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鋼琴協奏曲_第83章
秦海鷗知道她所說的“困難”并不是指一般意義上的難題,點了點頭:“放心吧姐,我心里有數?!?/br> 秦海貝笑著在他腦袋上揉了揉:“小海鷗終于長成大男人啦!來,陪姐喝一杯?!?/br> 譚碩洗完碗出來,遠遠望見姐弟倆坐在咖啡廳的吧臺邊,各自手捧著小半杯紅酒,湊得很近地說著悄悄話。秦海鷗平時是滴酒不沾的,這說明他是真的很高興。譚碩沒有去打攪,徑自回房睡起大覺。 秦海貝到工作室“視察”完畢,對秦海鷗的狀態非常滿意,此后又常來蹭飯,每次都喜歡搞突然襲擊。同時,隨著演出的臨近,從外地趕來觀看音樂會的人們也陸續抵達了這座城市。對媒體記者和業界人士的接待照例由經紀團隊統一安排,不過為了讓于豆豆專心準備音樂會,對親朋好友的接待則由秦海貝主動代勞了。秦海貝接待了來自龍津鎮的一眾朋友們,卻沒有立刻安排他們與秦海鷗和譚碩見面,柳陽等人自然也不希望二人在這個時候為他們分心,一行人結伴在城里周邊四處游覽,高高興興地玩了一圈。 距離演出只剩下兩天,呂立秋和陳訴也都到了。這天午后,兩人結伴來到秦海鷗的工作室,一方面是為了再次排練即將演出的三重奏,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見見這個作品的作者、秦海鷗的大秘密——那位尚未在公眾面前露面就已經引起關注和猜測的神秘作曲家。 于是,在工作室的小音樂廳里,譚碩首次聽到了三位世界頂級的演奏家現場排練自己的作品。這個三重奏從前一直被他扔在床底的竹簍里,如果不是秦海鷗把它翻出來,他幾乎已經忘了它的存在,現在突然得知它也在音樂會的節目單中,不由大吃一驚,急得從座位上跳起來:“不行不行!這怎么行哪?!” 秦海鷗本想給譚碩一個驚喜,不料適得其反,一時也有點懵,與其余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問:“為什么不行?” 譚碩解釋道:“這是我幾年前寫的,問題太多,拿不出手?!?/br> 三人又是一愣,呂立秋就道:“可我們覺得很好??!” 譚碩無奈地撓撓鼻梁,見三人都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尤其是秦海鷗,臉上儼然是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的可憐神色,只好找來一支筆,湊到鋼琴前去瞧那譜子,想把這作品再修改一下。三人見譚碩不再反對,也積極地配合,凡是他改過的地方,他們就試奏出來,讓他聽到改動后的效果。譚碩在秦海鷗的譜子上改過之后,又對呂立秋和陳訴的譜子里相應的地方進行改動,如此改了試,試了改,在三人的譜架前轉了一圈又一圈,忙活了一下午,才算是基本滿意。他停下來擦擦腦門上的汗水,把筆一扔說道:“時間不多了,先這么演吧,等你們演完之后,我再好好地改一改?!?/br> 呂立秋和陳訴本就喜愛這個作品,見他一番折騰,果然改得更好,剛想表達一下興奮之情,就聽他言下之意竟然還不滿意,將來還要再改,都感到十分佩服。唯獨秦海鷗一副見慣不驚的模樣,滿口過來人的語氣搖頭道:“這算什么?你們可不知道他是怎么改那首協奏曲的,恨不得一個音改十遍,譜子都能被他改穿?!?/br> 呂立秋一聽,當即對他展開批評:“你這個人怎么這樣,既然要請別人寫,為什么不讓別人改?” 譚碩也跟著嚷嚷:“對啊,再說我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 呂立秋早在龍津鎮時就被秦海鷗吊足了胃口,先前見到譚碩,由于彼此間的陌生,起初表現得較為謹慎,可是經過一下午的排練,一起討論音樂,這種陌生感已經蕩然無存,此刻回想起來,只恨被秦海鷗搶了先,急忙忙地對譚碩說道:“譚大師,你也給我寫一個吧!我保證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我絕不啰嗦?!?