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夏天晴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也時常想起謝明湘的種種教導。

    她知道她不能計較，尤其不能讓江堰覺得，她會為了這點“小事”跟他撕破臉，公司是她投資的，她還沒賺到錢，沒有底氣做任何事。

    即便將來賺到錢了，十倍百倍還給投資人，他們的關系也不能撕破，她可不想成為第二個尚欣，都和孫構離婚了還要事事看他的眼色。

    這些，她都在時刻提醒自己。

    陸明洋瞅著夏天晴半晌，倏地又是一笑。

    直到夏天晴挑眉示意，他才說：“之前見到你父母的時候，我還在想，你有這樣厲害的雙親，怎么自己卻沒什么長進，保守、固執，還不知變通?，F在再看，倒是我想錯了。你只是開竅晚，基礎還是很扎實的。有他們的教育在，只要你開了竅，會比很多人都成長迅速?！?/br>
    夏天晴有些詫異：“你是說我變化很大？”

    陸明洋說：“是非常大?；蛘哒f，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也不為過。你剛才說話的口吻，內容，都很像是阿姨?！?/br>
    是么？

    夏天晴有些茫然，自己倒是沒覺得，她要是有謝明湘二成功力，還怕吃不開嗎？

    謝明湘總是告訴她，女人這輩子一定要戀愛一次，刻骨銘心的那種，受傷了也不怕。

    如果沒遇到，就退而求其次，起碼要有點積蓄和一技之長用來傍身，這樣不管出什么事都能有個后盾，不慌不亂。

    夏天晴一直在朝這個目標努力，但這些話和陸明洋一個男人說，他未必會理解，畢竟男人和女人的第一驅動力總是相反的。

    ……

    話題暫時放在一遍，直到飯吃得差不多了，夏天晴回想起白天收到的郵件，又想了想陸明洋知道女朋友在“相親”之后，跑去門口“蹲守”的模樣，不由得笑出來。

    陸明洋抬眼看她：“你又想到什么了？”

    夏天晴放下筷子，雙肘撐在桌面，說：“我今天撞見這事，純屬意外，是宋可卿約過我去的?？赡悴灰粯?。你還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很好奇，前面幾次你也都像是今天這樣……等在門口么？”

    陸明洋先是一怔，隨即笑道：“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像這次一樣盯梢？”

    夏天晴頓覺不好意思：“也不能這么說?！?/br>
    陸明洋卻沒介意：“也不是從頭到尾都守著，有時候是知道差不多要結束了，過去接她。不過話說回來，這事也是我理虧在先，過去有些關系處理的不太好，被她知道了。所以這次的事才推都沒推，還通知我她哪天去，大概幾點?！?/br>
    陸明洋指的處理的不太好的關系，自然是宋可卿，但這段倒沒必要跟夏天晴說的太詳細，只是一語帶過。

    夏天晴也沒追問，聽到他的描述，想到的是第三封郵件里的一張照片，照片里的崔耀蕓和江堰分道揚鑣，各自上了不同的車。

    她這才知道，原來當時接崔耀蕓的是陸明洋。

    夏天晴越發好奇：“那你們在回去的路上會聊這件事么？”

    陸明洋：“會，不過都是一些商業上的碰撞，也聊不出什么。像是這種局，大家都是逢場作戲，沒有人會當真?！?/br>
    夏天晴笑了笑，沒說話。

    如果只是逢場作戲，大家都不當真，反倒顯得她心里的介意太過“小氣”，眼界短淺了。

    沉默片刻，陸明洋忽然說：“當然，我也不是沒想過做點什么，阻止現在的情形繼續發生。畢竟如果他們‘發展’不錯，我很快就要失去新大腿?！?/br>
    夏天晴一頓，抬眼看來：“只是‘新大腿’么，感情上呢，有幾分是真的？”

    陸明洋安靜的和她對視兩秒，隨即垂下眼，喝了口茶，淡淡道：“其實我也分不清，或許有三、五分吧?！?/br>
    夏天晴沒說話。

    陸明洋繼續道：“人非草木，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我自然也是投入了感情，但是我也問過自己，如果她不是崔耀蕓，我會接近她么？答案自然是不會，最多也就是兩性相吸，短時間內互相取暖罷了?！?/br>
    互相取暖？

