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_分節閱讀_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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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心道就算是他起的頭,但又何必拉上他呢,他是來跟黎家套近乎,不是跟黎家結仇的。先抿著嘴不言語,待瞧見黎碧舟有些微微埋怨地看他,似乎將許玉珩鉆牛角尖的事怪在他頭上,少不得他得將自己惹出的禍事收拾了——賈璉以為這許玉珩與賈寶玉性子里都有些相似,都是被人當成寶貝蛋捧著長大然后不知民間疾苦后反倒生出一股逆反的勁頭來,不過賈寶玉是逆反在爭取戀愛自由上了,這許玉珩卻逆反在爭取“言論自由”上了。 這般想著,賈璉聽黎碧舟煞費苦心地拿著“不可妄論圣人,鄙薄先賢”嚇唬許玉珩,就似笑非笑地問許玉珩:“書中如何,姑且不論。但說,玉珩兄想將這一句怎樣?” 許玉珩秀氣的面孔肅穆起來,說道:“既然錯了,自然要改。難道叫天下人都繼續往錯處讀?” “如何改?”賈璉又問。 “我決心聯名天下士子們將一句更改過來?!痹S玉珩豪情萬千地道。 賈璉謙虛道:“小弟籍籍無名,又胸無點墨,怕是人微言輕,幫不了許兄弟許多,也沒資格算在士子的隊伍里。只是,口口相授,到底流傳不遠;寫在紙上時,旁人依舊看得稀里糊涂,停頓之處,還該留下標記才行?!?/br> 許玉珩擊掌道:“璉二弟所言甚是,我正待這樣!” 黎芮早年吃過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虧,于是處處教導黎碧舟識時務者為俊杰。黎碧舟比許玉珩年長幾歲,又已經娶妻,所思慮的,就比許玉珩多一些,為難道:“玉珩說來輕巧,可這是將一輩子前程都押上去了。不說旁人,只說孔圣人的后人就未必答應改了這一句。況且上下千年,哪一代帝王不是謹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瘉韴陶铺煜??你快些歇了那沒用的心思吧?!?/br> 賈璉微微蹙眉,覺得黎碧舟為人溫厚,卻失了傲骨,果然只能做了他的大舅子,“玉珩兄,有道是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與其糾結于《論語》,你何不嘗試著弄出些符號來,給《詩經》《三字經》斷句?旁人若瞧著你段了句后,那書本子看著更省力氣,必然會想著給話本子斷句。話本子斷完了,又有人會想給四書五經斷句,待輪到這一句了,大家都瞧出有爭議,自然會光明正大地拿出來爭一爭。到時候,百家爭鳴,你也有道理,我也有道理,爭來爭去自然爭出一個真正的道理來,豈不比你一個人‘雖千萬人吾往矣’事半功倍?” 許玉珩細細思量后,連聲笑道:“卻是我將書本子讀死了,竟忘了還有迂回的路子?!?/br> 黎碧舟見許玉珩不糾結于《論語》,輕輕地吁出一口氣來,感激地在賈璉肩頭拍了一拍,忽地聽見腳步聲,見穿著一身玄色家常袍子的黎芮竟從內書房前一塊雄渾厚重的假山后走出來,又為許玉珩捏了一把汗,唯恐黎芮聽了許玉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當著賈璉的面教訓他。 賈璉也瞧見了黎芮,眼睛瞅著山石下枯黃的芭蕉上前一拜,“見過黎大人?!?/br> 許玉珩緊繃著嘴唇,緊張地垂手看黎芮,雖在黎碧舟跟前氣勢十足,心里到底對黎芮存了敬畏,心知像黎芮這等士大夫是斷然不會贊同他方才的話的。 “你父親母親不是病了嗎?送了meimei來就罷了,還在這里耽擱什么?還不快回去照顧你父母雙親?”黎芮背著手嗔道。 賈璉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苦水要哭出來給黎芮看,此時被他這么打發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連忙道謝道:“待母親病情略好一些,晚輩便立時將小妹領回去,打攪大人家宴,實在該死?!