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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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張院判也只是匆匆與他打個招呼,轉身就走。 冗長的宮道寂靜安寧,宮燈投下修長身影,韓齊靜思良久,該想明白的不該想明白的全是一團漿糊,干脆也不再去想。 他回京就是為了誅殺林樂天,這一點絕不會變。 第28章 督主千歲11 張院判不愧為國手,說七日好便七日好,樂天因被韓齊挾私報復按得奄奄一息,趁韓齊不在時,命人傳了宮里的浣洗宮女,也是十多年的修為,不比韓齊上藥的效果差,而且也沒那么疼。 樂天靜養了七日,再下地行走時覺得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軟面條一樣哆哆嗦嗦,后怕道:“我以后再也不要見韓齊了?!?/br> 系統難得見到他這樣高的覺悟,心里非常之欣慰,仿佛看到了回頭的浪子,“乖?!?/br> 再說韓齊,七日都沒什么機會接近林樂天,倒也先歇了整死林樂天的心思,一面專心教授宗衍拳腳武藝,一面想法子準備去營救兩廣總督胡戚道。 他篤信林樂天要殺的一定是忠臣。 林樂天想殺的他就一定要救。 錦衣衛刺探情報監察官員都是一把好手,然而殺人才是他們最拿手的本事。 這次刺殺胡戚道的領頭人正是韓齊的頂頭上司——副千戶藺如絲。 此事也是藺如絲無意中露了行跡,被韓齊猜了個正著。 藺如絲因韓齊入宮而有點不痛快,他的下屬越過他得了九千歲的青眼一步登天,錦衣衛其余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他本就刻薄,于是出發前專門來挑釁剛從宮里回來的韓齊。 “你也甭得意太久,等我回來,千歲爺跟前就沒你站的地了?!?/br> 韓齊并未動怒,照樣是沉默板正地看著他,心中考慮是否在城外截殺藺如絲,但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殺了藺如絲,林樂天再派個人頂上就是了。 錦衣衛最不缺肯賣命的人。 別無他法之下,韓齊只好暗地里聯系了厲幫。 厲幫全是由一群反抗閹黨之人所組織在一起的,他們并不知道韓齊的真實身份,只當韓齊是有識之士。 厲幫中的人接到韓齊的暗號,派人變作貨郎,在集市賣包子,韓齊過去買了幾個包子正要往懷里揣,身后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清淡香味,他渾身一震,轉身欲要行禮,手臂卻被按住,“韓大人,買包子?” 林樂天身穿青煙色大氅,長身玉立,與周遭集市的煙火氣格格不入,仿佛是單劈出來的,潔凈高雅,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搭在韓齊朱紅色飛魚服上猶如艷鬼。 周遭有不少人在悄悄看向韓齊這邊,韓齊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已吸引了許多人暗地的目光,大家都是想看卻不敢看,林樂天一出現,許多人都色膽突破極限,忍不住一瞄再瞄。 韓齊胸膛中的心臟劇烈跳動,沉穩道:“九千歲這是?”他瞟了一眼林樂天身側,發覺他只帶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太監,以他的功夫底子,感覺周圍仿佛是沒有其他暗探,但這也說不定。 “躺了七日,出來走走?!绷謽诽斓?,伸手拿了韓齊手上的一個包子,放在鼻尖聞了聞,“豆沙餡?!?/br> 韓齊腦中一團漿糊,想不明白林樂天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心里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林樂天看出了什么馬腳。 其實是系統讓樂天來的。 自從樂天表示害怕跟韓齊有接觸之后,系統就放心多了,本來想瞞著樂天的事也不瞞著他了,告訴他韓齊要壞事,韓齊是男主,氣運強大,他想救胡戚道,胡戚道必能活。 