    夏天晴有些驚訝他會用這個詞，但轉念一想，又有些理解，或許他和宋可卿就是這樣的關系，后來發現互相取暖也沒用的時候，自然也就分了。

    夏天晴恍然道：“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看得開。如果能像你這樣，把自己的目標，對事業的追求放在第一位，從不因為感情而改變初衷，自然也就不會感情用事?！?/br>
    陸明洋聽了卻是自嘲的一笑：“我只是個俗人，心里自然也有喜歡的人，有一片凈土，不敢輕易去碰。只不過我也衡量過那樣做的后果，知道一旦去試了，我們雙方的事業都會被耽擱，感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事業上還是四處碰壁，到最后互相怨恨，一事無成。相比這樣的結果，我倒寧可朝更實際的方向努力。只是到最后，在感情上也會留下一些遺憾?！?/br>
    夏天晴好一會兒沒說話，她消化著這些，心情有些復雜。

    比起又當又立，兩邊不放的人來說，他這樣的取舍反倒更容易達成目標。

    其實生活就是做選擇題，他選了事業，放棄了感情，那么生活和工作里的其他選擇便都是為“事業”而服務的，一以貫之，從未動搖過。

    這一點，夏天晴一直很佩服他。

    陸明洋這時又道：“我剛才說，我也想過要做點什么，阻止現在的局面。而且如果我要去做，就需要你的配合。只是一想到某些事，我又猶豫了?！?/br>
    夏天晴醒過神，不解的問：“你想做什么，又猶豫什么？”

    陸明洋說：“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你拉住江堰，我拉住崔耀蕓，但這樣就會把你拉下水。說實話，站在朋友的立場，我不希望你越陷越深?！?/br>
    夏天晴安靜了幾秒，一開始還有點想不通，他為何用“越陷越深”這樣的形容，而后才想起來，陸明洋和江堰是有過節的。

    那次在陸明洋家樓下的停車場，他得知她和江堰在一起，有些驚訝，也有些激動。

    思及此，夏天晴問：“是不是因為你們有過過節，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你覺得我會受傷害？”

    這一次，陸明洋倒是沒有回避，坦言道：“的確是很不愉快，所以我對他的人品一直有保留。而且我和你的情況不一樣，我是利益為先，你卻動了感情，如果將來你發現這個人有問題，我只怕……”

    陸明洋的話說到一半，顯然是再往下說會很難聽。

    夏天晴知道他的性格就是如此，總會留一點面子給對方，可他們說的畢竟是江堰，不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她聽了仍是覺得不適，心里本能地想維護江堰。

    夏天晴：“我上回就和你說過了，我和江堰是兩年前就認識的，而且還在一起過。所以他也不是你之前猜測的那種，是因為我和你在‘交往’，他才故意接近我?！?/br>
    “我知道?！标懨餮笃届o的將她打斷：“兩年前，巴塞羅那，你去進修的時候?！?/br>
    隔了一秒，他又道：“你只去了幾個月，他剛好也去，怎么會這么巧，在同一個學校，同一期?！?/br>
    夏天晴怔住了，她完全沒想到陸明洋會這樣想。

    “你是說，他兩年前就是故意的？以為內要針對你么？這不合理啊，我和你當時只是朋友?！?/br>
    陸明洋卻沒說話。

    夏天晴瞧著他，仍是搞不懂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恩怨：“好吧，你這樣的猜測，有根據么？”

    陸明洋搖頭：“或許是我想多了。我也希望是如此?！?/br>
    夏天晴一時無言。

    過了片刻，夏天晴打破沉默：“明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關心我，你一直都在幫我，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回報你，可感情的事，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能感覺得出來，一個人對我是真情還是假意，江堰和我在一起，并非你以為的那種算計和故意接近?！?/br>
    陸明洋低垂著眼睛，默不作聲的聽著。

