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葉裕衣的心在胸口中不怎么安穩的跳了兩下。 他慌亂的移開視線,面上仍是那副冷淡的樣子,只是耳后又一點點紅了。 “他這個做哥哥的不但沒有教好你,還帶著你欺負人。二十鞭以示懲戒?!弊笱胍е?,他瞪了她一眼,“還有你,不要想著這么就算了。你若是不給柔娘道歉求得她的原諒,便給我一直跪在這里吧!” 葉裕衣驚詫的瞥了一眼左央,算是明白了左粟為何會如此驚慌,左云裳眉眼間的漫不經心的底氣是從那里來的了。 主犯道歉罰跪,從犯二十鞭,左央的‘一點點嬌慣’當真不同凡響。 左云裳瞥了一眼還是哭哭啼啼的魏淑柔,對她笑了笑,那笑容天真又明媚,好看的緊。 仿佛無聲的在說,‘你瞧我就算搶了你的東西,扇了你兩巴掌,你又能把我怎么樣呢?’ 道歉是不可能道的,跪便跪著吧。 跪不了多久她娘就一定會心疼的把她放出去。 左粟讓魏淑柔告了這么一狀,眼見著打是挨定了。 他伸手抱住左央的大腿,扯著褲子說道:“此事并非云娘與我的過錯,柔娘她也有錯。大伯,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她欺辱了云娘。云娘往日待她那般好,今日怎么會動了氣?” 既然逃不過,那大家都得一起下水才行。 左粟開始隨意發揮,聲情并茂的告起狀,“我眼睜睜的看到了,柔娘她不但罵了云娘,還推了云娘幾下。云娘不過是忍無可忍方才憤然反擊。那小丫鬟挨打是因為她對云娘不敬,柔娘不但不制止,反倒袒護自己的丫鬟。為了一個丫鬟對云娘口出惡言。不止如此,我還親眼見著柔娘糾纏這小白臉,云娘與我看不下去才制止了她一二,便招來她如此報復。 大伯,你若是不懲罰柔娘,反倒懲戒我與云娘,日后我左家的家風可就讓柔娘辱沒了!” 左央試圖將腿抽出來,他皺著眉頭,雖明知道左粟多半是在胡扯,仍因著他的話生出一些不解。 素日左云裳最疼的莫過于魏淑柔這個表妹,就連左憐蝶這樣的自家姐妹相比之下都要往后放一放。 今日鬧成這般情形,他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雖一貫莽撞了些,卻是沒有半點壞心的人。 會不會當真是魏淑柔冒犯了她……她又不愿以口舌爭利。 這件事的確不能光聽一面之詞。 魏淑柔怎么也沒想到左粟竟然能不要臉到這種境地,她哭哭啼啼的說道:“你胡說。嗚嗚嗚,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云娘整日往景苑跑?!?/br> 左粟一想到自己要挨的鞭子,一時惡從膽邊生,“血口噴人?怎么就是血口噴人了,你這怎么敢做不敢認?!?/br> 他想了想,現場編了點細節,“大伯,她方才指著的鼻子罵云娘‘粗俗無禮,沒有家教’,還說我們二人是小王八蛋。她這就是想罵你是王八!她還說從沒把云娘當作姐妹,云娘在她眼里還不及她那丫鬟的一根指頭?!?/br> 左央對著左云裳問道:“可有此事?” “自然,”左云裳遲疑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難辨的葉裕衣,有些摸不透他會不會拆臺,“沒錯?!?/br> 魏淑柔的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雪怡雪穎縮在角落里頭都不敢抬。 她知道自己的兩個丫鬟這下是一個都指望不上了,丹朱月白更是不用想。 此時屋里能幫她的人唯有那個左云裳撿回來的窮小子,只有他能作證左粟是在胡言亂語,自己根本沒有做那些事。 