不嫌棄,找一個繡花軟香枕頭給我吧?!?/br> 李培南當真走出門一趟,拎著軟枕頭回來,朝柜里看了看,閔安已經睡著了。閔安把身子團得緊緊的,像是防護著自己不受外界侵擾,滿當當地占住了整個柜底。李培南怕他睡得不舒服,想伸手進去給他調整姿勢,才摸到他的肩膀,他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凄厲叫了一聲:“別碰我!” 李培南頓了頓手,看準了閔安的面容,朝他眼簾輕輕撫下去,又給他哄睡著了。窗外雷聲陣陣,閔安的氣息低緩,似乎被牽發得心緒不寧。李培南守在柜前半宿,見無異樣,才起身飲了一盞茶。 此時雷電交加,大雨傾盤而下,雨珠子噼噼啪啪砸在窗檐上,雜亂聲氣傳到了閔安的睡夢中。他睡得很不安穩,時不時在錦被上蹭著額角,無意識地抹去汗水。耳邊傳來的響聲急促而激烈,聽著似乎和戲班敲出的鑼鼓一樣,在唱著《雙子報冤》里的心酸故事。他越聽越害怕,想起了十一年前的雨夜,哥哥還是meimei的哭聲,也是這般凄厲…… “meimei快跑……meimei快跑……哥哥護著你……”十一年前的場景重現在閔安腦子里,迫使他掙扎著吐露一些字眼。 戲文的唱詞,雷雨天氣,終于促使閔安沉浸在往事夢魘中。他區分不了夢境與現實,被一個閃雷炸醒,突然滾出柜來,抱起枕頭就朝門外跑去。 李培南有所準備,伸手將閔安攬到懷里,低聲說道:“別怕,別怕,睜眼看看,我能護你?!?/br> 閔安扭頭看著李培南的臉,眼里的光已是散亂一片:“你又是誰?還我meimei命來!”他將枕頭拋向一旁,施展起僅有的拳腳功夫,亂踢亂揣,想掙出李培南的懷抱。 李培南見他突然發狂,只能摟緊雙手,隔開他的傷臂,將他困在懷里。閔安掙扎一陣,力氣用盡,布帽蹭落地,滿頭青絲水瀉一般披散下來,遮住了他的額頭與眉眼。由于用勁掙扎,他的臉頰染上一層胭脂紅霞,淡抿的雙唇也加深了顏色,如同銜住了兩瓣桃花。 李培南定睛看著懷里,心道,這明明是個秀麗女兒,偏生要當作男人。他看著她的唇色,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 閔安別過臉,低聲說:“我已經醒了,公子放開我?!?/br> 李培南親不到閔安的唇,心底只覺惋惜,索性將她摟得更緊了些。閔安在李培南的肩膀上艱難呼吸,掙扎道:“公子放放手,我喘不過氣來?!?/br> 李培南摟著不動,甚至聽得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閔安咳嗽一下,他才稍稍松開手臂,問了句:“你什么時候才恢復女兒身?” 閔安一聽,臉色雪白?!肮釉鯐_起這種玩笑?我十分不喜歡?!?/br> 李培南抬手在閔安的身上按了幾下,動作很快,快得閔安瞠目結舌反應不過來?!斑@里,這里,還有這里,都可證明你是女人?!?/br> 閔安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半天才回想起,那只手掌摸了他的哪些地方。他難以置信地看了李培南一眼,就開始發力掙扎,臉色羞得透紅。李培南本不想放手,卻難免吃到了閔安的兩三記指抓,甚至傷到了臉上,最后他只能放開了閔安。 閔安轉身跑向寢居大門,李培南在后提醒:“豹子在樓底?!遍h安逃到樓梯上,借著亮光看見豹子抵門睡著,心底xiele氣,忍不住一下子坐在了梯木上。 李培南走出拍拍她的頭:“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不怕隨從上來查探么?你想外人看出你的女兒身,盡管坐在這里?!?/br> 閔安只能悻悻走回寢居。李培南撿起軟枕塞進閔安手里:“去床上睡,我不碰你一根指頭?!?/br> 閔安提防看他:“當真?” “當真?!?