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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喂? 他自小錦衣玉食地長大,身邊沒有人需要自己這樣照顧,哪怕是江延病時,所有人也都是全力阻攔他進屋看望,生怕過了病氣。 似這樣服侍一個人,實在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阮羲回想了一下后宮那些女人怎樣服侍自己的父王,然后學著那個樣子,舀了一勺藥汁喂到卞有離嘴邊。 這若喂得進去,也是見了鬼。 好在阮羲雖然一開始做得笨拙,失敗幾次后便掌握了其中精髓,將大半碗藥順順利利地喂給了卞有離。 看著空掉的瓷碗,阮羲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 就好像幼時學會了作詩,興沖沖地跑去給母后看,得到了一通夸獎時那種,并不多偉大,卻無比充實的滿足。 卞有離睡著了的樣子也極好看,只是面上猶有淚痕。阮羲想了想,小聲從外面叫人打了盆溫水,自己拿帕子沾濕給他擦了一遍臉。 直到酉時左右,江延才又進到令華殿。進到內殿就見阮羲直愣愣地看著卞有離,一幅失神的模樣。 他抬手阻止了跟著的人,自己進了門,走到阮羲身旁。 “王上?!?/br> 阮羲抬頭看到江延來了,微微頷首,然后想起來被用掉的盈止草,又皺著眉低聲道:“澤廣,秦掌司有沒有說,那盈止草是否還夠?” 江延也低聲回道:“夠的,王上不必憂心。臣從太傅府出門,順道帶了徒掌司來,王上可要同他說幾句話?” 阮羲側頭看了殿外站著的徒遷,點頭道:“孤過去問問他,你在這兒看一下?!?/br> 不得不說,秦掌司確實有幾分手段。阮羲跟徒遷去了外面沒多久,卞有離就醒了,距預估的戌時還隔了好長時間。 卞有離睜開眼睛后有點迷糊似的,懵然看向周圍,盯著幔帳上墜下的流蘇,仿佛很感興趣,而眼神卻又空洞無物。 江延輕輕喚了一聲:“卞公子?!?/br> “嗯?”卞有離把目光轉向江延,帶著無辜的神色。 縱然江延自認信念堅定,此時此景,幾乎也有一剎那的不忍。 但他立即就調整了過來,拿出素日的漠然問道:“卞公子可想好日后的路了?” 卞有離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想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記起來自己為何在這里:因為師父。 而師父現在去世了。 卞有離頓時慌亂起來,抓著被角,無措地望著江延:“我……師父……” 那份不忍又蠢蠢欲動地浮現出來,江延強行忽略掉它,保持著面容和聲音冷硬:“尊師已去,卞公子節哀順變。你是否也該想想,以后的路要如何走?!?/br> 殿中點著數不清的燈,照得內外一片澄明。卞有離抬頭看著江延,卻覺得這個人的臉似乎還隱在暗處,無論如何不能識清。 也許,這里所有人都不能識清。 卞有離低下頭,喃喃道:“我要回去,我要回谷?!?/br> 江延似乎是笑了笑,不過這意味不明的笑意轉瞬即逝。再開口,仍舊是如常淡漠:“不行?!?/br> 卞有離猛地抬頭,眼神震驚而不解。 “不行?!苯佑值?。 “為何不行,我就要回去!” 江延剛要說話,就聽阮羲從后面疾步走來,欣喜地看著卞有離:“浮青,你醒了,身上可有何不妥?” “沒有不妥,”卞有離冷冷地看著他,“我要回去?!?/br> 阮羲一愣:“你要回何處?” 這話一出,卞有離也頓住了。 谷中規矩,二十歲便不能駐留,除非有不得已的情況?,F如今自己身無長物,師父師兄都不在了,更不必談回去。 但他也不愿留在此地,因此回道:“不用你管,反正我要走?!?/br> 阮羲沒能立即想出說辭,江延便在旁插話道:“卞公子,王上待你一片赤誠,你看,不如留在宮中可好?” 卞有離聞言嘲諷一笑,重復了江延話中的四個字:“一片赤誠?” 他看向阮羲,目中滿是不屑:“那江大人問問王上,看他待我這個一片赤誠,是赤誠給這幅皮囊,還是別的?!?/br> “卞公子的確天人之姿,”江延毫不在意地接上話茬,“這等人物,我私心里覺得,唯有王上才配得起?!?/br> 阮羲愕然地看著江延,隨后就聽卞有離難掩氣憤地道:“你們王上千好萬好,是我配不起,可好?我就不樂意留在這里?!闭f著直接起身下床,從一旁取了衣服來穿。 阮羲急忙上前去攔,被卞有離一把推開。江延在后面悠悠出聲:“卞公子莫急,反正殿外設了重兵把守,何時出去都是一樣的?!?/br> 阮羲先前不知道江延做了什么,聞言很是驚訝。 卞有離則只有憤怒了:“我要出去,你以為幾個人就能攔???” “卞公子非尋常人,我自然知道,”江延饒有興致一般地望著他,“而我這人,一向對不了解之事有幾分好奇??汕?,卞公子安葬尊師的行為就令我好奇,因此特意尋徒掌司來問了幾句?!?/br> 卞有離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敢相信似的:“你想說什么?” 江延微微一笑:“常言道,死者為尊,報應不爽,我本不該如此說——可惜我從來不信這個。既然王上予我幾分權力,若我哪日閑了,去把城外河道改改,將山頭也平了……不知會如何?”