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連環_分節閱讀_52
李培南對厲群說:“跟過去看看?!眳柸赫惺质疽馐绦l隊跟著他趕緊離開,李培南想了想,回頭又說:“把將軍栓起來,給猴子療下傷?!?/br> 很快校場里只剩下兩道靜立的身影了。 蕭知情微微低頭,抿住嘴,始終將手背在身后,眉目無異樣,仍舊溫和如水。李培南猜她或許是受傷見了血,想著她暈血的舊病,始終還是要問一句的?!澳阍趺礃??” 蕭知情用完好的右手攤著斷玉,苦笑道:“世子賞賜的上好龍紋玉,摔成兩半,可惜了?!?/br> 李培南淡淡道:“依照往日規矩來,贏了比賽,我再賞你一塊?!?/br> 蕭知情輕輕施了個禮,將斷玉擦干凈小心放進衣囊里,又抬起眼說:“學生有個不情之請——” “既是不情之請,那就不用提了?!?/br> 蕭知情垂眼順從道:“世子說得是,是學生僭越了?!?/br> 李培南轉身朝校場外走,她跟在后,拿出一直藏著的手背瞧了瞧,見血跡依舊猙獰地爬在上面,又用絹帕系住了左手。李培南一直走到主樓院門前才轉頭問:“還有什么事?” 蕭知情微微一笑:“世子說依照往日規矩來,容學生提醒一下,馬球站樁之后,便是武力考查?!?/br> “你練得怎樣?” “數月來未曾間斷過?!?/br> “嗯?!?/br> 李培南丟下一個字,不置可否抬腳就要朝后院走,蕭知情忙說道:“祁連家新進了一批才俊子弟,其中不乏劍術高超者。世子若是再藏著那君子劍三招,學生恐怕在武力賽場上無法助得小相公取勝?!?/br> 李培南駐足:“你想學那三招劍法?” 蕭知情斂衽拜了一禮,緩緩道:“學生不敢僭越,只是想著,請世子演練一回也是好的。日后與小相公對練時,學生可以托大說一句,完全有資歷指點他一二處破綻?!?/br> 蕭知情是前一輪逐鹿大會代替李培南參賽的屬下,并且取得三連勝的佳績。她說出這番話,確實有些道理。李培南考慮的正是這一點,喚值守侍衛抬來兵器架,選了一柄長劍在手中。他回頭看了看蕭知情縛住絹帕的左手,沉頓一下,最終又將武器換成了竹劍。 蕭知情已經手持一柄長劍在對面遙遙施禮:“請世子賜教?!?/br> 李培南當即攻出第一劍“投木報瓊”,第一次在蕭知情面前演練出從未外傳的三招自創劍法。蕭知情錯步擰身,雙手持起長劍阻隔劍招,察覺到一股柔力從上壓下,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待一擊相觸過后,她站住腳步說道:“多謝世子手下留情?!?/br> 李培南負手而立,仿似從未離開過當地,僅點了點頭。 蕭知情笑道:“還有兩招?!崩钆嗄想S后又施出“相見恨晚”及“白首同歸”,顧念著她的傷手,只使出了兩分力。蕭知情自然能輕松避開,并且看清了整個劍式攻路。 李培南問:“看好了?”她有些遲疑地搖頭。他將竹劍背在身后,淡淡道:“我只使一遍,剩下的你自己領悟?!?/br> 蕭知情立刻持劍演練起來,頻頻錯了幾次,看得李培南皺眉。他站著口述起手劍訣,督促她兩刻鐘,院墻外閔安聽到他指點劍招的聲音,更是不愿意進來打斷這種聚集的場合,又輕手輕腳地走了。 秋陽爬上高空,蕭知情額上滲出不少汗。李培南說道:“先歇著?!鞭D頭走向了后院竹屋。蕭知情朝著他的背影施了禮,走到一旁詢問剛才校場里的那只猴兒是誰人的,聽說是閔安的家寵時,又掏出銀子吩咐隨從去置辦一個果籃來。 后院竹籬圍住的一屋一樹一桌一棚就是閔安的全部地界。