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以前，楊時卿想了很多，也猶豫糾結了很久。但經過劉炳洋這么一罵，他反而想清楚了。

    劉炳洋說明煦逃避懦弱，其實一直在逃避的那個人是楊時卿才對。

    盡管下決心很難，獲得別人的認同更難，但總比這樣袖手旁觀又坐立不安來得好。

    “明煦，”楊時卿認真地看著他，“讓我來陪你吧。我也搬過去醫院，和你一起住，晚自習就在家里上?！?/br>
    學校的午飯時間，教學樓走廊上站滿了前來送飯的家長和抱著保溫桶吃飯的學生。明煦站在靠近高二教學樓一側、人員稀疏的樓道，楊時卿說話的時候，他有些走神?？陕牭健搬t院”兩個字，明煦忽然頓住，然后用帶了些驚訝的目光看向楊時卿。

    片刻后，明煦笑了笑，輕聲道：“你說什么呢?！?/br>
    “我想陪在你身邊，”楊時卿卻很鄭重，認真地跟他分析，“我會做飯，我能每天給你和阿姨做好吃的。我還能和你換班去醫院，這樣你就不會這么辛苦了。在家里時，我們還能互相監督學習。我會盡我全力幫你，有了我，你外婆也能安心你回家住了，她老人家腿腳不好，真的不能這么折騰——說真的，明煦，讓我為你做點什么吧?！?/br>
    明煦沉默了一會，道：“你想為我做點什么？”

    楊時卿點頭，明煦就飛快地吻了吻他的額頭，然后笑了一下：“那就按時吃飯、早點睡覺吧。如果想我——發條短信就好?！?/br>
    “我是認真的！”楊時卿卻有些無奈地推開他，“明煦，我聽說你……最近考試成績退步了。我想為你分擔一些，我沒有說笑。而且……”你明明也是這么希望的。

    明煦知道楊時卿想說什么。確實沒錯，在最疲憊的時候，明煦多希望楊時卿能待在他的身邊，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明煦就能重振旗鼓。但是，“我也是認真的。楊時卿，我是我家唯一可以保護我媽的男人。一次考試的結果，絕對不會比家人對我還要重要?！?/br>
    “我知道，”楊時卿拉著明煦的手掌，“所以讓我來幫你??！”

    明煦搖了搖頭，“高考錯過了，還可以復讀重來。但是如果我媽有什么閃失，我會后悔一輩子，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同樣的……對你也是。如果因為我而耽誤你的高考，我一樣不會原諒我自己?！?/br>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只是不在學校上晚自習、只是每天抽出一點時間照顧阿姨，這算不了什么?！睏顣r卿望著明煦，一雙眼眸清亮有神，一字一句叩擊在明煦的心房，“寒假后最近的一次考試，我考了班級前20。上個學期，一直待在教室的期末考試，反而跌到40名。我覺得重要的不是環境，而是自己的心態和水平?，F在，在教室里自習我反而不會安心，總要想著醫院里阿姨的情況怎么樣了，你晚上有沒有吃東西。退一步說，就算我真的發揮失常沒考好，那我也沒什么好遺憾的。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被踢到C班從此一蹶不振了……”

    明煦啞然，楊時卿又接著說道：“我這幾天翻來覆去地想，后來想著想著反倒清醒了，我是挺孬的，是挺該挨罵的。明煦，你幫了我那么多，我現在卻連給你做個像樣的早餐這樣的小事都沒辦法做到?！?/br>
    明煦想開口說話，可楊時卿忽然低下頭，動作變得有些緊張，說話的聲音也放柔了：

    “明煦，我說過我喜歡你，是認真的……”

    楊時卿接著抬起臉：“我想保護自己喜歡的人，想承擔他的痛苦，也是認真的?！?/br>
    說完，楊時卿有些紅了臉，抬起眼睛望了一眼明煦，“這么說，是不是有點rou麻了？但是——這是我真實的想法。就算周圍的人都質疑我、不支持我，但我相信你——你應該可以理解吧?！?/br>
    明煦當然可以理解。

    明煦有些心情復雜地發現，他好像真是被楊時卿吃得死死的，這輩子可能也逃不出來了。

    楊時卿錯開了眼神，動作似乎有些僵硬，卻帶著鄭重其事的認真。明煦牽起嘴角笑了，笑容帶了點無奈。上前一步，明煦直接將楊時卿攬進懷里，臉頰蹭著耳鬢，不讓自己發紅的耳根被他看見。

    話說到這里，明煦已經無法再拒絕。

    楊時卿好像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喜歡明煦。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楊時卿慢慢地有些釋懷了。