    直到夏天晴最后幾個字落下來，他的眼睛才動了動，看向她時眉頭緊皺，隱忍的情緒在眼里晃動。

    “是么，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标懨餮笳f了這樣一句。

    夏天晴有些無奈：“就算是吧，那也要到了那一天才知道。也許是你武斷了呢？”

    陸明洋仿佛輕笑了一下：“你知道，我針對任何人，都不會針對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以前二十幾歲，年輕氣盛，或許那時候還不知道珍惜。但現在我三十二了，經歷越多，見過的嘴臉越多，越明白少年時期相交的朋友才是難得可貴。咱們認識十幾年，對彼此的了解、包容非外人可比，雖然你我的變化都很大，但好在這份情誼沒有變。我是不會害你的?！?/br>
    夏天晴十分詫異，她沒想到只是聊陸明洋和江堰的過節，話題怎么就突然變得這么嚴重。

    她只好說：“我明白，我也相信你?！?/br>
    陸明洋卻是一頓，仿佛有些話哽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只能吞下去。

    氣氛一時變得低迷。

    他繃緊了下頜，不想令氣氛變得更糟，隔了幾秒才說：“站在利益的角度，我希望你能攏住江堰。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卻希望你和他的關系只是短期的。如果是作為生活調劑，我做朋友的不會有任何意見，這也可以避免將來會陷入一些麻煩里，那就得不償失了?！?/br>
    避免陷入麻煩？

    夏天晴不解的看著他，總覺得他話里有話，卻又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明說。

    但話說回來，陸明洋的話也是為她好，她自然不會好賴不分。

    夏天晴輕描淡寫的說：“將來的事太長遠，事業上我有規劃，有構想，但感情上，我不知道該怎么規劃。不是我沒有期待，只不過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總需要對方配合。我現在只是享受當下，高興就好，用這份快樂來幫自己舒壓。太累人的情感我不想要，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讓自己陷入那種麻煩的?！?/br>
    陸明洋笑了：“這也不是你可以控制的，萬一你陷入之后才發現呢？你抽離的出來么？”

    夏天晴有短暫的遲疑。

    她想到兩年前江堰的果斷，想到她回國后那段時間的情緒消沉，一切都是靠醉心于工作才快速走出來。

    差不多的心境轉換她已經經歷過了，如今的她比那時候更成熟，也更穩妥。

    夏天晴：“斷舍離，人生總是在不斷地選擇、被選擇，除了健康，沒有什么不可失去?！?/br>
    陸明洋又是一笑：“希望如此。不過不管怎么說，要是將來你在他那里受氣了，只管和我說，我一定會幫你?！?/br>
    夏天晴笑了笑，并未當真：“好，那就先謝謝了！”

    ……

    這頓晚飯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才結束，兩人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就是當時做“假情侶”的時候也沒這么多話聊。

    臨離開之前，夏天晴看了一眼手機，這才后知后覺她下午調了靜音之后一直沒調回來。

    江堰給她發了信息，問：“晴晴，回家了么？”

    時間是一個小時以前。

    夏天晴回道：“還沒，正準備走?！?/br>
    等到十點多，陸明洋開車將夏天晴送到家門口，兩人又聊了聊“開陽小區”的項目。

    最后陸明洋接了個很短的電話，只有幾句交談，語氣很溫和。

    夏天晴知道，對面是崔耀蕓。

    切斷通話，陸明洋說：“他們的局散了有一會兒了，江堰應該也到家了?！?/br>
    夏天晴“哦”了一聲，心思轉了轉，問他：“你們都是男人，這種時候有沒有什么要囑咐，或是提醒我的？我需不要需要寬容大度一點，不追問，不查崗，不抱怨？”

    陸明洋低笑：“你做得到么？”

    夏天晴開玩笑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在這方面經驗比我多，以后我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問你？”

    陸明洋：“好，我一定知無不言，當好你的軍師?！?/br>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夏天晴轉頭下車。

    一路坐電梯上到十六層，直接往自家走。

    開了門，夏天晴舒了口氣，正要換拖鞋，蕭雨晨就來到門廊，一臉古怪的說：“你可算回來了?！?/br>
    夏天晴：“怎么了？”

    她邊問邊換好拖鞋，往里一走，這才看到沙發上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