此時黃色小野花在秋陽下冒出頭,爬到了他家門檻上。竹門是緊閉的,可見主人并不在家。厲群手舉著竹筐站在窗外,玉米還扒在框底蕩來蕩去。 厲群一見李培南走近,忙說道:“小相公出了行館一趟,買來生rou喂食豹子,說是感謝豹子的相助之恩?!彼X得好笑,說到這里剛想咧下嘴角,突然看到自家公子一臉冷清地站著,咳了下,又接著說:“小相公連帶著謝了豹奴,去石屋找豹奴,塞給他一些吃的,隨后兩人又去了偏院?!比缓笾棺×寺曇?。 李培南自然要問清:“去偏院做什么?” 厲群低聲道:“小相公心腸好,聽說侍衛挨打受了傷,喚豹奴去給侍衛上藥?!倍麄冞@一批人,攝于主家公子聲威,根本不敢踏足偏院一步。 李培南立即明白,閔安早起就來過主樓一趟,只是沒進書房門。他心道一個不入眼的侍從竟能引得閔安轉頭去探望,不先來他跟前報道,簡直沒個規矩。腳步才朝偏院走了兩步,最后又礙于他的身份,還是停住了。 玉米朝李培南吱地叫了一聲,翻過屋頭跑了,動作算是伶俐。既然無傷,李培南也就放了心,對厲群說:“叫閔安回來?!?/br> 接到厲群的傳令前,閔安正單手杵著下巴頦擱在紅木桌上,歪頭看著俯臥在床上的挨罰侍衛,嘴里念叨著:“大哥挺疼的吧,還好沒被磕斷牙齒,要不進食的時候,總有米粒兒跑到洞里面去,舔也舔不出來?!?/br> 侍衛扯了扯眉毛,覺得背傷更痛了。 閔安又撐住頭,回想著補牙時的情景,惆悵說道:“好大夫也出了清泉縣,我應該早些跟過去?!?/br> 他向侍衛打聽,世子府里有哪些嚴苛的規矩,比一頓鞭罰更厲害的又是什么。感念他贈藥恩情的侍衛也沒顧慮什么,了,尤其提到了世子府里有座園林,白墻黑瓦,太湖石作鎮樁,隔開了一個又一個小山頭,堆放著爐甘石。每當雨水降了下來,石頭就會冒出輕煙,映著遍地的奇花名木,云蒸霞蔚,仿似煉制出一個人間仙境。 “如此名貴的園林,竟然只是豢養家獸?”閔安聽得咋舌,“那得耗費多少銀子吶?” 侍衛答道:“世子并非喜歡狩獵才豢養家禽走獸,他住在西疆久了,縱馬馳騁來去,總能捕得一些珍奇的品種,沒地方養,所以砌了園子供著。園子里的奇花異石都是西疆各部總兵進獻的,島久家的獻得最多,不需花一兩銀子?!?/br> 閔安想了想,又問:“園子里有沒有獵狗囿場?” 侍衛老實答道:“沒有,獵狗全被世子逐進火坑,換得獵物出來,所以不建圍場?!?/br> 閔安安靜了下來,心里想著楚南王所說的,世子府里不重要的下屬跟狗一樣的結局。玉米從窗外跳入,站在桌上吱吱叫著,閔安看它鼻上又裹著一道泥藥,知它又與將軍打架不幸戰敗了,就是不知哪個好心人這次給它上好了藥。 玉米叫了半天,也跳了半天,閔安大致看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拿出一袋鹽炒玉米粒哄著,厲群后面走過來一看,砸了下手掌心,心道怎能跑得比一只猴子還慢,結果還讓它告了狀,給公子招了黑。 自家公子對小相公改變了態度,他這個私置下屬看得最清楚。無論原因是什么,先順著公子意思,待小相公好一些,總歸不會錯。 厲群喚閔安回去聽差。閔安接過厲群手上的竹筐,將玉米塞到里面去,一起背回了竹屋。他磨磨蹭蹭地走著,想起非衣教給的應對方法,心里有了一些底氣,所以他后面面對李培南時,總是站直著身子,將眼光放在李培南肩上,擺出一個不高不低的恭順態度,安靜聽著話。 李培南站在竹籬旁,看到閔安垂手規規矩矩站在跟前,首先說:“將玉米攆走,進屋去?!