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鄉_分節閱讀_13
惹娘忽然半開玩笑道:“渝生,你可占了我的位置?!?/br> 渝生不解,面露疑惑的表情道:“額?是什么位置?” 譚父笑道:“我這女娃跟你說笑呢。你別介意,其實往年都是她坐在阿明旁邊,他兩從小感情好的很,成天扭在一起……” 惹娘忙打斷父親,撒嬌道:“爸!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還拿出來說,丟不丟人嘛!” 譚母笑道:“你瞧你。都這么大的人了,還跟爸媽撒嬌。還不快跟你阿明哥敬杯酒?!?/br> 聽母親這么一說,惹娘正要端起酒杯,躬身敬酒。 譚父捋著胡子道:“你先莫慌。說起敬酒,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等我說完,你們還怕沒酒吃么?”譚父看了曾阿婆一眼,曾阿婆心領神會般點頭,微微笑著。只是那一旁的譚母立刻收斂了笑容,又作出事不關己的表情,繼續吃著她的菜。 阿明好奇問道:“是什么事?” 譚父眼睛望著稍遠的前方,說道:“其實,要說這件事,我和你奶奶倒是十六年前定好了?!?/br> 阿明說道:“十六前?那不是我剛出生么?” 譚父點頭道:“是啊。也是惹娘出生那一年,我和阿婆看著襁褓中的你和惹娘覺得太討人喜歡,于是就隨口約定,長大以后,讓你們倆結為夫妻?!?/br> 聽完這話,阿明如五雷灌頂,驚得頭腦一片空白,差點沒將手中筷子掉在桌上。臉色刷得一下慘白,聲音顫抖得問在一旁的祖母:“奶奶?!這是真的嗎?” 祖母看著阿明表情木然,說道:“當年我與你譚伯伯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當真,我是不做你的主,看你自己喜歡便好?!?/br> 聽了父親這番話,惹娘自是喜不自勝,心里小鹿亂撞。阿寶在一旁怏怏不樂,自顧自喝著悶酒,譚工當然知道兒子的心事,但自己在油坊只是個下人,人微言輕,也不好說什么。 渝生看著阿明有些發愣,一時之間亂了方寸,直把眼前的飯碗端起,埋頭吃菜。 此時,飯桌的氣氛略顯尷尬,只聽見筷子碰碗、酒杯碰桌和嘴巴嚼東西的聲音。譚母突然打破沉默,說道:“我們這幾個老骨頭在這里聊得熱火朝天,還不曉得兩個年輕人是什么意思哩?”譚母心里并不十分中意阿明這位未來女婿,覺得他太過文弱,少了茶壩人的血性,以后恐難當大任,但她拗不過自己的女兒,于是陰陽怪氣的問惹娘:“女兒,你說呢?” 惹娘當然明白母親的意思,但她也是出了名的倔強,母親越是反對,他反而脫口而出,理直氣壯道:“我是喜歡阿明的,所以我當然是要嫁給他?!睕]等譚母說話,惹娘就站起身來,臉色有些微紅,眼睛直勾勾而滿懷期待的看著阿明,但因為過于激動,反倒有些結巴的說道:“阿明……我,我只想問你一句,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嗎?”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阿明,這目光中有期待的、有溫暖的、有釋然的、有不屑的、有冷漠的還有緊張的。阿明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逃,避無可避了。他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一點無奈,看著惹娘,說:“惹娘。真的很謝謝你,我真的很想要喜歡你,但……但可能是我們還小,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但,只是作為朋友那種。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希望你不要難過?!闭f完,阿明垂下眼睛,不敢看惹娘的臉。 惹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滿臉通紅,又氣又急,眼淚終于下來,哭聲說道:“你既然從來沒有喜歡過我,為什么不早說?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我每天都想見到你,希望夜晚快點過去,這樣明天就又能看到你。你的每一個笑我都記在心里,你臉上哪怕有一點不高興我都難過到要死。我那么喜歡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惹娘說得聲淚俱下,泣不成聲,然后突然沖出廳堂,往外跑去。 譚母終于也爆發,怒氣沖沖向丈夫道:“我早就不同意這門婚事,你偏是不信我,這倒好弄成今天這個場面?!?/br> 譚父無話可說,央求一旁的阿明道:“阿明,你快去追惹娘回來吧,我怕她一時想不開……”阿明愣在一旁,聽不進任何人的言語,只是呆呆的坐著。 此時,阿寶站了起來,握著拳頭說道:“老爺,讓我去吧?!弊T父見阿明如此堅定不容拒絕的樣子,于是招了招手,讓阿寶去找惹娘了。 祖母坐在位置上也無可奈何的搖頭,渝生羞紅了臉,一動不動的坐在一旁。譚母見阿寶和譚工已經出去,便鼻子出冷氣的說道:“想必今天這頓飯也已經吃不下去了。我看大家還是請回去吧?!?/br> 祖母見譚家已經下了逐客令,便起身,叫上阿明和渝生,走出了譚家家門。 這一邊,廳堂內,就只剩下譚家兩夫婦。譚母終于憋不住久在心中的怨言,說道:“好了吧。我就說不能由著女兒性子來,你偏不信。讓女兒受了這么大的羞辱?!?/br> 經今晚這一出,譚父早已xiele氣,低聲說道:“我還不是為了報恩嗎?