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他趴在桌上,笑出了眼淚。 好友擔憂他的狀態, 及時住了嘴, 坐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后背, 無奈道:“與我說說,究竟是為了什么,我替你想想法子?!?/br> “……嗝,我喜歡的姑娘,她喜歡別人……” 友人無語地看著他, “……就這?” “為了個女人?至于??”友人按捺著脾氣,幾個深呼吸, 盡量平靜道, “那你倒說說,是哪家的姑娘, 她又看上了哪家的公子?!?/br> 且不說是齊煦看上了誰,就是姑娘喜歡別人不喜歡齊煦這件事,都讓友人覺得不可思議。 友人心中將京城里所有年輕公子想了個遍,也只能找出鄭修昀和唐祈沅這兩個。再找不出第三人能與齊煦一較高低的人。 不論家世, 單就齊煦這個人,也是奉京城里最受姑娘歡迎的年輕公子。 畢竟唐祈沅呆得像個木頭。鄭修昀又太過端方,一心都撲在仕途上,打算接他父親的班,對女子更是敷衍得很。 說來也是奇怪。 幾個月前,齊煦還在姑娘們中間左右逢源,用齊煦自己的話說,那叫交朋友,純粹的友人之誼,并無其他的非分之想或是齷齪的心思。 可在友人眼里,他一直覺得齊煦是在廣撒網。 但這也沒什么,男子有幾個紅顏知己,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可沒想到這才短短幾個月,齊煦突然性情大變,往日與他交好的那些姑娘,他都置之不理,整日泡在這酒館里,也不知在愁些什么。 齊次輔政務繁忙,顧不上齊煦,齊母擔憂兒子,卻又找不到兒子的心結,這才尋了齊煦最好的朋友來,希望能開解開解他。 齊煦雙眼迷離,看著眼前晃出了三個人影的友人,突然痛哭。 “那少年不如我,家世不如我,學識不如我,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只有長得好看罷了,她為什么不喜歡我,明明以前說好了要成婚的……婚約都定下了……她怎能反悔呢……” 友人臉色大變,慌忙捂住他的嘴,又望了望四周,見無人看過來,這才放下心。 據他所知,齊家可未曾與哪家訂過婚約??!這話可不能亂說。 原先他還想問問是哪家姑娘,現在倒也不必問了。 齊煦在胡言亂語,這便罷了,若是再扯出哪家的姑娘,這事要是傳出去,可就不好收場了。 人家姑娘無辜,齊煦酒后胡言,胡亂編排出一樁婚約,敗壞姑娘家名聲,這事齊煦干得出來,他可不能冷眼旁觀。 于是友人牢牢捂著齊煦的嘴,不讓他再說話。 等齊煦稍稍安靜了些,才放開手。 友人給他倒了杯茶,眼睛瞥他,“清醒些了?” “嗯……” “你還記得你說了什么嗎?” “嗯?!?/br> 友人壓低聲音提醒道:“可別亂說話了,小心給你爹惹禍?!?/br> 齊煦將茶一飲而盡,垂頭喪氣,“嗯?!?/br> 友人一臉嫌棄,“嘖,你除了嗯還會什么?你除了喝酒還會什么?” 這下齊煦連“嗯”都不說了,徹底沉默,喪氣得不行。 “要我說,你就直接與你母親說,你想娶那個姑娘,讓你母親去探口風,長輩之間商量婚事,要考慮的就很多了。你也說了,那小子就是個小白臉,什么都沒有,由長輩出面,興許這事還有轉圜的余地?!?/br> 友人把事情揉碎了攤在他面前,雖然這樣做不太地道,但也并不可恥,誰還沒個追求愛的權力呢。 也不知齊煦聽進去了沒有,始終眼睛半闔,垂著腦袋。 友人點到為止,攙著齊煦回了家。 旁人不知,齊煦自己知道。 他自己懦弱,龜縮在一方天地里喝得昏天黑地,是在逃避。 他害怕對上顧辭淵。 上一世他就死在那少年的手里,這一世再見,他本能抗拒。 更何況唐時語的態度那么鮮明,齊煦心灰意冷。 踏進齊府,他轉身看著友人遠去的背影,心里漸漸有了決定。細細思量,友人所言確有道理,他決定孤注一擲,成與不成,在此一搏。 回房后,他沐浴更衣,問了下人,得知母親還沒睡。 他換了衣服,去到了母親的院里。 齊煦以為他說完,齊母會答應,或者考慮一番。 萬萬沒想到,這事直接就被駁回了。 “為什么?”