庇衩茁牭阶约旱拿?,有所反應,從閔安肩后露出半臉瞧了瞧,齜齜牙,又縮回了竹筐里。 閔安哪有心思問緣由,回頭就朝玉米揮了下手:“去玩吧?!庇衩壮灾∈?,坐在竹筐里穩穩的,怎么攆也不走。 李培南只能退一步,任由閔安背著竹筐繼續站在跟前。他伸手托起閔安左臂問:“還痛么?”閔安不敢顯露出左肩的傷勢,也不敢說不痛,只知道點頭。他將唇抿得緊緊的,眼神既恭順又帶著點小心之意,使得李培南想摸摸他的臉,都下不了手。 李培南此時還記得,閔安說過極為害怕他的話。他牽著閔安未受傷的右手,將閔安帶進屋里,玉米忠心護主,露臉又齜牙了一次。 李培南察覺到不先打發掉玉米,勢必是說不了話的,喚人來強行抱走了玉米??墒谴撕?,閔安擔心玉米傷勢,更害怕它一時想不開又去與將軍打架,神情不由得發生了變化,他那眼里恨不得長出絲來,層層疊疊伸到窗外,用一股子力勾回玉米。 李培南遮擋住窗口,對閔安說:“我曾細致考慮過,要確保我說的話讓你聽進耳里,一定要用這個方法?!?/br> 閔安回神看了看李培南的臉,記起“大不敬”的教訓,又將目光移到他肩上,只點頭,保持神色鎮定。 李培南看著閔安白皙膚色上的兩道紅唇,抿得淡淡的,像是含著一瓣桃花香,感覺備受誘惑。他低頭朝閔安唇上咬,哪知閔安突然聞到一陣熟悉的白檀衣香,怎么也保持不住鎮定之態,害怕得朝后退了一步。他看得臉色一冷,將閔安衣領拈住,用柔力扯得閔安到嘴邊來,實打實地親到了一記。 閔安被包裹在熟悉的氣息里,臉上浮動著紅暈,在一片跳動的胸腔里竭力找回鎮定的感覺。他傻站著不動,李培南都聽得見他那怦怦跳的心聲,不由得笑了笑:“現在聽得進去么?” 閔安舔了舔唇,小聲道:“我,我口渴?!?/br> 李培南轉身去桌上找茶水,可是竹屋里置辦簡陋,只有茶壺沒有杯子。他聽到身后風聲一動,不用轉頭,也能伸手將閔安的腰帶抓住了,讓他逃不出屋去。 閔安掙扎一下,皺巴巴的衣袍已經散了一些,他暗道晦氣,又轉臉過去,繼續默默地看著李培南的肩上。李培南不看閔安,伸手拈住竹凳上的一只竹筒,右手還牽著閔安的腰帶。閔安本想悄悄挪一步,發覺衣袍散得更開了,無奈又慢慢轉動著身子回來,就著李培南的姿勢,像是給粽子滾上一層糖霜那樣,捱到了李培南的手邊。 李培南用茶水沖洗竹筒,斟滿一筒涼茶,遞到了閔安嘴邊。閔安本想伸手接過,李培南卻揚高了手說道:“乖乖的?!遍h安只能點了點頭,踮起腳尖就著李培南的手喝了幾口茶。 李培南低聲問:“不跑了吧?” 閔安訥訥道:“公子先將腰帶還給我?!?/br> ☆、第60章 拒絕 閔安的臉紅得如同染了一層霞彩,李培南暗自笑了笑,伸手替他系好了腰帶。衣香過后,兜頭又罩下一些淡淡氣息,閔安實在不習慣被李培南靠得如此近,不由得后退一步?!肮硬皇怯性捯f嗎?請早些吩咐下來吧?!彼咽謭F在衣袖里,緊緊握住,仿似在給自己打氣。 李培南看著閔安飄忽的眼神,和聲道:“不用怕,我不會再捉弄你,也不會罰你?!?/br> 閔安覺察到這句話聽得十分明白,連忙點頭。有了保證之后,他試著抬頭看李培南,繼續等著他說完。 “回昌平后你就搬進世子府居住?!?/br> 閔安始終記得非衣、侍衛所說的世子府種種事況,嚴苛的規矩束縛人,楚南王在暗處虎視眈眈,千金不換的珍禽將軍到處飛啄玉米,此中三條是他最擔憂的,所以他不等李培南話音落地,就立刻搖手。 “為什么不答應?”李培南溫和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