闭f罷,就又向外慢慢退了出去。 許玉珩唯恐被黎芮訓斥,忙親自送賈璉出去。 黎碧舟不解黎芮先還要打發了賈璉兄妹,如今怎輕而易舉地就肯留下迎春了? “父親,您這是……” 黎芮對著黎碧舟搖了搖頭,“我且問你,倘若你是個教養嬤嬤,瞧見姑娘看《西廂記》,你該如何?” 黎碧舟疑心黎芮知道了點什么,張口結舌了半日,說道:“父親為何為了這話?若兒子是……自然是不許姑娘看了,要引著姑娘走上正路,別為了那些書移了性子?!?/br> 黎芮搖了搖頭,“我先也這么說,可是你祖父說,這樣的教養嬤嬤循規蹈矩,雖沒錯,卻也不出彩,不過是依著手上的規矩約束姑娘罷了;最出挑的教養嬤嬤定會教導姑娘如何悄悄地藏著書本不叫人瞧見,如何在外說話不叫人瞧出端倪,被人瞧出了端倪,如何倒打一耙,先下手為強。這才是真正地將那規矩玩弄得游刃有余,叫姑娘又保留了本性又稱心滿意,又高枕無憂?!?/br> “父親?”黎碧舟再料不到黎芮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 黎芮搖頭嘆道:“倘若以教養嬤嬤比擬,你是循規蹈矩的,那璉二卻像是游刃有余的。倘若伺候在圣人跟前,你必然不如他更得圣心。只看如今,不過見了區區幾面,玉珩心里,你就遠不如賈璉了?!? ☆、16紛至沓來 “況且,便是我們不肯收留賈家姑娘,你道那賈璉是肯善罷甘休的?”黎芮仰頭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輕笑一聲,自去。 黎碧舟垂手跟上,他對黎芮的話似懂非懂,但他原本不曾引經據典的反駁許玉珩,就是因為心里也贊同他與賈璉的話,如今看黎芮似乎不氣惱賈璉、許玉珩二人,甚至默許他們與賈璉結交,放了心后,就叫人去跟黎太太說一聲,請她留下賈迎春。 那邊廂,許玉珩果然如黎芮所說,心里更親近賈璉兩分,一路與他絮叨了許多話,因他滿嘴之乎者也,賈璉聽得頭昏腦漲,只是含笑點頭虛應著。 許玉珩送賈璉出來,沒走幾步,就遇上來說賈赦吐血的下人。 賈璉忙勸許玉珩留步,在前衙領了全福幾人,就匆匆出了兩江總督府。 “二爺果然了得,不等說老爺吐血,就叫兩江總督肯留下迎春姑娘?!壁w天棟聽趙天梁說了些賈璉的作為,此時對他很是欽佩,“那位許公子比咱們家大爺還厲害,不上十歲就進了學??此斈怯H熱勁,必定是二爺也滿肚子墨水,將他給折服了?!?/br> “那他如今怎么沒去做官?”賈璉搖頭一笑,趙天棟這馬屁可拍的真好。 “誰知道呢,他們家跟咱們家差不離,想做官什么時候不能去做?這么著,也就不急著立時做官了?!壁w天棟道。 賈璉心道果然是個人都覺得賈家買官容易得很。一路回了家中,才回來,金彩便迎上來道:“知府那邊特叫人來支會二爺一聲,那些跟公中鋪子合謀偷竊的,老太太另外的人,也已經捉拿歸案了。只是此事事關家中老太太的名譽,因此,他也不敢冒然升堂審理此事?!?/br> “他想叫我們撤回狀子?”賈璉問。 金彩趕緊點了點頭,那何知府原本不知內情,見了賈赦的帖子,又有江蘇巡撫之子許玉珩說情,就接了狀子,如今見苗頭不對,自然生了退意。 “告訴何知府,那些人合起火來哄騙他呢,那些事,是賈二太太做下的,跟賈老太太不相干。只要有人補足了虧空,將吃下的吐出來,我便撤了狀子?!辟Z璉道,若那何知府知趣,自然會在審理馬隆等人時,誘使他們將罪名栽贓在王夫人頭上,若是他不知趣,這案子兩江總督、江蘇巡撫都盯著呢,這知府,他也算做到頭了——哪怕黎家、許家暫時不插手,但他們焉能忍下一個敢公然在他們手下偏袒賈家的下屬。 金彩笑道:“小的已經這樣說過了?!?/br> 賈璉腳步一頓,笑道:“好個老實頭,叫你只看守老宅實在屈才,合該做個風風光光的大總管才是?!?/br> 金彩訕笑,又提起梅縣令給賈璉遞帖子一事,賈璉道:“不必理會他,若不是我先下手為強,怕那姓梅的早勾結老太太、二老爺、二太太將我賣了?!?/br> “是?!苯鸩市牡烂房h令這小人是栽在個比他更卑鄙的賈璉手上了。 賈赦原本對迎春就是可有可無,邢夫人又被關在房中,其他人跟迎春更沒關系,是以,賈璉將迎春送入黎家的事,絲毫沒人提起。 