/br> 陳訴對此很不滿:“說好的女士優先呢?” 秦海鷗的反應也很快:“你想委約倒是可以,但必須先把合同給我看看?!?/br> “為什么是給你看?”呂立秋不服。 “因為我是他的經紀人??!”秦海鷗理直氣壯地回答。 陳訴抱著大提琴笑了出來??蓞瘟⑶飬s被他這股氣勢鎮住了,愣愣地問:“真的?”等問過之后才回過味來,把琴弓一擺,“你騙誰???!” 秦海鷗就指著譚碩:“不信你問他?!?/br> 譚碩呵呵笑道:“合同的事情我真不懂,你們看著辦吧!” 呂立秋還不死心:“你就不怕海鷗坑你?” 陳訴終于看不下去了:“立秋,你還不明白嗎,他倆是一伙的!” 呂立秋這才反應過來,直呼上當。不過玩笑歸玩笑,譚碩還是欣然接受了二人的委約,但前提是要讓他先歇一歇。至于對委約作品的具體要求,則需等秦海鷗的音樂會結束之后再行商量。 這是一次讓四人都感到非常愉快的會面。呂立秋和陳訴都是與秦海鷗同級別的演奏家,樂感過人,才思敏捷,與他們交談讓譚碩覺得十分享受,而譚碩在多年的探索和思考中形成了自己對音樂的獨到見解,時而口出驚人之語,讓呂立秋和陳訴也受益匪淺。秦海鷗見他們聊得投機,心里很高興。而直到今天譚碩才知道,原來呂立秋和陳訴不僅去過龍津,還看過自己的許多作品,并且他也終于知道了當初那次救急的錄音究竟是由何人完成。對此他實在不知該說什么好——前者是先斬后奏,后者純屬殺雞用牛刀,不過自從經歷了肖聰突然出現在小蓬門的驚嚇,他對秦海鷗的這類舉動已經產生了一定的免疫力,如今再聽說這兩件事,便也不覺得有多奇怪了。 第九十九章 演出前一天,秦海鷗和譚碩前往樂團駐地參加第二次排練。車子開到駐地門口時,譚碩驚訝地發現大門外面竟然有許多樂迷已經等候在那里。他們頂著日頭站在大門兩側,不少人手里還捧著花束,見一輛車子駛向駐地的大門,便紛紛將期待的目光投過來,試圖分辨這是否秦海鷗乘坐的車輛。 譚碩一個月前被機場的巨幅廣告震驚過一次,此刻瞧這陣勢,又被嚇了一跳。不過他倒是了解這些樂迷在此蹲守的原因。從前他還在念大學的時候,如果非常想聽某場音樂會,卻又弄不到票,就會設法去聽排練。今天守在門口的這些人中,恐怕絕大部分都是沒買到票的忠實樂迷和買不起票的在校學生,由于無法觀看明天的演出,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到排練現場聽聽秦海鷗的演奏以彌補遺憾。只可惜樂團的大門也并非想進就能進去,尤其是這種有重要音樂家參加的排練,除非認識演出人員,或是在樂團里有熟人、托關系,或是排練本身就對外售票,否則普通觀眾是無法進入排練廳觀看排練的。 譚碩透過車窗望著這些翹首以待的樂迷們,又看看秦海鷗,后者平靜地注視著窗外,顯然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車子很快駛入駐地,直接停在排練廳的門外。譚碩的注意力回到即將開始的排練上來,邊跟著秦海鷗往里走,邊尋思著還有幾個小問題需要先和指揮說說。誰知剛一進門,他又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只見排練廳里鬧哄哄的,觀眾席上除了兩側靠墻和最后的兩排座位之外,其他地方都坐滿了人。大家見秦海鷗來了,都顧不上說話,轉頭望著他,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上次排練后,秦海鷗復出音樂會上的神秘新作品和神秘作曲家就不再是秘密。這些內幕消息通過參加排練的樂手們走漏出去,很快被更多的業內人士以及譚碩的母校知曉,那些沒買到音樂會門票的專業人士聽說這部新作是一部罕見的佳作,又聽說秦海鷗的演奏極其震撼,不聽絕對會后悔,便都拐著彎地托關系找樂手,以求能混進排練廳來聽一場排練。至于樂手們,經過上次的排練,也都意識到了機會難得,這次排練時就有不少人帶了自己的家屬和朋友,讓他們在觀眾席上觀看。于是,在秦海鷗到場前,各種通過樂團的內部關系進入排練廳的人們就已在觀眾席上就座了,而那些無法進入樂團駐地的樂迷則只能抱著一絲僥幸,在駐地的大門外等候。 