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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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娘愣了愣,注視著她。 說到這里,她眸色暗了暗,語氣帶著一絲沉冷的平和,接著緩緩道,“她不是愿意做荊氏的馬前卒嗎,那我們就成全她,給她機會。你以后可以多盯著她點,她性子急躁也不夠細致,必定會露出馬腳的。屆時人贓俱獲,我倒要看看荊氏如何救她?!?/br> 整個過程中,謹娘目光一瞬不動的看著她的眼睛,聽她把話說完。雖然她向來處事不亂,遇事不驚,但是,還是第一次聽她說出這樣心機深沉的話來,語氣及口吻與以往相比也明顯的變了。 謹娘愣了一瞬,旋即答應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老婢必定嚴防死守?!痹捖溟g,再次多看了她一眼。 …… 忠武侯府的下人們統一一身素白服喪,連府里盛開的紅梅都被纏上了白絹,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一道月亮門,走到一條剛剛掃過沒有多久,此時又很快落了一層浮雪的石子路上。忽然,薛玉嬌腳下一停。 腳下的這條路,薛玉嬌特意留意了一眼,正是她前世扭傷腳的地方。 定了定神,她隨便找了個理由繞開,抄小路走。一路上,謹娘時不時為她拂去落在身上的浮雪。 薛玉嬌來得早,第一個到的靈堂。 堂內兩側燒著火紅的炭爐,棺槨前擺著一只供人燒紙的火盆,盆里殘留著先前燒過冥紙的灰燼,滿室散發著一股特殊的味道。 薛玉嬌站在棺前,仿若入定,衣袖下纖弱的雙手漸漸蜷起,滿腦子都是前世臨死前孫瑩瑩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的父親,并非敵國細作所害,真正的兇手,就藏在這金陵城里面。 她微微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只覺心中隱隱作痛。 她承認現在能力弱小,暫時勉強能夠自保??墒?,她必須要查明真相,為父親討個公道,沉冤昭雪! 謹娘為她搬來一個墊子,她心中凄愴的雙手合十,上前跪了下去。一頭如瀑青絲散在身后,靜靜地望著正前方刺目的“奠”字,心中默念:父親在天之靈,請保佑女兒早日找到殺害您的真兇,為您報仇雪恨。 謹娘站在一邊,兩眼噙淚,不知是為侯爺,還是為眼前可憐的孤女。 往日侯爺在世時,縱然荊氏和二姑娘如何看她家姑娘不順眼,好歹多少也能有些收斂,現在侯爺一走,她身后沒了支柱,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處境該會有多么艱難。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看,人不少。 薛玉嬌眼睛微微一瞇。該來的,終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興趣可以猜猜誰是幕后真兇? 還有就是,男主兩章后出場,前幾章可能慢熱一點,后面就好了。 相信我,這是個甜寵文! 第4章 非議長輩 謹娘上前扶她起身。 聲音漸近,來人陸陸續續進屋。按長幼排序,薛玉嬌在幾個兄弟姐妹里面年紀最小,她朝來人一一行見禮,聲線平穩的分別叫道:“大jiejie。哥哥。二jiejie?!?/br>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內穿白色孝服,外罩一件雪白翟鳳出云斗篷,頭上插了一只白玉冠羽海棠釵,除此再無其它裝飾物。她緩步踏雪進屋,修眉薄唇,明眸如星,雖算不得絕色艷麗,但是嫻靜若蘭,素面如雪,美得另有一番韻味。 進了屋,隨身丫鬟紫薰為她解下斗篷,扶她跪到左側第一個位置的軟墊上。 薛玉娥今年十八,身為薛家庶長女,知書達禮,溫嫻雅致,標準的大家閨秀。因四年前那場及笄禮上,曾被薛太后親口稱贊“端莊高雅,賢良淑德,女性之典范”,一時間,引得無數名門望族的女子羨慕嫉妒,已然成為京中女子們爭相學習效仿的模范,同樣的,但凡哪家姑娘犯了錯,失了體統,當長輩的都拿她來做標榜。 是以,在外生性賢良,秉性高潔的名氣,就連薛玉嬌這個嫡女也不由望塵莫及。 雖然薛玉娥名聲遠揚,但有一點不大如意,那就是她的終身大事。前年原本打算與訂過婚的戶部尚書家的嫡次子辦完婚事,結果成親前男方意外墜樓而死,直到今天薛玉娥的親事也沒有著落。加之父親薛義去世,按照習俗應當守孝三年,于是成家更加遙遙無期。