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文]小白楊_分節閱讀_3
白慶民粗聲道:“裝個屁,給我坐直了?!?/br> 白新羽還是有點畏懼他爸,坐直了身體。 白慶民把一個文件袋扔到了他床上,“這是你的檔案,隋英都給你辦好了,明天下午四點的火車,我送你去火車站?!?/br> 白新羽瞪大眼睛,“明、明天?”他沒想到這么快,他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絕食,或者想什么其他的對策,結果他還什么辦法都沒使出來,就要走了?他有種還沒出拳沙袋自己爆了的無力感。 白慶民看著他,也有點不舍得,但還是硬著心說:“明天?!?/br> 白新羽想嚎啕大哭,但是突然發現這幾天負面情緒宣泄得太多,一下子聚集不起來了,他一張臉立刻垮了下來,眼中滿是震驚、絕望,卻說不出話來。 李蔚芝心疼地說:“好好把這頓飯吃了,明天想吃點什么告訴mama,mama親自給你做,到了部隊要好好聽領導的話,跟人好好相處……”她有點說不下去了,一想到兒子馬上就要離開自己身邊了,心里萬般不舍。 白新羽知道,此時說什么不想去已經沒有用了,看著床上的檔案袋,他真想一頭撞死。 白慶民道:“你收拾收拾東西吧,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部隊不讓帶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個檔案里有入伍須知,你好好看看吧?!?/br> 后來他爸媽再說什么,他基本就沒怎么聽進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給他哥打電話,他寧愿被他哥打個半死,也不要去部隊! 他爸媽一走,他立刻抓起手機撥他哥的電話,結果連撥了好幾通,都沒有人接,他知道,他哥是故意不接他電話了,他一時感到天崩地裂,覺得自己的人生徹底完了。 第二天下午,白新羽連哭帶鬧地被硬推上了車,押送到了北京火車站。 此時,他身上穿著一身迷彩服,他這輩子沒穿過這么便宜的衣服,總覺得那布料太硬,磨蹭著皮膚非常難受,他胸前還別著一朵蠢透了的大紅花,總是很有型的頭發此時被鴨舌帽壓得站不起來,他眼圈通紅,神情沮喪,幾乎是被他爸拖著往前走。 白慶民一邊走一邊數落他,“就是忘了把你那頭發給剪了,染個亂七八糟的顏色像什么樣子,到了那邊先把頭發理了,知道嗎?” 白新羽抿著嘴,心里充滿了怨憤和抵觸情緒。 李蔚芝在旁邊不停地抹眼淚,絮絮叨叨地囑咐了他一大堆東西,但白新羽此時哪還有心情聽,他已經走入伍通道來到了站臺,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綠色的海洋,整個站臺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入伍的和送行的,鼎沸的人聲中,分明還夾雜著一些激動地哭聲。 白新羽其實早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想到有這么多跟他一樣受苦受難的兄弟,在這種離別的氛圍渲染下,他也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蔚芝摸著他的臉,眼淚也止不住了,“寶貝啊,到了那邊好好照顧自己,mama也舍不得你,可mama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要怪我們,也不要怪隋英?!?/br> 白新羽還抱著自己能搶救一下的念頭,淚眼汪汪地說:“mama,咱們回家吧,我不想去,我不想離開你?!?/br> 李蔚芝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你哥怕你在部隊受欺負,找了個人照顧你,那孩子家里很有來頭,他爺爺跟簡家的老太爺是一輩兒的,軍人世家,那孩子叫俞風城,跟你同一期入伍,你哥是特意把你安排到跟他一個地方的,好照應你,你到了部隊記得去找他。你看,你哥也是真的為你好,你不要有怨氣,好不好?” 白新羽基本沒聽進去,他現在腦子空白一片,覺得背后的火車就是那開往屠宰場的大貨車,他們這些新兵都要被拉去受苦受難了。 