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_分節閱讀_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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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坐在榻上捻著蜜蠟佛珠不言語,許久決心敲打敲打一直算計他的二房夫妻,就說:“也不必日日叫寶玉奔波了,今兒個就將寶玉接回去吧,寶玉也大了,我這碧紗櫥里也住不下他了?!?/br> 賈政一愣,忙說:“老太太,寶玉他離不開老太太,這……” “不必說了,待回去吧?!辟Z母閉目養神,下定決心不縱著賈政、王夫人。 賈 政傻住,原本還以為賈母不肯叫寶玉過去讀書,誰知賈母也寶玉也不留了,心里有些泛酸地回了東邊,先叫王夫人去賈母房中接人,自己徑自去了前院書房,第二日 便開始極其用心地替寶玉挑選先生,奈何極好的先生不肯來他家,次一等的他又看不上,一連挑了七八日,總是不如意,忽地就有一布衣登門毛遂自薦。 賈政先不肯見,隨后聽說這賈雨村乃是進士出身,原已升至一方知府,去歲因被jian險小人造謠誹謗丟了官。 賈 政聽了這些不免心有戚戚焉,暗道自己不就是被人陷害才落到如今這地步的么?賈雨村既然能官至知府,必然有些才干,于是便叫人請他入外書房一見,待望見那人 劍眉星目、直鼻權腮且談吐從容,雖衣衫簡陋一些,卻舉止灑脫,因又問了幾句,得知賈雨村丟官后便將家小送至原籍擔風袖月地游覽天下名勝,越發覺得此人氣度 非凡,不是尋常期期艾艾的小人可比。 賈政笑道:“真真是有緣,你偏也姓了一個賈字?!?/br> 賈雨村謙遜道:“若非尊府與東府分宗,晚輩也勉強算是個宗侄?!?/br> 外 省的賈姓人犯事,林如海去狀告榮國府。如今朝廷上發下明旨點明了榮國府與寧國府分宗,宗里只有四大家子人口,其他外省賈姓人也跟榮國府無關。如此就令外省 賈家人再不能冒著榮國府的名頭行事。賈雨村說這話時候頗有些遺憾,雖他如今沒什么事用到榮國府名頭,但若沒林如海那一狀子,興許日后他這賈姓人,也能借著 榮國府宗侄的名頭辦些事呢。 賈政因又問:“你是如何知道我們府上要請西賓的?” 賈雨村不肯說是舊日相識的王夫人陪房周瑞女婿冷子興的指引,只輕笑道:“府上二爺浪子回頭便中了秀才,在京都中乃是一大美談。晚輩恰與人提起璉二爺時聽說尊府要聘請西席,便斗膽毛遂自薦?!?/br> 賈政只是點頭,因又問起賈雨村昔日殿前答對時的情景,便立時催著人將寶玉領來相見。 賈雨村暗暗觀察,果然見這賈政如冷子興所說迂腐得很,一個“進士”的名堂便足以叫賈政將他奉為座上賓,待見下人領著個玉雪聰明的小兒,見那小兒不像冷子興所說佩戴通靈寶玉,反而納罕非常。 “寶玉,快給你先生見禮?!辟Z政道。 賈寶玉心中納罕怎忽然來了個先生,待要上前行禮,賈雨村忙偏身避開,含笑道:“世兄果然一表人才,不知世兄念到什么書了?” 賈政笑道:“他先跟著個女先生讀書,只怕要重頭學起呢?!币蛲映升?,且如今又沒有什么虛架子可擺,就道:“先生且歇兩日就開始授課吧,授課的地方,便在我這書房邊上屋子里?!?/br> 賈雨村自然不敢不從,只是口上說:“晚輩還有些行禮寄放在一處客店中,須得今日去取?!?/br> “先生何必勞動,打發個人去取就是?!辟Z政客氣道。 