但這窮小子是左云裳救回來的,他難保不會也偏心左云裳。 魏淑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腳下微微一動靠近了葉裕衣一些,她身形晃了晃,便要倒在葉裕衣的身上。 葉裕衣側了一步,冷眼看著這突然湊過來的人把自己摔在了地上。 魏淑柔心中惱火,但仍不死心。她就不信了左云裳那種性子會比她討男人喜歡。 她慢慢的抬起頭來,角度完美,恰好露出一張布滿淚痕的素白小臉,眼角滑下一串眼淚。恰如臨風微顫的一朵嬌嫩的花朵,說不出的凄美可憐。 “小公子,你能扶我一把嗎?” 葉裕衣沒有絲毫猶豫,“不能?!?/br> 魏淑柔的心思手段跟宮中的諸妃一比就是小兒科,那種自以為聰明,暗含勾引的姿態令他心中厭煩至極。 魏淑柔被他如此冷淡的拒絕只覺丟臉,伏在地上哀哀的哭了起來,肩頭起伏實在可憐又脆弱,倒顯得葉裕衣格外冷漠不近人情。 左云裳在一旁陰陽怪氣,“爹,你看柔meimei平地都能把自己摔哭了,這么容易傷心痛哭。她哭的傷心實在不能怪我們?!?/br> 左粟添油加醋道:“柔meimei,別哭了。你要努力自己站起來?!?/br> 左央一個頭兩個大,此事自然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偏偏在場的人不是左云裳的一邊,就是魏淑柔的一邊。 兩人手心手背都是rou,要他責罰自己的親閨女他舍不得,但若是責罰寄人籬下的魏淑柔,又難免顯得他偏心欺負孤女。 他思來想去,只好對葉裕衣問道:“此事究竟如何,你是看在眼里的。以你之見,她們二人該如何處置?” “以我之見,”左云裳眼巴巴的望著他,雙眸亮晶晶的讓人難以拒絕,“左小姐動手打人是不對的,自當受些管教責罰?!?/br> 左云裳咬了牙,那雙眼卻更亮了。地上趴著的魏淑柔哭聲漸消,情意綿綿的望了他一眼。 葉裕衣知道左小姐怕是記恨上了自己,頓了頓,補了一句,“但事出有因,柔小姐也該領了責罰。二人便一視同仁吧?!?/br> 魏淑柔又哭起來了,左云裳雖有些不爽自己還要受罰,但看著魏淑柔的慘樣,幸災樂禍的心遠遠超出了那一點不爽。 左央點了點頭,“也是,那便如此。你們姐妹二人若肯互相道歉原諒對方,這事便算過去了?!?/br> 二人都不愿先道歉,于是一個跪了祠堂,一個跪了佛堂。 這一跪就是兩日,左央身邊的長隨江伯弓著腰垂首問跪在蒲團上的姑娘,“大小姐,您不想出去嗎?” 左粟在一旁氣息奄奄的搶答,“你別問她,你問問我。我想,我特別想!” 左云裳仰頭看著祖宗牌位,搖了搖頭,“不想。此處安靜十分適合修心。我多見見祖宗也挺好?!?/br> 左粟嘆了口氣,心說祖宗們這十來年見得最多的怕就是你和我了。 江伯面露難色,眼帶憐惜,“大小姐您這是何苦呢?只要跟表小姐道個歉,這事情不就過去了嗎?老爺這兩日覺都睡不好,雖沒來見你,但也日日都讓我來問?!?/br> 這覺睡不好很大的原因在于左夫人夜夜都要鬧,若再不放左云裳出去,左老爺和左夫人肯定要先倒一個。 左云裳嘆了口氣,“您說我爹這又是何苦呢?” 倒是堅定的不肯道歉了。 江伯無奈的退了下去,怎么也想不通兩日滴水未沾,左云裳怎么竟還能堅持。 這一次大小姐似乎比以往都要更倔強一些。 祠堂的門一合上,左云裳就從蒲團上爬了起來。 她看向一旁的長案,“人走了出來吧?!?/br> 她順手從供案上拿了個蘋果咔哧咔哧的吃了起來。 一人從長桌下爬了出來,不是別人,竟是葉裕衣。 左粟跟著從蒲團上起身,皺眉看著這小白臉,“你來做什么?” 葉裕衣將懷中藏著的兩張餅放在桌上,神色冷淡,“怕你們餓死?!?