賈赦得的是吐血之癥,又掛心著那筆橫財,不能安心養病。賈璉叫邢夫人帶過來的兩個年輕侍妾服侍著賈赦吃藥,等看賈赦病的更嚴重了,便叫人去薛家柜上賒藥,又叫人頻頻送信給兩江總督府上。 待賈赦的病情稍稍穩定些,賈璉一臉疲色地去了兩江總督府門上,霍成等看他短短時日,又瘦削了不少,雖不見他遞帖子,但也用自家關系替他通報了一聲。 賈璉此次,去了黎家上房,黎太太房中。 隨著一個圓臉粉衫的丫鬟進去了,賈璉瞧見黎太太這房中素凈清雅得很,一水的梨花木家具,榻上擺著的引枕、靠枕,都是一色的素凈顏色。 因窗外就是瑟瑟出聲的暗黃竹林,于是這屋子里就顯得太過冷清了些。 賈璉慶幸此時他這身子年紀還算不得大,不然也進不了黎太太這屋子。略等了一等,聽見一陣腳步聲,就見一個將近五十的鵝蛋臉婦人領著迎春進來。 只見那婦人面上帶著笑,眼角嘴角都有些脂粉遮不住的細紋,因那細紋,人便分外顯得親切,一身黃櫨色的鑲邊撒花出風毛褙子穿在她身上,又給這太過清凈的屋子增添了兩分暖色。 “見過黎太太,多謝黎太太替晚輩照料meimei?!辟Z璉躬身道,見只黎太太、迎春并兩個婢女進來,就再沒人了,遺憾不能見到那手的主人。 “你家老爺、太太如何了?”黎太太請賈璉坐,又叫迎春隨她坐在炕上。 賈璉見迎春雖靦腆了些,但也不甚拘謹,心知黎家并未為難她,忙側身坐下,恭敬地道:“老爺雖不見好,但總算沒再壞一點;至于太太,太太是老爺好,她就好,老爺不好,她就連人都認不得了?!?/br> “竟是這樣?!崩杼駠u道,那日不曾見到賈璉,今日看他小小少年,滿臉疲憊卻不失俊秀,想起許玉珩說賈璉極有天分,只壞在投生錯了人家,又有兩分同情他,“家里的姑娘們都大了,竟是沒有一個樂意陪著我說話的。你們家迎春姑娘正好能與我一同吃齋念佛,如此,你也不必掛心她,只老生照料你家老爺、太太吧?!?/br> “多謝太太,晚輩感激不盡?!辟Z璉忙起身對黎太太作揖。 迎春忙隨著賈璉站起來感謝黎太太,雖不解賈璉為何忽然關心起她,但她逆來順受慣了,只想著長兄為父四個字,就也由著他去。至于黎家,她先來時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后頭瞧著黎家姑娘們跟她相安無事,黎太太又大度,更有全福等隔三差五來送果子點心以示賈璉沒將她忘了,她也就有些安之若素了。 黎太太忙道:“你與你meimei說說話吧?!闭f著,要出去避嫌叫他們兄妹說話,起身后,又帶出一句:“世侄叫你父親給圣人上折子了嗎?” 賈璉故作茫然道:“老爺病重,哪里能叫他勞神寫折子?!?/br> 黎太太心嘆賈家二房太過欺人太甚,竟然這樣欺負人,忍不住叮囑一句:“若你家老爺還能動彈,盡早叫他給圣人上了折子才好?!闭f著,也便出去了。 在旁人家屋檐下,賈璉也不好問迎春聽說什么消息沒有。 “送來的東西可還夠用?若不夠,只管叫人家里取,或現借了黎家的使,回頭我再還給黎家就是?!辟Z璉此行不過是要將來黎家后院的路走熟,于是說給迎春的話,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句。 幸虧迎春是隨遇而安的性子,也沒那么多家常體己話跟賈璉說,只說東西夠了,另外問候賈赦、邢夫人一聲,就再沒了話。 賈璉唯恐迎春生出寄人籬下的心思,現遞給司棋二百兩銀子叫迎春拿去花用,又去跟黎太太告辭,黎太太看他還蒙在鼓里,終于點明了一句:“你家老爺這樣,總要想一想他的身后事該怎么料理?!?/br> 賈璉道:“已經送信給京里了,想來京城老太太、二老爺他們已經有了分寸?!泵嫔媳?,心里竊喜道果然賈母、賈政那些人開始為了賈家爵位奔波了,不然,黎太太也不會一再提醒他。 黎太太不好說得太明白,嘆息一聲,就放了他去。 賈璉出了兩江總督府,很是遺憾沒遇上黎碧舟、許玉珩,坐在馬上,琢磨著既然黎太太那么說,她必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如今只能看上頭那位的心思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