/br> 閔安始終信得過李培南的承諾,果然抱著枕頭縮著身子睡倒在床上。先前兩刻,他睜大眼睛盯著李培南的動靜,李培南只坐在垂幔后的椅子上調息,身姿不改分毫,最后,閔安看花了眼,睡意涌上來,讓他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第68章 爭執 閔安睡得不算安穩,不時皺起眉頭,胸口淡淡起伏著。衣領下的肌膚透著一股雪白香色,牽住了李培南的視線。他平常見多了曲致身材的女子,個個亭亭玉立,閔安的姿容與她們比較起來,只能算是俊麗,他都說不清,為什么會被閔安吸引住了心神。 原因肯定不在閔安的脖子及胸口上。 李培南懂得這個道理,但仍然想探一探究竟。他低頭看了一會閔安的睡容,覺察她無抵觸,忍不住伸出兩指撩開了她的衣領。一道微微的溝壑線出現在他眼前,胸前露出的肌膚白凈而細膩,溢出一點清雅的女兒香氣,余下的春光悉數遮掩在一件棉布軟甲下,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了胸口的起伏,她的身前看起來渾然一體,沒有突出的地方。 原來她的幽香及柔軟藏匿在貼身衣甲下。 既然得知閔安不是天生的薄瘦身材,李培南也就放了心。他替她整理好衣襟,坐在床前又安靜看了一刻她的樣子。她竟然藏了那么多的小門道,平時見了他,又緊張又想討得乖巧,一直磨磨蹭蹭跟在他的身邊,偽裝得很巧妙。若不是今晚趁機探查一次,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感覺是不是出了問題。 門外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行館隨從的低勸聲:“二公子,回去歇著吧,這天又冷又黑的,涼了您的身子可就不好了?!?/br> 非衣威壓的聲音回答:“找遍每間房,一定要找到他?!?/br> 寢居里的李培南一聽,就明白了非衣的意思,可見雷雨天掛念閔安的人不止他一個。他沉吟一下,當機立斷,取過一粒安神助眠的藥丸塞進閔安嘴里,灌了些水讓她服下,再放下帳幔遮住了床閣里的光景。 不多久,非衣喝退隨從的阻攔,找到了寢居前。他先是有節制地敲了敲門,聽見里面傳來冷淡的一句“不見客”,干脆起腳一踢,踢開了門栓,徑直闖進了里間。 寢居隔斷成前后兩間,外面擺著桌椅屏風,里面設置了槅門及垂幔,重重光華之后,才是一座楠木紅柱拔步床。 此時燈影低渺,香氣淡遠,疊帳垂地,四境靜寂不含一絲人聲。 非衣看向垂幔里,先抬手作了揖:“只有世子這里點了燈,可否讓我進去查看一下?” 李培南坐在床邊問:“為何查看?” “行館里走失了閔安,我擔憂他的病傷,只能冒昧四處查探?!?/br> “我這房里由得你來查看?退下去!” 李培南威嚴的聲音里隱含了不悅之情。非衣并未退下,僅拱手施禮道:“得罪了?!蓖蝗皇滞笠环?,抽出腰間的軟劍,似迸發的銀霜白練一般,筆直刺向前方! 垂幔里掀送出來一縷寒風,緊跟著風聲之后,便是一壺沙漏,叮的一聲,撞擊在非衣劍尖上。非衣一擊受阻,立刻變換劍招,削向了紗幔,想斬落重重礙眼的遮擋,讓他看清里面的景況。這樣一劍斬落下來,既能做到不傷世子顏面,又能揭開床閣里的秘密。 李培南猜得透非衣的心思,怎會讓自己最后的隱秘心意暴露在下人眼前?他搶出身形來,兩手一拍一闔,夾住了非衣的劍尖,徑直朝前一推。非衣見李培南挾著一身冷氣殺來,也不膽怯,腳下一點,借著李培南的推送之力飄出了槅門。他若不退,劍身就會反彈回來,以李培南十成力道的威勢,必然要折損了寶劍,他心下痛惜不過,只能先退了出來。 李培南從袖中拈出一塊雪帕,擦凈了掌中血,丟到地面上,然后穿過重重垂幔,走到了槅門前。他的睡袍散開了一大塊,露出結實的胸膛,兩道鎖骨在精壯胸前撐出了嶙峋感。