/br> 他側眸瞥了一眼正咔哧咔哧吃著蘋果的左云裳,“看來是我多慮了?!?/br> 他雖覺得她這性子實在該管教管教,但昨日回去卻是徹夜難眠,心生后悔。 今日來一看,她果然不肯先低頭,只是神色倒比他所擔憂的要好得多,看著仍是精力充沛的,根本不像是來受罰的。 這祠堂外看守的人簡直像個瞎子,她恐怕昨日根本就沒跪多長時間。 第20章 “哪里的話,這些供品實在不算好吃?!弊笤粕褤屜茸笏谝徊缴焓纸恿四羌埌?,抽了抽鼻子,自問自答道:“城外百香齋的雞rou餅的確不錯。黃黃你很會吃啊?!?/br> 左粟在一旁瞧著眼饞,“給我也來一張?!?/br> 葉裕衣漠然道:“左小姐有個好鼻子?!?/br> 左云裳面上露出笑來,她笑盈盈的望著葉裕衣,一對上她的笑容葉裕衣沒來由的有了一點不太妙的預感。 他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黃黃,你專門來給我送吃的怕我餓著了,怎么這么擔心我???” 她拍掉左粟伸過來的爪子,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這可是黃黃送我的,去去去,沒你的份?!?/br> 左粟惱怒道:“左云裳,我可是你親三哥。一張餅你都不給我,以后還想不想要我幫你買東西了?!?/br> 左云裳將餅藏在身后,“這哪里是張餅,你不懂。這是黃黃待我的情意?!?/br> 左小姐嘴里跟左粟說著話,余光卻不時掃一眼葉裕衣。 果不其然窺見他神色陰沉,看她的目光也愈發冰冷。 這就很快樂,惹太子殿下生氣什么的,果真有趣! 左粟真不知道自己是幾輩子福氣才能得來這樣一個好meimei。 他有心訓左云裳幾句,但又顧忌著一旁的小白臉,不肯讓外人看了笑話。 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怎么讓左云裳閉嘴,左粟氣得臉都紅了。 一旁聽著的人耳朵上也紅了個透,葉裕衣冷聲道:“我沒有擔心你,左小姐,你這般說話可想過自己的名節?” 他看著她手里的餅補充了一句,“這餅不是只給你一個人的?!?/br> 這話說的重,幾乎算是指著左云裳的鼻子說她不知羞恥,表明自己與她并無半點私情了。 左粟聽得生氣,自家的meimei自己說得,這小白臉憑什么敢這么說? 堂堂的左家大小姐愿意多看他一眼,他都該感恩戴德。 左粟剛要張嘴懟上兩句這猖狂的小白臉,左云裳眼疾手快將餅塞進左粟嘴里堵住了他沒出口的話。 她本也沒想著獨占,方才不過逗一逗他們二人,此時將餅給別人倒也算給的利落,連半點不甘心的樣子都沒有。 她面上卻掛著一點似真似假的委屈與失落,“黃黃你竟然不擔心大哥我,我白對你好了。這一片真心啊,唉,現在全都碎了?!?/br> 面上的表情口中的話語與自己將餅塞給左粟的動作渾然不同,莫名讓葉裕衣覺出一種輕蔑的嘲諷。她總是這樣喜歡拿他作趣,嘴里一句實話都沒有。 他抿了抿唇,神色愈發陰沉,“左小姐,你一個有婚約在身的人,整日拿我戲耍是不是太過不知羞恥?!?/br> 若說方才是暗諷,此時便是明罵了。 左粟一拍桌子咽下嘴里的餅就要開口罵人,祠堂外忽地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極輕,以至于都到了門前,三人方才聽曉。 他們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了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