秦海鷗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一直過著遠離舞臺的寧靜生活,今天猛然見到這么多樂迷,心里其實并不似表面那樣平靜。而此刻,觀眾席上的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期待著他,這讓他心頭一陣發緊,突然就產生了久違的排斥感。 于豆豆今天比秦海鷗早到了半個鐘頭,對于排練廳內外的情況,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而且經過上次的排練,她也已經不再擔心秦海鷗的心理狀態了。從前秦海鷗在排練時就常常被人圍觀,今天只不過是人更多了些而已,何況她從未指望樂團在首次排練后還能保守秘密——事實上,在臨近音樂會的最后階段已經不再有刻意保密的必要。因此,盡管她還沒有向媒體公開音樂會的更多細節,她卻約了兩位資深撰稿人前來觀看今天的排練,為的是讓他們事先對作品有所了解,并分別擬出以演出成功和演出失敗為前提的分析文章,然后根據明天的演出情況,配合她所制定的不同公關方案。 于豆豆見秦海鷗到了,抽身過來向他叮囑幾句,又繼續忙自己的。秦海鷗壓下心頭的異樣,來到觀眾席的最前排。這排座位是給工作人員留的,上面放著一些樂譜、手提包、衣服和水杯之類的雜物,由于排練還沒開始,指揮于崧和他的助理也坐在這里。秦海鷗和二人打過招呼,于崧就道:“海鷗,這么熱鬧的排練可不多見??!” 他本是隨口感嘆,可秦海鷗聽到這句話,心中那點呼之欲出的緊張感頓時開了閥,令他的表情和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所幸于崧并沒有發現他的變化,說完便轉頭和譚碩打招呼,接著兩人就捧起樂譜討論開了。秦海鷗走到一旁,找了個空位獨自坐下,低頭深深地呼吸。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猶如當頭一棒,一下子將他砸懵了。他明明已經沒問題了,為什么還會復發呢?! 譚碩在不遠處與于崧說著話,恰好面對秦海鷗的方向,當提到一處與鋼琴相關的細節時,他便下意識地抬眼朝秦海鷗看了看。這一眼只是一掃而過,卻立刻讓譚碩感到很不對勁。秦海鷗這個人,在正常狀態下,即使不說不笑,只是安靜地待著,給人的感覺也是很和煦的??纱丝痰那睾zt顯然不是這樣,他的神色讓譚碩想起去年柳陽生日的前一天,他沮喪而焦慮地坐在米粉店樓梯上的情形。譚碩不動聲色地多看了兩眼,正猶豫該怎么辦,就見秦海鷗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譚碩的目光跟隨著秦海鷗的背影,心往下沉,也坐不住了,匆匆結束了與于崧的談話,就到排練廳外找人。這一年多,秦海鷗的心理狀態的確不斷好轉并且穩定下來,技術狀態更是超越了從前,上次的排練也進行得十分順利。譚碩怎么也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就在演出的前一天,秦海鷗的狀態竟然再次出現了反復。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腳步也不自覺地放慢,試圖在找到秦海鷗之前的短暫時間里,想出一個對策??墒碌饺缃?,他也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能立刻安撫秦海鷗的緊張情緒。見到秦海鷗后,他該說些什么,他瘋狂地思考著,卻找不到答案。 秦海鷗走出舞臺一側的小門,在外面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停下。他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驚慌無措的同時,巨大的焦慮感也隨之襲來。