站臺廣播里,播音員開始要求入伍新兵按編號上車。 白慶民恨著心把白新羽推上了列車,白新羽抱著他爸的胳膊,嗚嗚直哭,就差當場給他爸跪下了,李蔚芝在旁邊不停地抹眼淚,圍觀的群眾都有點受不了了,來送行的多少都有點情緒激動,可像他們這樣好像生離死別的,實在是不多見,因此周圍就不少人看著他們。 白慶民臉皮薄,趕緊把白新羽推上了火車,白新羽一腳剛沾到火車踏階,另一只腳就想往外面跑,可還沒等他邁出去一步,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拽住了,然后身體猛地被拖進了火車里,耳邊一個四川口音的男人大喊道:“都往里走往里走,別堵門口?!毕乱幻?,他就被狠狠推進了車廂里。 他好不容易站穩身體,回頭一看,剛才把他拖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精瘦男人,五官很深,皮膚曬得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又粗又濃,一看就不太好惹。他哀怨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然后就被涌進來的新兵擠進了車廂里。 白新羽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一坐下就趕緊打開車窗,他父母正站在窗外,他伸出胳膊,抓住了李蔚芝伸上來的手,恨不能從窗戶跳出去,可此時此刻,他也明白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是真的要被拉去遙遠的新疆,度過至少兩年的苦難生活。 李蔚芝眼淚婆娑,心疼地說不出話來,白新羽抽泣不止,趴在窗戶上一個勁兒地哭。 汽笛的聲音響起,火車就要開了。 白新羽心里某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聲斷了,他抓住他媽的手,大哭起來,“媽,我不去,我不要去,我要回家,媽——” 他聲音太大,把旁邊坐著的戰友都嚇到了,其他送行的父母也都紛紛側目,其他新兵哭,只是不舍得家人,還沒有一個像他一樣要死要活的。 白慶民臉一紅,覺得太丟人了,拽著李蔚芝就走。 白新羽哭叫道:“mama——” 李蔚芝三步一回頭,最后還是被白慶民拽走了,白新羽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剛想再喊,后脖領子一緊,他被一股力拽回了座位上,后腦勺磕在靠椅上,摔得他一時眼冒金星。 頭頂傳來一聲暴喊:“干什么玩意兒哭哭啼啼的!還叫媽?你他媽沒斷奶??!” 白新羽抬頭一看,竟是剛才粗暴地把他拽進車廂的那個男人,他這人從小欺軟怕硬,一看那男人從精壯的身材和凌厲的眼神,就縮了縮脖子。 男人指著他罵道:“這是去部隊,不是上戰場,你哭個毛??!國家能指望你這副熊樣的保家衛國?你是誰招上來的?”他大喊道:“這個兵誰招的?誰招的?!” 他喊了兩嗓子后,從另一個車廂跑進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忙道:“老許,別喊,別喊,來來來?!闭f完勾著那男人的脖子,連抱帶拽地往車廂外走。 那男人臨走前還指著白新羽道:“你再叫一聲媽試試!” 白新羽嚇得在座位上一動不敢動,直到倆人走出車廂了,他都沒回過神兒來,周圍原本一臉哀愁的新兵,此時全都不敢吭聲了,只是或同情或嘲弄地看著白新羽。 白新羽感到如坐針氈,他轉過身,把臉對著窗戶,悄悄掏出手機,繼續給他哥打電話,他現在寧愿被他哥打個半死,只要能不去部隊。 剛打了沒兩下,突然聽著后面一聲怒吼,“部隊是垃圾場??!爹媽教不好給我教,什么玩意兒,我跟你——”說完就沒了聲音,估計是被人阻止了。 白新羽身子一抖,吸了吸鼻子,感覺一場漫長地噩夢開始了。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兄弟?!?/br> 白新羽扭過頭,才發現自己旁邊坐著一個小眼睛的男孩兒,眼角微彎,天生一副笑面,白新羽抹了抹眼淚,“干嘛?” “你怎么哭成這樣???是不是舍不得女朋友啊?!?/br> 白新羽一時想不起來自己該舍不得哪一個女朋友,他是舍不得他的好日子,他搖搖頭,“我就不想去?!?