旁人難免為她著急。 跟在薛玉娥身后的少年,是薛家后繼人中唯一的一名男性,名叫薛嘯云,略長薛玉嬌一歲。容貌俊朗,尚且有些青稚,因心性頑劣,不務正事,時刻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印象。成日里不是和城里幾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流連賭坊和青樓,就是插科打諢,日子過得好不瀟灑和愜意。 薛嘯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紈绔子弟,以前薛義在家時,沒少為他的事cao心,偏偏他還不爭氣,到處惹是生非。而薛義一年到頭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外,所以對他難免疏于管教,荊氏溺愛管不得,沈老夫人也撒手不問家事多年,所以現在薛義一死,很多人都一致的認為,百年來根深底固的忠武侯府一旦落到這個不成氣候的薛嘯云手里,估計很快就要根基不穩,離衰落不遠了。 自薛義死后到現在,誰也沒見過他流過眼淚,更別提流露傷心之色。這幾日cao辦喪事全是他叔父一個人忙里忙外不說,親自守靈也是敷衍應付,整個人一天到晚渾渾噩噩的,一副極不專心的樣子。旁人看不過去,但誰也不敢說上一二。 薛嘯云走到軟墊前,書童姚禮卷起袖子,蹲下身去幫他擦了擦,方撩起衣擺跪上去。 最后一個,自然而然就是她那跋扈自恣的二jiejie薛玉芳了。薛玉芳與薛嘯云是一對雙胎,同為荊氏所生,薛嘯云比她從肚子里早出來不到一刻鐘,所以她自然排在了后頭。 遺傳了父親一半的容貌,薛玉芳固然生的也差不了,但和其她兩位姐妹相比,顯然要遜色幾分了,看起來有些小家子氣。她頭上插著一只朝陽珊瑚流蘇簪,耳上掛著嵌珠飛云耳墜,擦香抹粉,身戴佩環。和她相比之下,薛玉嬌妝容顯得非常簡單樸素。但即便不加修飾,姿色也遠勝于她。 薛玉芳平日里仗著有生母荊氏為她撐腰,性格任性刁鉆,桀驁不馴,沒少欺負薛玉嬌。偏偏那個時候的薛玉嬌總是抱著能忍則忍,忍不下去才為自己爭辯幾句的態度,于是屢屢受了委屈也默默獨自承受。 薛玉娥,薛嘯云,薛玉芳,這三人同為荊氏所出,所以皆是庶出。如此一來,薛玉嬌雖輩分最小,但卻是薛家唯一一個嫡出。 見到薛玉嬌的那一刻時,薛玉芳斜著眼睛輕蔑一掃,飄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一張嘴便語帶攻擊:“meimei來的夠早的啊??上Я?,父親死了,你這會兒表現的再積極孝順,他老人家也看不到了?!闭f話間,兩耳上玉珠輕晃,一臉的嘲諷。 薛玉嬌心中固然不喜歡她這個jiejie,但現在還沒到與她吵架的時候。收起情緒,起步徑自跪到自己的位置上,沒有理睬她。 薛玉芳只當她和以前一樣,不敢和自己頂嘴,心下得意。 丫鬟紅蓮扶她落座,她跪了不消片刻就有些煩躁不安了,于是扭頭同薛玉娥竊竊私語起來。幾人都跪在一側,聲音自然也落到了旁邊薛玉嬌的耳邊。 “大jiejie,” 薛玉芳傾斜著身子,伸手從背后輕輕捅了捅薛玉娥,笑盈盈的道。 兩人中間隔著薛嘯云,薛玉娥抬起眼皮看她,平聲問道:“什么事?” 薛玉芳試探問道:“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現在父親不在了,祖母又早就不問家事了,你說,下來誰會成為咱們侯府的一家之主?” 薛玉芳與父親薛義早些年并不怎么親近,除去薛義常年在外打仗,和幾個子女相處時間不長這層原因以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兩人之間的親情早就因為薛玉嬌而出現了裂痕,這一點,府里基本人人皆知。 早年在薛玉芳小時候,因為一次惡意欺負薛玉嬌,被薛義逮了個正著,薛義一時沖動下,揚手打了她一巴掌。因為這件事,她自此便記了仇,一直記到今日。 薛玉嬌自小失去母親,原本薛義就偏愛薛玉嬌多一些,對荊氏向來持冷淡態度,加之這件事的發生,她心里更加認定了在薛義的心里只有嫡女薛玉嬌一個女兒,根本沒有疼愛過她和她的大jiejie薛玉娥,所以對他的死,并沒有感到多么難過。 薛玉娥向來穩重矜持,也不大喜歡摻和這些事,很快簡潔大方的回道:“我不知道?!彼坪踉谶@種場合也不好亂發表意見,恐擾先父之靈,又小聲補了一句,“你別胡猜亂想了,踏實跪好?!?/br> 薛玉芳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底氣十足道:“你怕什么,這里就我們幾個人,又沒有外人在。