但胡戚道是本世界重要的反派角色,jian佞程度僅次于林樂天,要不是林樂天以先天的心理變態作為微弱優勢取勝,那胡戚道就該是本世界頭一號jian佞王八蛋。 林樂天是毒,胡戚道是貪。 按照本來的發展,兩人一見如故優勢互補雙劍合璧,一個鏟除忠臣一個蛀空國庫,最終成為宗衍倒臺的最大內因,喜提午門斬首。 原本會殺胡戚道的韓齊如今陰差陽錯卻要去救人了,系統趕緊通知樂天出去截人。 “宮外的光景二十多年不見了,”林樂天環顧四周,周圍人慌忙收回目光,輕輕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跟我走吧?!?/br> 韓齊手上捧著豆沙包,跟在林樂天身旁,心中防備警惕達到了極點。 京中河道錯雜,有許多可愛小河,五月天氣已開始熱了,街上多了許多賣花姑娘沿著河岸,向如織的行人拋售鮮花。 樂天與韓齊漫步河道,兩人先是都靜靜地不說話,忽然,樂天輕聲道:“藺如絲性子浮躁,我不放心?!?/br> 韓齊一怔,心中馬上反應過來林樂天的意思,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忙道:“屬下愿往?!?/br> “那陛下呢?”林樂天偏頭看了看他,一株垂下的楊柳恰巧從他的鬢邊滑過,柔和了他漠然的神情,“陛下很喜歡你?!?/br> 或許是兄弟血脈作祟,當然韓齊也對宗衍極為用心,宗衍不是個不知好歹的性子,相反他對他人的善意與惡意極為敏感,他知道韓齊真心地待他,故而也悄悄地格外看重韓齊。 這都是朱楚楚告訴林樂天的,她盡職盡責地在宗衍身邊當個小監視人。 韓齊心砰砰直跳,只猶豫了一瞬,便道:“屬下可以盡快辦完差事?!?/br> 林樂天的腳步在一處河道前頓住了,他往前一步站在綠樹濃蔭之下,一點點掰碎手里的包子皮,扔到河里喂魚,成群的魚兒聚集過來,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韓齊站在他身后,有一瞬間想把林樂天就此推下去。 “你過來?!?/br> 韓齊上前一步,見林樂天雪白細長玉蔥一般的手指正指著河里爭食的魚群,也不由凝神望去,林樂天幽幽道:“有吃的,就都跑出來了?!?/br> “魚兒覓食都是如此?!?/br> “成群結隊的,人也一樣?!?/br> 林樂天把包子扔進河里,拍了拍手,從大氅里摸出一個淺金色錦鶴紋的折子遞給韓齊,“打開瞧瞧?!?/br> 韓齊依言打開,瞳孔驟然放大,里頭密密麻麻地寫了胡戚道的貪污事跡以及和他勾連的大小地方官員,那些官員下頭也有相對的富商官紳名單,字字句句事無巨細,甚至連貪污了多少兩銀子也寫得清清楚楚,韓齊瞥眼瞧見最下頭一個“十兩銀子,三擔大米?!毙念^驚駭得無以復加,禁不住道:“這?” 林樂天緩緩回頭,鳳眼幽深,“國之蛀蟲,托付于你?!?/br> 韓齊的眼睛似被林樂天此刻的神情吸住了一般無法移開,他心中有無數念頭跑了出來——林樂天在試探他或者林樂天在騙他或者其他的什么什么,他也說不清那些是什么。 只是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強烈地呼喊:林樂天說的是真的。 望著韓齊怔怔的面容,樂天在心里給自己裝的這個逼豎起了大拇指,“看咱們小韓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br> 系統警惕道:“你不會打什么壞主意吧?” 樂天:“哎,瞎說什么呢,要不是你非叫我來,我躲他還來不及呢?!?/br> 系統松了一口氣,但又有點感覺說不出哪里不對,總之它現在的感覺與韓齊其實是差不多的——復雜,極其的復雜。 第29章 督主千歲12 兩廣距離京師數百里,水路陸路加起來來回最少也要十天,還不算上辦事的功夫。韓齊原先是想去救人,臨頭卻變成了辦案,辦的還是大案,林樂天甚至連玉牌都給了他,見玉如見人,此次他也算半個欽差了。 藺如絲人被突然換下,心中恨的不知幾何,跑去青樓喝了無數花酒平憤。 宗衍聽林樂天說韓齊離京辦差了,這幾天曬黑了的小臉頓時沉了下去,語意不滿道:“他要教我武藝,怎么還跑出去辦差?!?