/br> “你不想去你還來干嘛?”坐他對面一個憨頭憨腦地男孩兒皺眉看著他,“俺們村兒二十幾個想當兵的,就選了我一個,我想讓我發小也來呢,他都來不了?!?/br> 白新羽懶得搭理他,心想小爺的逍遙生活豈是你這種鄉巴佬能懂的。 “我叫錢亮,錢途……”小眼睛伸出手,做了個目標遠大的手勢,“明亮?!?/br> 白新羽心不在焉地說:“我叫那個……白新羽?!彼麑@些人的搭話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這人雖然沒本事,可因為投了個好胎,骨子里有富家少爺的優越感,這么多年來結交的人非富即貴,哪里能看得上這些農村來的孩子,他只是一遍遍地撥手機,心里祈禱他哥快點接電話,可讓他失望的是,他哥看來是鐵了心任他自生自滅了。 過了一會兒,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回來了,他在車廂里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家好,歡迎大家從今天起正式成為光榮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你們身上穿得這身衣服,它不僅僅是衣服,還是象征威嚴和榮譽的軍人的標志,希望你們從穿上它的那天起,謹記作為一個軍人的道德和尊嚴,刻苦訓練、敢打敢拼,為保衛國家、保衛人民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br>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繼續低頭玩兒手機,他正在微信群里向所有朋友抱怨自己被發配邊疆。 “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順威,是這個臨時組建的新兵連的指導員,剛才那個是新兵連的臨時連長,許闖,咱們這次一共從全國各地招了600多個新兵,到了新疆,受訓三個月后,你們就會根據情況被分派到其他連隊,當然這三個月,就由我和許連長負責你們的訓練。大家從現在開始,就是要一起生活、一起受訓,將來還可能一起上陣殺敵的戰友,希望你們把有戰友的地方,就當成家?!?/br> 他說完之后,車廂里爆發出一陣掌聲,所有新兵臉上都帶著對軍旅生涯的向往,只有白新羽一個人,從頭到尾低著頭玩兒手機,掌聲結束后,他恰巧接到一個微信信息,叮地一聲響,在瞬間安靜下來的車廂里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射向了他。 白新羽猛地抬起頭,茫然無措地看著周圍,“干、干什么?!?/br> 王順威皺起眉看著他。 這次招兵是他負責的,部隊里是有那么幾個兵,是特殊渠道塞進來的,這個吊兒郎當的小子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許闖生氣,他也不愿意,可是組織里外,都少不了那些人情往來,這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團頭都把檔案塞他懷里了,他能說一個“不”字嗎。 人雖然是他安插進來的,但是他也看這個一身嬌氣的富家少爺不順眼,他嘆了口氣,“這個小同志,你干什么呢?” 白新羽搖了搖手機,無辜地說:“怎么了?!?/br> 王順威嚴肅地說:“上級講話,不允許玩兒手機,或者做別的分散注意力?!?/br> 白新羽聳了聳肩,把手機塞進了兜里。 王順威看著他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心里冷笑,到了部隊有得你苦頭吃,早晚把你那身臭毛病板正過來。 講完話后,王順威就走了。 車廂里都是新兵,大家彼此不認識,一開始還不怎么說話,過了幾個小時就熟稔了起來,有嘮嗑的、打牌的,這些平均年齡不過十八九歲的孩子,很容易就敞開了心扉,整個車廂熱鬧了不少。 只有一個人,跟周圍人格格不入,那就是白小少爺。 白新羽自坐上車開始就一直低頭玩兒手機,幾個小時手機就沒電了,車上又沒有充電的地方,他煩躁不堪,干脆閉著眼睛打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