齊煦很懵,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 齊母看著兒子失落的樣子,十分不忍,但還是如實地將明王妃生辰那日,唐時語說自己天命不祥的事說了出來。 齊煦不信,“她萬一是胡說的呢?!” 他一千個一萬個不信,明明前世他們合過八字,沒人說不好! 怎么這一世變了?! 他隨口便背出了唐時語的八字,“是這個嗎?是嗎母親?” 齊母臉色沉了下去,“你如何知曉人家姑娘的生辰的?!” 當母親的,首先不會想到是自己兒子不好,首先想到的,是唐家的姑娘做了什么。 齊煦神情恍惚,“我偶然間看到的……” 這是實話,是他上一世看到的,在他們合八字的時候,他便記住了。 齊母臉色尷尬了一瞬,清了清嗓,“你必是看錯了,唐姑娘生在夏日,你這八字卻是秋日,不對?!?/br> 或許就是因為這小小的偏差,才導致了今生與前世的不同。 全然不同的走向,全然不同的命運。 齊煦頓覺五雷轟頂般絕望。 嘴里還喃喃著,“她說謊,不可能是大煞,不可能,她胡說……” 齊母見他不死心,嘆了口氣,說了句話,徹底打消了他的最后一絲妄想。 “不久前,四公主在護國寺遇到唐姑娘,慧智大師親口所言,命格大煞,天命不祥,大師所言,必然非虛?!?/br> “前些日子我進宮,還聽皇后娘娘感慨,唐姑娘這命格害苦了她,這輩子得找個同樣命格大兇的人,不然就只能孤獨終老了?!?/br> 齊母見兒子眼含淚光,心痛極了,“兒啊,算了吧……” 雖然她也十分喜愛唐家那位姑娘,但這樣的姑娘,好是好,誰敢要呢? 齊煦沒聽完,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母親的房間,像個行尸走rou,茫然地游蕩在夜間。 不一樣了,連她的生辰都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所以她,徹底遠離自己了。 * 轉日,顧辭淵帶著唐時語去了御水樓。 唐時語終于又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美食。 自那日在護國寺里,顧辭淵說下山帶她來吃后,已經過了數日。他們下山后就入了宮,一直拖到今日,才有空閑來御水樓享受一餐。 顧辭淵看著女孩大快朵頤的樣子,眼里的笑幾乎將人溺斃。 她認真地吃著,偶爾臉上揚起滿足的笑,瞇著眼睛,像極了那日在宮里看到的小花貓。 他就在一旁專注地看著,給她布菜,喂她喝水,體貼至極。 幸好他們是坐在包間,無第三人看到,不然唐姑娘的坊間傳聞又會多上一樁。 飽餐一頓后,已近黃昏。 二人出了包間,順著樓梯往下走。 踏著夕陽,準備回家。 他們走到一樓大堂,快要拐出酒樓時,二樓又出現了一個搖晃的身影。 是齊煦。 友人在后面追他,見他搖搖晃晃地停在樓梯口,剛要去攙扶,就見齊煦瘋了一樣往下跑。 跌跌撞撞。 離平地還有幾個臺階時,齊煦腳下一軟,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友人在后頭看得心驚膽戰。 “齊兄這又是怎么了,如此慌張,慢慢走……哎齊兄!你去哪!” 齊煦從地上爬了起來,對后面的呼喊聲置若罔聞,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酒樓門口的方向,他知道,方才那道一閃而過的倩影,不是錯覺! 他不顧一切往前跑。 跑出了酒樓,甩掉了后面拼命追趕的友人。 街上的人對他避之不及,把他當作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酒鬼。 他跑得氣喘吁吁,頭發散亂,一向凈白的衣袍上因他剛剛摔得那跤沾了不少灰塵,可齊煦顧不上。 可還是晚了一步。 他們上了馬車,走了。 齊煦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一陣轟鳴,他六神無主時,在街邊看到一匹馬。 馬的主人正在路邊喝茶休憩,他踉蹌著沖過去,往人家懷里扔下一包銀子。 “借用,多謝?!?/br> 搶了馬就走。 他騎在馬上,緊攥著韁繩,雙目通紅,樣子十分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