賈雨村笑道:“勞煩那店家照料多時,今日原想請他們夫婦吃酒以表謝意?!?/br> 賈政聽了,心說此人卻很是知恩圖報,于是打發小廝去王夫人那取了十兩銀子,先送給賈雨村去請客。 賈雨村略謝了一句,依舊從從容容地出了賈政家的黑油大門,出了幾百文租了一頂轎子去了古董商人冷子興家,才下轎子,就被冷子興迎上問:“如何?” 賈雨村點了點頭,對冷子興拱手道:“多謝老兄指點,不然弟哪里尋得到這樣的好差事?!?/br> 冷子興客氣一聲,又問:“可曾聽說璉二爺的消息?他果然走丟了?” 賈雨村捋著胡子微微點頭。 冷子興又問:“可曾見到了赦老爺、珠大爺?” 賈雨村搖了搖頭。 冷子興一邊領著賈雨村進客房說話,一邊道:“可見二老爺這是倒了再難扶起來了,他們那樣的人家最重虛禮,總要請你將家中老爺都見一見才好?!庇謫枺骸岸蠣斀o你了多少銀子?” 賈 雨村鼻子里哼了一聲,甩手將十兩銀子丟在桌子上,說道:“昔日聽老兄說賈家如何,我只道是個極富貴的,不想……”再三搖頭,與冷子興在這陋室中相對坐下, 看冷子興似乎對眼下的賈家另有看法,立時便打發小廝拿了十兩銀子置辦酒菜與冷子興“煮酒論英雄”說起賈家的事來。 ☆、第78章 子虛烏有 有道是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 昔年冷子興慧眼獨具,備上厚禮托人做媒求娶賈家二太太陪房周瑞之女,那些沒眼力勁的只嘲笑他娶了個奴才秧子,卻不知這奴才比小家碧玉更尊貴。借著周瑞兩口子背后的賈家,他前頭幾年很是賺了不少銀錢,也積攢下了一份家業。 前二年因璉二爺打壓賈政一房將周瑞賣了,冷子興的買賣就也蕭條了不少,做買賣時束手束腳,再不像早先那么揮灑自如。 待 酒菜拿來,冷子興瞥見岳父周瑞寒酸地袖著手在門外慢慢走來,移開眼只裝作看不見,依舊坐著跟賈雨村說話,擎著酒杯先敬了賈雨村一杯,隨后開口道:“我與二 房的幾個小廝要好,如今還有些來往。見那些小廝個個上躥下跳地說只要璉二爺尋不回來,這榮國府就又歸了二房。這些話你萬萬信不得,政老爺已經是被毀了,不 但他,哪怕是寶二爺呢,也是沒甚前程的。況且,你道老太太是吃素的會叫二房如愿?” “老兄先前不是說老太太偏心二房嗎?且據說璉二爺將老太太得罪得很了,怎地此時又說老太太不會叫二房如愿?”賈雨村瞥見周瑞悻悻地在門邊站了站,因見冷子興不搭理周瑞,就也裝作看不見。 果不其然,那周瑞見女婿并賈雨村都不請他進門吃酒,只得沒臉地耷拉著頭又去了。 冷 子興抿了一口酒,說道:“今非昔比。老太太是見多識廣的人,家里太平了,她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安享尊榮??扇缃袢羰黔I二爺尋不回來,家里就沒了頂梁柱, 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殘守著大筆家財,這豈不是明擺著等人來欺負嗎?是以,哪怕將錢財都花在尋人上,她也勢必要將璉二爺尋回來不可。你且瞧著吧,老太太未免外 頭人以為榮國府又要落到二房手上,少不得要拿著元大姑娘的親事做筏子,這元大姑娘的喜事,怕是要辦得十分尷尬了。甚至唯恐人來勸她說些什么‘璉二爺隨著和 尚道士出家了,就叫寶二爺繼承榮禧堂吧’這樣的話,老太太少不得關門閉戶誰也不見呢?!?/br> 賈雨村再三點頭,在心里更敬重冷子興二分,只覺他因賈璉的緣故虧損了許多銀錢,此時依舊能夠公私分明地論起賈家的事,認定了冷子興非久困之人,于是道:“聽老兄這話,弟當多多親近璉二爺一系?” 