    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楊時卿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的身心不知何時全都被明煦一個人占領了。雖然很羞于承認，但他喜歡明煦吻他，喜歡明煦看著他時熾熱又溫柔的眼神。再傻再遲鈍如楊時卿，也知道這絕對不會是兄弟之間的感情。

    只要能讓明煦一直保持微笑、一直待在自己身邊，楊時卿什么也愿意做。

    但其實現實情況并不是楊時卿說得那么容易。他想在醫院上晚自習，還要得到家長的理解和認可。但無論最后楊時卿會不會來，他有那個心意，明煦已經覺得非常滿足了。

    這幾天明mama的情況已經逐漸穩定下來了，但生活依舊有諸多不便，還是需要人來貼身照顧。外婆的身體卻開始有些吃不消了，胃口消退，粥喝不到幾口就不再動口，時常坐著坐著就睡沉了。

    明煦意識到，是時候應該送外婆回家了。

    周六的下午，明煦把外婆送上了回家的大巴。再回到醫院時，方阿姨正一臉拘謹地站在病房門口。明煦問她怎么了，方阿姨只說今天楊mama來的時候臉色似乎不大好，叫明煦多注意。

    明煦進了房間，楊mama正一邊削著蘋果一邊跟明mama談笑。半分鐘后放下水果刀，把蘋果喂著明mama吃了幾口。

    明煦先開口了：“楊阿姨，您來了?！?/br>
    楊mama聽見明煦的聲音，抬眼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很多復雜的情緒。

    明煦知道，楊時卿一定是跟楊mama聊過了。

    明娟對此還一無所知。在病房里，三個人聚在一塊聊了會天。過了一點半，明mama有了些困意，明mama就和明煦走了出去，留護工守在床邊。

    明mama問明煦有沒有吃飯，明煦中午已經吃過了煎餅，可明mama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明煦自然無法拒絕。

    最后兩人到了一個小飯館里，楊mama點了幾個明煦愛吃的菜，又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

    明煦心里不由得有些緊張。

    服務員上菜以后，楊mama主動挑起了話題：“阿姨知道你和楊時卿呢，關系一直挺好的。你mama住院的這段時間，楊時卿心里也焦急得不行。所以我就經常往醫院跑，一是為了照顧明娟，二也是為了楊時卿能安心?！?/br>
    “但是，他這幾天突然跟我提起要向老師請假，不在學校上晚自習了?！睏頼ama笑了一下，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抿抿唇，繼續道，“其實這種情況，我也看過一些。臨近高考，班上同學之間競爭壓力難免會變大，有學生就希望能在家安安靜靜地上晚自習，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卻跟我說，他是為了晚上能在醫院旁邊的地下室住著，和你一塊有個照應。你們還可以一起復習?！?/br>
    明煦抬眼望著楊mama，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什么情緒。

    “我有點驚訝，”楊mama頓了頓，“但如果站在他的立場，其實也可以猜到他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楊時卿從小就總是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別人?！?/br>
    “嗯?！泵黛泓c了點頭。

    楊mama望向明煦，道：“明煦，阿姨想知道，你是怎么看這件事的？”

    明煦沉默了一會，回答她：“我媽出事以來的這一個月，我最感謝的人就是您。楊時卿有這個心意我很開心，但他現階段，還是在學校專心學習比較好?！?/br>
    明mama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道：“我也是這么想的?？赡芪业钠馐怯行┘痹?，聽了楊時卿的話以后，我當即就生氣地罵了他一頓，告訴他：‘絕不可能’。他這個想法不僅讓他家里人為他擔心，還有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但是他也許是遺傳了我的倔脾氣吧，死活就是不改變心意，哪怕挨打挨罵。我和他爸爸軟硬兼施，他都一直強調明煦對他有多么多么好，而他在教室沒辦法專心。還列舉了一大堆他去醫院住的好處和壞處，還挺有條有理的。后來他爸爸倒先被他說動了，跑來勸我。但是我還是覺得這個想法不合理，而且不現實。但沒有辦法，我的兒子，我自己最了解呀。一向我行我素的，想勸他改變主意，簡直太難了?！?/br>
    “阿姨，”明煦打斷道，“您是希望我來勸他安心在學校自習么？”

    楊mama對明煦有恩，如果楊mama是這么希望的……那明煦會做的。

    楊mama笑了笑，然后搖搖頭，繼續道：“后來他哥哥跑來，把你給他改試卷、監督他學習的事都跟我說了。還告訴我，楊時卿這孩子上個學期期末考試考差了，是你幫他重新打起精神、穩住心態的。他哥哥還說，也是因為你，楊時卿居然偷偷地在課本前寫滿了“清華大學”，還說自己以后一定要和明煦一塊去北京念書呢。我慢慢地，就有點理解楊時卿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了?！?/br>
    楊時卿還真是什么都跟楊時瑾說。明煦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