這一次他不僅為自己的心理問題感到焦慮,還為可能引發的嚴重后果焦慮。復出音樂會就在明天,即使取消今天的排練,那明天呢,明天怎么辦?他該如何去面對明天的觀眾,還有家人、老師、團隊,所有人……最重要的是,他要如何去面對譚碩?他曾經那樣信誓旦旦地向譚碩保證,讓譚碩相信了他,接受了他的委約,和他一起來到這里,可是現在他竟然讓這樣的事再次發生!……難道他們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嗎?難道他真的要對譚碩食言了嗎! 巨大的焦慮之后緊接著便是對自己的失望,秦海鷗倚在墻邊低頭盯著地面,被不可抑制的內疚感吞沒。他知道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卻步,譚碩是絕不會責怪他的。如果明天的演出無法進行,譚碩只會反過來安慰他,然后再次回到那個米粉店里,回到自己從前的生活軌跡。但正因為知道他會如此,秦海鷗才越發惱恨自己這不爭氣的狀態。讓譚碩繼續默默無聞地在隱忍中創作,僅是想一想這種可能性都讓秦海鷗覺得無法忍受。 譚碩來到外面四下轉了轉,很快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秦海鷗。在看到對方的一剎那,他突然有了個主意。但這并非理性思考的結果,而是基于對秦海鷗的了解和信任,以及這一刻的直覺與緊迫感,讓他急中生智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見秦海鷗轉過臉來,神情黯淡,不等其開口便劈頭問道:“你怎么跑這來了?趁有時間,華彩部分有幾個地方我得和你說說,我總覺得以前的處理還差了點意思!” 他心里的焦急和擔憂是真的,語氣便自然帶了幾分急切,聽上去倒真像是要趕在排練開始之前向秦海鷗交代幾句的樣子。秦海鷗見他來了,以為他看出了自己的緊張,正忐忑不知所措,就聽他說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頓時怔?。骸笆裁吹胤??” 譚碩這時已經鎮定了許多,故意把問題說得含含糊糊繞來繞去。秦海鷗想了想,還是不明白他具體所指何處,兩人便回到排練廳找譜子來看。他們二人離開排練廳的時間都非常短暫,因此排練廳里的人們并未察覺到有何異樣?;氐阶缓?,譚碩先捧著譜子格外仔細地講了一遍,秦海鷗認真聽完,也說了自己的看法,兩人還沒商量好,就聽見樂團的工作人員招呼大家歸位,排練就要開始了。 “暫時這樣吧!剛才說的那幾個地方,你彈的時候注意一下?!弊T碩似意猶未盡地叮囑道。 秦海鷗點點頭,轉身就往臺上走。直到他在鋼琴前坐下,他才突然發現剛才那種強烈的緊張感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宛如一陣狂風刮過,來得又快又猛,卻走得更快更干脆。他暗吃了一驚,可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心里只怪自己太不冷靜。 一年多的時間,他確實已經好了起來,剛才他能恢復得如此之快就是證明,但正因如此他反而忽視了復發的可能,對此毫無心理準備。今天突然涌現的樂迷和觀眾,還有迫在眉睫的演出時間,讓他在陷入緊張情緒的那一刻,忘記了他并不是沒有辦法來調控自己的心理狀態的。剛才譚碩也許是誤打誤撞,讓他的關注點從失控的情緒回到音樂上來,因而緊張感也隨之消失,但在過去的一年多,這個辦法其實一直被譚碩變著花樣地用在他身上,他自己也早已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如果剛才他再冷靜一點,或者再多等一些時間,等最初的驚恐過去之后,他也能用這個辦法將自己調整過來,他完全沒有必要在緊張現象復發的時候驚慌失措,甚至懷疑自己。 說到底,這次是他自己嚇唬自己,還被嚇得不輕。