冷子興點頭,拿著筷子對著一盤肥而不膩的鹽水雞指點江山道:“璉二爺攏共沒讀幾天的書,卻能中了秀才,只這,就足以看出他上頭有人?!?/br> 上 頭有人這話更合了賈雨村的心思,賈雨村眸子里精光閃爍,只覺若奉承賈璉得當,興許會有官復原職那一日也未可知,于是與冷子興投契地又將賈家上下事一一說了 一通。酒足飯飽后,賈雨村依舊租了轎子,帶著一包書本一包衣裳鞋襪去了賈政家,從黑油大門進去,見自己歇腳的地方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外儀門邊賈政外書房中 一間小小退步中,雖屋子狹窄,但他本無意在賈政這邊久留,便也不在意這個。 第二日,賈雨村教導了賈寶玉一日書,從寶玉口中聽聞賈 璉也有個先生叫葛魁,就打起了借著“同僚”的幌子去榮禧堂那邊的念頭,于是就給葛魁寫了帖子,只說同在賈府謀事,想請他一聚,未免顯得太急迫,便給梨香院 里沒什么要緊的嚴先生也寫了帖子,不想帖子寫好了,待要打發個小廝去送信,那小廝只管笑嘻嘻地道:“先生,我們可不敢過去觸霉頭。除了跟著太太、姑娘過去 的小丫頭,我們兩家的人是不來往的?!?/br> 賈雨村納罕得很,心道這事卻不曾聽冷子興提起了,疑惑道:“連我們這些教書匠也不能來往嗎?” 小廝道:“雖先前我們這沒教書匠,但料想是不行的。璉二爺最不喜歡我們這邊過問那邊的事,那邊的人也不肯多搭理我們這邊的。先生的帖子,一準是送不出去了?!?/br> 賈雨村依舊拿了幾個錢打賞這小廝,背著手留在退步中踱著步子,因又覺不能坐以待斃,于是又要去拜會賈珠,誰知帖子送去,李紈代賈珠打發了個小幺兒來說:“珠大爺跟嚴先生在梨香院考校弟子功課,這幾日都不能來見,還請先生見諒?!?/br> 賈 雨村待那小幺兒走了,不由地想,雖小廝那般說,但若不親自試一試,如何能甘心?于是看黃昏時分飛燕還巢、玉樹婆娑,便信步出了賈政家門,向寧榮大街西邊走 了走,到了榮國府角門邊,望見榮國府角門緊閉,心里納罕,見有一個小廝從門內出來,忙迎上去問:“小哥,這無端端的,怎關起門來了?” 那小廝疑惑地看他,賈雨村忙道:“鄙人現在賈二老爺家任西席?!?/br> 小 廝聽了,就有兩分防范,開口道:“先生是要來遞帖子?我勸先生回去吧,我們老太太發話了,二爺一日不回來,家門一日不許開。不但不許開,連二房老爺、太太 也不許過來。老太太還說,若是元大姑娘出嫁那一日,璉二爺也不回來,她便也不在元大姑娘大喜之日露面?!边B連擺手叫賈雨村快快回了賈政家。 賈雨村見這情形竟是與冷子興所料得分毫不差,不禁欽佩賈母老而彌堅,竟然肯在這會子這般堅決地告訴京都人她是站在賈璉那邊的,袖了帖子又向東邊去,不免在心里想著才中了秀才的璉二爺哪里去了?莫非當真有人坐擁百萬家財還能看破紅塵? 卻說那一日風和日麗、蜂蝶翩翩,賈璉借著處置刁奴的幌子,帶著趙天梁等幾個親信急忙地趕出了京都,一路馳騁到京外二十處賈家的莊子內。 這莊子里攏共有二百余戶人家,此時春光正好,莊子里除了一些銀發老人、垂髫孩童,其他人都已經去田地中勞作。 在村口,賈璉一行望見一身布衣的林如海奶兄林可沽在一棵高大掛滿了洋槐花的雪白槐樹下翹首以待。 林可沽與林如海同吃一奶長大,且年紀也比林海大兩歲,但卻生得比林如??嗤Π?,此時穿著一身葛布衣裳疾走幾步到了賈璉跟前,抱住他的腿不叫他下馬后,立時低聲道:“二爺,老爺在莊子里等著二爺呢?!?