最顯眼的是,他并不忌諱脖下及肩骨上的新鮮抓痕,甚至無意穿上外衣去遮掩一下,就這樣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非衣看得怒火中燒,冷冷道:“你竟然做出禽獸之事?” 李培南卻微微一笑:“你情我愿之事,何曾需要禽獸行徑?!?/br> 非衣再不答話,將劍一抖,迎面刺向了李培南,李培南閃身急避,腳下連番搶位,始終不離開槅門前。非衣攻了三劍,劍氣寒冽,割傷了李培南的衣角。李培南的功力也不容小覷,竟然能空手與非衣斗得不分上下。 非衣尋了一個間隙,擰身刺向槅門前的陳列架,將蝕陽劍鞘挑到了李培南手里?!鞍蝿??!彼淅湔f道,“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br> 李培南好暇以整地掄過劍鞘,耍了個漂亮的眼花,依然閑適站著,淡淡說道:“我召歌姬侍寢,你來壞我好事,這筆賬,恐怕濺血也算不清了?!?/br> 非衣回以冷漠:“世子喚出歌姬讓我看一眼,別說濺血,就是刀剮我的rou我都能不推辭一聲,世子能做到這樣么?” 李培南伸手,用劍鞘擋住了非衣的去路,依然冷淡說道:“上了我床的女人怎能讓你隨便看?” 非衣冷冷一笑,挑劍刺向李培南手腕,又與他纏斗在一起。兩人才過了幾招,門口就傳來一聲怒喝:“兄弟相爭成何體統!還顧不顧顏面?” 非衣一招“飛星暗度”才走了半招,聽到父王的責備,依然將匹練般的劍光傾瀉出去,削向李培南持著劍鞘的左手。李培南根本就沒停手的意思,將劍鞘反轉,又阻擋了非衣的殺招。 李景卓抓起桌上兩個茶杯,貫注十成力,呼呼兩聲砸向了槅門前,終于分開了兩人。非衣收劍退向一旁,李培南手起劍鞘落,穩穩接住了兩個杯子,將它們輕輕放在陳列架上。 李景卓多次見到李培南接他摔下的杯子,其目的是為了護住手邊的家寵不受茶潑。這次寢居里沒有一只飛禽或走獸的影子,讓李景卓立刻就推斷出,垂幔后睡著的人才牽制住李培南的萬分小心。 非衣游斗一刻,衣衫發絲不見一點凌亂,他為了顧全禮節,回身給李景卓施禮:“深夜驚擾王爺,事出有因,萬請海涵?!?/br> 李培南放下茶杯后就轉身走向了垂幔里,視外面的一屋人如無物。 李景卓自然知道因由出在哪里。他抑制著火氣,對親隨說道:“升帳?!彪S從靜靜走過去拉起了繩索,將重重掩落的帳幔拉出了對開的空隙。 他們做事有分寸,所以沒有拉開全部的帳幔,自身低著頭,但足以讓站在槅門前的兩三人看清里面的光景。 李培南坐在床側,懷里摟著一名右肩裸露的女子,香肌雪膚,與垂落的滿頭青絲相輝映,無聲道出她的嬌柔之意。她似乎睡著了,只是斜靠在李培南的胸前,臉容被發絲遮掩,露出了一點淡紅的唇。 李培南挽起手中的毯子,將女子秀肩遮住,也掩住了她的周身?!翱吹搅??”他望著槅門前眾人冷冷說道,“我召見歌姬需要你們過目么?都滾下去!” 李景卓未曾料到里面竟是一名女子在侍寢,并非是閔安在留宿,臉色還算鎮定,擺擺手喚身旁的蕭知情與非衣齊齊退下。他也是第一次沖撞了長子的“好事”,又不能在下人面前教訓李培南幾句,畢竟李培南突然開了竅,親近起女色來,總比在身邊豢養男童要強得多。 非衣見閔安披發斂容,斜斜躺在李培南懷里,心下麻得一痛,一言不發離開了寢居。眼見閔安真的找到了,卻不是他預期的樣子,而且被李培南抓住機會反將一軍,怎能不讓他又傷心又生氣。他站在后宅前廊里,披著一身冷雨等待天明。 蕭知情轉過身,背向而立,心里的震撼從微微抖動的雙肩顯露了出來。李景卓揚揚手,侍從會意放下帳幔,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李景卓說完最后一句:“明早過來給我好好解釋一下?!鞭D身也走了。 李培南冰冷的聲音傳來:“全部滾出去,聽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