即便有一個,也不足為懼?!?/br> 說話間,意有所指的拿眼掃了掃薛玉嬌,意思是,讓她看清現實,以后沒有人會再為她撐腰,就算她現在將她按在地上打上一頓,她也得乖乖受著。 薛玉嬌聽出了這話外之音,容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懼意和其它情緒。 見她脊背挺直,一張嬌美的面龐紋絲未動,表情平靜如常,薛玉芳不禁心中暗道:等著瞧,我看你還能沉得住氣多久。 接著懶得理她,沉思想了一下,兀自分析道:“按道理講,應該是哥哥你才對?!闭f著側頭看向身邊的薛嘯云。 自然,她話還沒說完,說到這里又接著猜測道,“可是,好像咱們叔父也有可能?!?/br> 聽到這里,薛玉嬌睫毛微微顫動了下。 其實薛玉芳說的沒有錯。薛湛的確很有可能。而且在前世,他也確實暫管了忠武侯府一段時間。 “叔父?”薛嘯云不大信道,“你莫不是開玩笑說的吧。他可是外面抱回來,身上又沒有流著咱們薛家的血。他做這家主,試問誰能信服?” “雖說他是先祖父的養子,可是我可聽底下的人說,早年先祖父在他身上花費的心血一點都不少,不少到何種地步你們知道嗎?”薛玉芳神秘兮兮的說到這里,開始表情夸張的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算起來,“他不論吃的,用的,穿的,甚至住的那個院子,樣樣都比咱們父親還要好。你想想看,這是什么緣故?” 薛嘯云向來是個直性子,直截了當問道:“什么什么緣故?” 薛玉芳若有所思道:“我覺得,咱們這位從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叔父,很有可能是先祖父當年在外面和別的女人生的私生子?!?/br> “不可能!”薛嘯云當即就否定了她的想法,“他要是先祖父的私生子,為什么當時先祖父不大大方方的直接承認了,咱們朝中官員大臣養外室的那么多,也沒聽過誰家遮遮掩掩,更何況像先祖父這種身份的人,在外養個人更是正常不過,要是外室子,何故非要繞圈子認作義子?所以,這完全就是你自己的臆想,根本說不通?!?/br> 薛玉芳不假思索道:“那就奇怪了?!?/br> 只有薛玉嬌知道,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其實,薛湛的真實身份既不是先祖父的朋友遺孤,也不是什么和別的女人所生的外室子,而是,先帝和蜀國公主結合所出。至于其中糾葛,這里暫且不提。 薛嘯云語氣肯定道:“他到底什么來歷我沒興趣知道,不過,他是抱養回來的這件事府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再怎么著也輪不到他坐這家主的位置?!?/br> 薛玉娥聽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插一嘴:“你們別亂嚼舌根了,他到底是我們的叔父,是忠武侯府的二爺。私下非議長輩,按家規是要去祠堂領罰的?!?/br> “大jiejie你少拿家規來嚇唬我們,沒準過不了幾天我就是這忠武侯府的主人。這家規怎么定,以后還不是我說了算?!毖[云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道。 “哥哥說的對,”薛玉芳見縫,忙獻殷勤的為他捏肩按摩,笑吟吟道,“以后meimei的事,可能還要哥哥你多cao點心了?!?/br> 這話果然十分受用。薛嘯云被捧的心神一片蕩漾,正了正方才已經垮下去的腰背,儼然一副家中之主地樣子端坐起來正色道:“好說好說,以后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br> 薛玉芳眉開眼笑,立時捏的更勤。 薛玉嬌目不斜視的靜坐在一旁,聽著旁邊幾人的對話,從頭到尾沒有插過一句。 薛嘯云一臉很是享受的閉起眼睛,少頃,突然思允道,“提到叔父,我倒是對他格外好奇。你說,咱們叔父都二十歲的人了,到現在沒娶妻就算了,居然連個暖床的丫鬟也沒有。還有這次圣上賞的那些個美人,聽說他看都沒看,轉手就送給了別人,一個都沒有給自己留下?!?/br> “我私底下專門打聽過,聽說他從來沒有碰過女人,你們說,這事稀奇不稀奇......”說到這里,恍若在思索什么,倏然,詫異的睜開一雙桃花眼,接著莫名竊笑出聲,兀自猜道,“他該不會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男主 第5章 叔父 見這兄妹倆嘀嘀咕咕討論不休,怕再說下去明天搞不好就要傳出一堆關于薛湛的不堪入耳的閑話。