當年曾家為就你和娃娃,算上他懷孕的老婆,一共是三條人命吶?!?/br> 譚母辯解說:“他老婆的事情怎么能算到我們頭上,是她自己不小心摔死的。你可真會把責任都往自家身上攬?!?/br> 譚父回答道:“那也是因我們而起的?!?/br> 譚母氣惱的說道:“即便是報恩,也有很多方式方法,我們可以給他錢,給他糧,給他地,為什么非得要嫁女兒呢?!?/br> 譚父搖了搖頭,嘆氣道:“哎,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什么用?!?/br> 第18章 第章 此時,夜幕已然降臨,空氣逐漸濕潤起來。街巷上沒有太多行人,想必是跑到水邊放河燈去了,放河燈既是對故去靈魂的紀念,也是對生者美好生活的祝愿。 阿寶雖然急著跑出門來尋找惹娘,但就半分鐘的工夫,惹娘卻不見了蹤影。他心急如焚,想著茶壩并不很大,于是先去了一字街、再奔了風雨亭、接著是跳蹬橋,都無結果。汗水和淚水浸濕了阿寶的衣衫,他心里突然冒出個不好的念頭,頓時脊背發麻。轉念又想:“照她的性格不會的,不會的,可她又能去哪兒?”阿寶飛速回憶著惹娘跟他講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不敢漏掉任何細節。其實,他知道惹娘和阿明的所有的故事,惹娘每次都會跟他分享她與阿明的事情:他們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玩了什么,又笑了什么……。阿寶一面很高興惹娘能夠將諸事都說與他聽,另一面心里暗生的情愫使他并不能全然做一個傾聽者,他想做一個參與者。 記憶在阿寶頭腦里飛快流過,他突然想起一個地方,那是惹娘跟他談起的與阿明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于是心里不免一陣激動,想必她一定是去了那里,于是雀躍地奔向了黃葛樹。阿寶來到了黃葛樹下,遠遠便聽到惹娘抽泣的聲音,他并沒有直接上前安慰,只是隔著一段距離默默的看著她,只見惹娘一手掩面,一手扶著粗壯的黃葛樹干,哭泣不止。阿寶心里特別難過,但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言語上的安慰都不會起到任何作用。他忽然靈機一動,摸了摸放在衣兜里的樟樹葉子,有了主意。 阿寶將葉子含在唇間,想著對惹娘的擔憂、想著對惹娘的情誼,悠長而凄楚的音符從他嘴里飄出。惹娘聽到吹葉的聲音,便知道是阿寶來了。她擦干眼淚,停止抽泣,用手理了理汗濕的頭發,耳朵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聆聽,由于黃葛樹茂密枝葉的遮擋,她并不具體知曉這聲音的來處,覺得更像是這大樹無言的傾訴。 惹娘先是站著,心情漸漸平復了許多,進而坐在樹根之上背倚著厚厚的樹干,靜靜的聽著,心中的埋怨、羞恥、憤怒逐漸平息,她想著與阿明之間的總總事情,一件一件捋著,發覺若是以一個旁觀者來看,也許真是自己多情了。但,失敗者終歸難以接受失利,多情者終歸無法直視單戀。 阿寶先是吹了那首《老蔭茶》,接著是另一首、然后第三首……不知吹了幾首,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阿寶走到黃葛樹前,惹娘見了他,站起來身來,說道:“謝謝你!阿寶!”揉了揉鼻子,說道:“我們回去吧?!比悄镒咴谇懊?,阿寶靜靜地跟在身后,兩人沒說一句話,默默的走回家去。 另一邊,阿明、渝生和阿婆也回了家,三人也都沉默不語,阿婆直接回了房間睡下,阿明和渝生也都回了房間,各自躺在床上,兩人都想要睡去,卻無法入眠。 阿明在鋪上輾轉難眠,回想在飯桌上的情景,不禁心生后怕,他佩服剛才的自己,敢于直接拒絕譚家的“好意”,這全然不像平時那個膽小沉默的自己,也許人只有在退無可退之際,才會爆發出巨大的勇氣。惹娘的事已然過去,眼前的這個人更讓阿明煩惱,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向他表明心跡,對方是否能接受他?如果對他拒絕他,討厭他又該怎么辦?愈想愈糾結起來。 渝生忽然說道:“阿明!你睡了嗎?如果你沒睡,可以陪我去看河燈嗎?我睡不著覺,想出去走走?!?/br> 阿明說道:“沒有,好,我陪你?!眱扇舜┖靡路?,出了門,向河邊走去。此時,夜已經很深了。街巷上一片寂靜,四下響起歡快的蟲叫蛙鳴,放河燈的人早已離去,只剩河中星星點點的河燈閃爍著,那河燈順著河水緩緩漂移向下。 阿明和渝生繼續往河的下游走去,轉過河曲之處,水面豁然開朗,密密麻麻的河燈閃耀在水面之上,就像夜空的銀河墜入河中,那景象讓人驚喜,讓人沉醉。渝生繼續往河岸走去,駐足觀看,發現幾只河燈正向自己漂來。 渝生驚奇的叫道:“阿明,你快來看,這河燈上還有字!” 此時,阿明內心萬分糾結,心思全不在賞燈之上,他自然知道這是茶壩人的習俗,放燈之人大都會寫上對親人的祝福、未了的心愿、對故人思念等等之語。 渝生將一個河燈撈起查看,念道:“雖不曾在你的生里,愿來生入你夢中?!笨赐曛?,又將河燈輕輕放入水中,接著又漂來一只。 念道:“我喜歡看你在河邊浣衣的樣子,那是我一生所見最美的風景?!?/br> “你的樣子我已經記不清,你的名字我終也會忘記,但我會始終感謝曾經有一個人在月下為我唱了一晚的情歌?!?/br> “我要成婚了,但不是與最愛的你?!?/br> “你喜歡我嗎?我看你的時候,都覺得你在看我。你是不是喜歡我?請告訴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