/br> 賈璉略點了頭,并不與林可沽多說,便帶著人向修葺在莊子邊上留給主人家歇腳的大院子里去。 這院子只是個小小的四合院,昔日并沒什么賈家人來歇腳,此時賈璉踏進那道斑駁的門檻,也只有兩個莊頭的兒子來迎,待再向內幾步,就望見院子中一棵枝繁葉茂的石榴樹上掛滿了紅艷如火的石榴花,石榴花邊,站著林如海清瘦落寞的身影。 “姑父?!辟Z璉上前呼了一聲。 林如海怔怔地回頭,雖不蹙眉,但眉心還是留有淡淡的一個“川”字,擺著手苦笑道:“璉哥兒,你看世人都謂石榴子多,便將它當做吉祥之物,卻實在不知,這子雖多,但酸澀的很?!?/br> 賈璉聽他話里很有些悲涼的意味,望見趙天梁才下馬便已經從莊頭那尋了水盆打了清水過來,于是洗了手,隨后拿著帕子擦干凈了,便請林如海進屋內說話。 這屋子雖簡陋卻也干凈,不過略放兩張桌椅罷了。 待 趙天梁等看著門戶,賈璉與林如海分左右坐下后,就開口道:“雖侄兒仍舊不確定那寧國府所娶的秦氏究竟是誰——看秦氏房中擺設,她定非尋常人;就連我家老太 太見她一面,也說她不像是小家碧玉。但侄兒已經從蟠兒那問得,義忠親王已經將存在薛家的檣木拿了去,且已經叫人趕著打造了棺材。如此可見,義忠親王是知道 自己要壞事了,但他又知道自己雖壞事了,卻依舊有資格躺在那檣木里頭?!?/br> 林如海眉頭蹙了起來,兩鬢依稀可見許多白發,聲音頗有些發澀地道:“這我如何不知道?那義忠親王府的長史婁渝已經悄悄地將妻兒從義忠親王府的裙房里搬了出來?!?/br> “那圣人可肯停了早先的計劃?”賈璉趕緊問。 林 如海捧著一盞不知用什么茶葉泡的粗糙茶水,略抿了一口,隨后搖了搖頭,說道:“我聽你的是停下了,可其他同僚哪里聽得進去?你那‘草船借箭’,是第一次, 拿著外省賈家人的罪名狀告榮國府,叫朝堂上一時半會不好提義忠親王的事,令義忠親王以為我等怕了他有意‘無事生非’拖延時日;第二次,拿著太上皇大壽前的 大赦,勸說義忠親王,叫他掉以輕心地放心叫御史臺、蘭臺寺拿著不輕不重的罪名去狀告他,騙義忠親王有太上皇大赦此次定然有驚無險,且經了這次,人人都見太 上皇赦了義忠親王,哪里還敢再攻訐他?這些都是對著義忠親王那邊的說辭,實際上我們趕在太上皇大壽前背地里教唆人拔出蘿卜帶出泥,將這些罪名鬧得越來越 大,叫太上皇也不好替義忠親王開脫??瓤?,這些,我都拿去跟同僚說了,他們先以為此事冒險,隨后見那忠順王府、王子騰等竟然那般好糊弄,又看義忠親王也默 許了人在太上皇大壽之前狀告他,一個個忙著跟義忠親王虛與委蛇,只覺大事可成,哪里肯為了一點子風吹草動就罷手?如今我勸阻他們,他們只當我做了叛徒,這 才合謀將我弄出京都。不然,我一個蘭臺寺大夫,何至于還要出城辦差?”雖說這計劃最初是他當著當今的面提出的,但要停下,已經由不得他了。 賈璉道:“那義忠親王顯然是一副‘舍生取義’的架勢,那些御史大夫們還是這般執迷不悟,實在是太心急了。需知不論何時,都不能忘了戒急用忍四個字?!?/br> “……我且借著出外辦差,避一避風頭再回京吧?!绷秩绾T偃裏o奈地搖頭嘆息。 賈 璉略點了頭,隨后含笑道:“姑父,你們原是說京城里的人那些不輕不重的罪名狀告義忠親王,叫他掉以輕心、麻痹大意,京城外則重重地彈劾他。因京外京外傳遞 消息,少說要一二個月才行。少不得京城里的事發出來了,京城外的老爺們還稀里糊涂地慷慨激昂地彈劾義忠親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