薛玉娥似是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打斷他的臆想,壓低聲音道:“好了,都別說了。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他本來就潔身自好,加之多年來都在軍營,公務繁忙,哪像你一樣,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自然沒有時間和精力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了?!?/br> 她說話語氣不重,教育起自家弟弟來也是溫言細語,不過雖然語氣平緩,卻是句句扎心,直中薛嘯云內心要害。 薛嘯云當即就不樂意了,一臉悶悶不樂加委屈道:“大jiejie,麻煩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一奶同胞的親弟弟,你怎么總是向著一個外人說話?!?/br> 薛玉娥到底比兩人修養高,面對質疑之音,也是心平氣和的樣子,耐心解釋道:“不是jiejie向著他,只是說的都是實話,你也別不愛聽,我全是為你好。我身為你的長姐,不求你和他一樣為國建功立業,但求你以后少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才是,這樣一來,我們祖宗辛苦打下的百年基業才不至于敗落下去?!?/br> “什么狐朋狗友,說的這么難聽?!毖[云不高興的嘀咕了一聲,似是因為心虛,微微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薛玉娥恨鐵不成鋼的道:“全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你們幾個公子哥天天粘在一起花天酒地,惹事生非,就說最近一年,他們帶著你惹出多少麻煩,得罪多少權貴,父親為你的事搭進了多少人情,付出了多少心血,這不是狐朋狗友是什么?如今父親不在了,你再繼續這樣荒廢下去,將來我們薛家可怎么辦?你可有想過這個問題?” 說到這里,輕聲一嘆,苦口婆心的道,“你不要怪我這個做jiejie的說話難聽,我這不是危言聳聽,你自己想想看,我們薛家世代英才輩出,將門出將,你要真有本事,早年父親怎么不將你帶在身邊歷練,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不上進,怨不得jiejie說你?!?/br> 薛嘯云被說的有些面皮發紅,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解道:“你別胡說。我當年也和父親出去過一次,可是水土不服,我能有什么辦法?!?/br> 薛玉娥道:“到底是水土不服,還是養尊處優慣了吃不得半點苦,你自己心里應當比誰都清楚?!?/br> “我......”薛嘯云被她堵的啞口無言,差點從墊子上跳起來。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迸聝扇似饹_突,薛玉芳連忙按住他,聲音微寒道,“有什么事我們回頭說,千萬不能在這兒讓別人看笑話?!闭f著有意無意的覷了薛玉嬌一眼。 薛嘯云不再與薛玉娥繼續爭辯這個問題,挑著眉毛,繼續方才沒說完的話題,略帶妒意,怏怏說道:“不管怎么說,我承認人家年少有為,長得也確實英俊不凡,倒是這金陵城中許多女子愛慕的對象,只是好奇一下他的私生活而已,畢竟像他這么優秀的男人,身邊上趕著投懷送抱的女人一大把,”說到這里,突然摩挲起下巴,眼中閃著頗有興味的光芒,“也不知道將來什么樣的女人能入得上他的眼?” 薛玉芳漫不經心地撫摸著自己新打磨好的光滑指甲,不假思索道:“男人大多一路貨色,還不是喜歡長的漂亮,又會討人歡心的?” “你說的太過于片面了,”薛嘯云兀自思索道,“依我看,他經戰沙場多年,性情又喜怒無常,我猜啊,喜歡的女人應當是溫柔賢惠的類型。對了,還有就是家世清白,年齡相當,為人端莊持重?!?/br> 薛玉芳一聽,立時聯想到什么,果斷接道:“那不就是像大jiejie這樣的嗎?” 說到此處,薛玉娥眼皮猛地跳了下,臉色微微一僵,輕聲斥道:“別胡說八道?!?/br> 薛玉芳只是嘴快,沒想到令向來端肅溫雅的這個大jiejie微惱,自知失言,趕忙做樣子賠禮道:“呸呸,瞧meimei這張嘴。大jiejie你別見怪,meimei沒別的意思,只是jiejie你賢良淑德的美名遠揚,所以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