不過此刻他終于發現,這其實只是虛驚一場,如果將來再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他一定能處理得比今天更好。 秦海鷗平靜下來,很快調整好狀態,投入到當前的排練中。譚碩見他發揮正常,沒有被剛才的波折影響,也暗自松了口氣。 由于演奏中的大部分問題在上次排練時已經得到解決,這次的排練進行得更為順暢,排練的時間也大大縮短。排練結束后,臺下的觀眾紛紛起立鼓掌,不僅為他們剛才聽到的精彩音樂,也為預祝明天演出成功。臺上的樂手們自然也要表示一下,有的放下樂器鼓掌,不便鼓掌的就用琴弓敲擊譜臺代替掌聲,熱烈的氣氛讓不茍言笑的于崧也受到感染,在指揮臺上露出了笑容。秦海鷗起身向臺下鞠了一躬,目光掃過觀眾席前排,落在譚碩的身上,見譚碩也和其他觀眾一樣,正沖他一個勁兒地鼓掌?,F在他們離最終目標只差一步了,明天下午的走臺將是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練,此后,這場期待已久的音樂會就將正式拉開帷幕。 當晚,秦海鷗早早就睡下了。譚碩獨自在書房待到很晚,回房躺下后,還是睡不著。他想起過去的一些事,他的學生時代,四處漂泊的日子,龍津鎮上的生活,無數陳年往事的碎片就像沉在湖底的砂塵,不知被哪一股思緒攪動,紛紛翻涌上來,殘缺不全又雜亂無序,將他的腦海攪得一片渾濁。他來不及逐一分辨其中的情緒,也沒有嘗試這樣做,只是任由那些無聲的畫面在腦中機械地放映著,身體的疲倦阻止不了頭腦的亢奮,始終無法停下來休息。 正睜著眼睛發呆,手機上突然有消息進來,他拿起一看,果然又是柳陽在打聽排練的情況。他們離開龍津后,柳陽一直很關心秦海鷗的狀態,但她不愿打擾他,便只向譚碩問這問那。譚碩不想給她增添煩惱,就略去了今天排練之前的那點狀況,只說一切順利,秦海鷗狀態不錯,還引來不少樂迷圍觀。不料柳陽竟一連回了好幾條,一面是感慨萬千,一面又難以相信這是真的,最后表示自己已經緊張得不行,今晚注定要失眠云云,看得出她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譚碩照常調侃了她兩句,可實際上此刻睡不著的又豈止她一人。想到這個,譚碩的心情又變得更復雜,但他和柳陽的感受終究是不一樣的,現在他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兩人來來回回聊了一陣,終于各自關機睡覺。譚碩又花了很長時間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由于睡得不沉,他漸漸開始做夢。他夢見他把自己關在米粉店的小樓上創作《歸來》,房間里面異常悶熱,他的心里也無比焦躁,怎么寫都不滿意,作廢的譜紙堆積如山;突然這房間變成了他大學時的琴房,他筆下的譜子變成了《星?!?,他日以繼夜,不吃不喝,終于將作品全部完成,卻驚恐地發現自己寫下的竟不是《星?!?,而是《長夜之歌》,關于《星?!返囊磺泻圹E都消失了,他瘋狂地四處尋找,琴房里、宿舍里,可找遍學校所有的角落都找不到;最后他來到一個坐滿觀眾的音樂廳,他看見肖聰正在臺上演奏《長夜之歌》,他沖臺上的人怒吼,卻沒有人發現他,也沒有人聽見他,可突然臺上的人就變成了秦海鷗,演奏的曲子又變成了《歸來》,秦海鷗彈著彈著就緊張得出了錯,越錯越緊張,直到音樂戛然而止,秦海鷗臉色蒼白地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下舞臺,全場嘩然;接著,譚碩就看到觀眾席上的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瞪著自己,他們當中有些熟悉的面孔——于豆豆,秦海崖,甚至是王一夫,他們對他怒目而視,無數憤怒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是你害了海鷗!是你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