/br> 樂天心里酸溜溜的,心想不過短短七日,宗衍已經離不開韓齊了。 林樂天的那點小心思,宗衍是不明白的,他上了幾天楊謙益的課頗有心得,任性的脾氣改了許多,自己安慰自己道:“他是錦衣衛,當差也是應當的?!?/br> 全程都不需要林樂天勸一下,樂天一面覺得宗衍進步很快,一面又有點不得勁,他主動道:“陛下,韓大人不在,奴才陪著你也是一樣的?!?/br> 宗衍瞄了他一眼,負手沉穩道:“不必了,小林子你忙你的吧?!?/br> 那模樣像極了冷漠的韓齊。 樂天也不知韓齊給宗衍灌了什么迷魂湯,他精心養了十年的兒子說不要爹就不要爹了。 果真兒大不由爹。 樂天大受打擊,沉默半晌,微咳了一聲,垂首溫聲道:“陛下長大了,奴才真高興?!?/br> 五月的春日,他仍是怕冷地著了大氅,猶如一座玉雕的人,散發著冷淡寒意,仿佛風一吹就會化了,宗衍忽然伸手牽住了林樂天垂著的手,仰頭道:“小林子,你放心,朕會護著你的?!?/br> 樂天微微一怔,宗衍揚起的臉龐,眼珠黑白分明,褪去了些許稚氣,眉眼氣質確實于韓齊略有相似。 樂天:“有種兒子被拐賣的微妙感……” 系統安慰:“他們是兄弟?!?/br> 樂天揉了揉宗衍的手,“韓大人不在,陛下也莫要荒廢了課業?!?/br> 宗衍點頭,“朕不會的?!?/br> 人要改變起來真的很快,只要你給他一個足夠的契機,宗衍立即從任性幼稚的孩子隱隱已有幼主之態,樂天欣慰地拍了拍宗衍的手離開了,出紫宸殿時碰上在殿外等候的楊謙益,樂天對他點了點頭,“楊大人?!?/br> 楊謙益笑瞇瞇地回道:“九千歲?!币娝樕n白神情委頓,又加了一句,“保重身子?!?/br> 樂天垂了眼,“多謝楊大人關懷?!?/br> 楊謙益在官場中一貫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人人都不得罪,也人人都不依附,他不來刻意與你交好,旁人想為難他也絕抓不到一個錯處。 即便東廠也很難抓到這樣一個滑不丟手的人的把柄。 他雖是文人,卻絕無文人的酸腐氣,他們家族世代為官,早知官場該如何生存,近日朝中震蕩,楊謙益無比敏銳地發覺這位把持朝政大半年的九千歲想放權讓幼帝親政了。 真真是怪事。 凡是品嘗過權利滋味的人絕不可能輕易放手,更何況林樂天這樣的宦官,他一路走來其中艱辛不易更較常人百倍,好不容易到了手的,就這么白白放了? 以他縱橫官場三十年的經驗也看不透這樁怪事。 同樣犯糊涂的還有韓齊。 湖光粼粼,舟行數里,韓齊立在舟頭,懷里揣著林樂天給的折子與玉牌,微風襲來,懷里的東西被催發出陣陣幽香,如一張大網般籠罩住韓齊陰沉的臉。 玉牌是林樂天的貼身之物,天長日久便沾染上了林樂天身上那股清淡甜香揮之不去,韓齊揣著它夜里做夢都會夢見林樂天。 夢醒了,全然記不清發生了什么,總之不是什么好事,韓齊想將這玉牌擱置,可東西重要又扔不得,只能依舊揣回懷里,夜夜不得安眠。 這閹人到底是熏得什么香,如此膩人又如此長久。 韓齊擰起眉,只希望風再大些,能吹散這擾人的香氣與他紛亂的思緒。 折子上的東西他已通過厲幫讓他們提前去查證,他心里知道八成是真的,因林樂天沒有什么理由欺騙他,他本懷疑或許林樂天看穿了他的身份,但林樂天真知道了他這條漏網之魚,早就殺了他,怎還會將他帶入宮中? 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合常理了,至少與韓齊所想象的復仇之路太不一樣了。 韓齊靠在藏青色的船艙上,臉色漠然心事重重。 水路兩日轉陸路,韓齊在一個破茶館與厲幫人接了頭,厲幫的人扮作小二,極利落地對韓齊道:“內容十之八九是真的,時間太緊來不及一一查證,下頭的幾個名字平素跋扈斂財慣了,百姓深受其苦?!?/br> 韓齊端起粗糙的茶杯轉了轉,沉聲道:“水災可屬實?” “確有此事,然漂千戶是夸大了,只殃及了幾戶?!?/br> 半真半假,這個胡戚道是個聰明人,韓齊放下茶杯,轉身上馬,隨手丟下一貫銅錢,“結賬?!?/br> 沒了宗衍撒嬌、韓齊打擾,樂天算是過了幾天消停日子,正正經經地當公務員上班,忙著上下清理朝政,雍朝先帝是個糊涂蛋,爛在里頭的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